会咬人的狗不叫,如果没有符百部的要求,符远志一定会知足守份,眼睛盯着杏黄城的一亩三分地,任外头吹得天花乱坠他都不会有分毫动摇。 但只要符百部提出要求,这位被赞本分的符家大爷可以立刻豁出命去。 若是一个人能为别人的要求舍了自己的性命,那么别人的性命在他眼里就更加分文不值。 阴阳变化在医道上是个极为重要的概念,用药重好还是用药轻好? 因人制宜,因病制宜,因时制宜。 根据病情使用恰当分量的药物听起来像一句正确的废话,可这就是医者一辈子精研的技艺。 曾经有位医仙说过,所谓病症就是蜕身的不速之客,它的本意或是想在房中住下,可呆的好好的房主哪里会肯,双方互不退让,将身子当成战场,便有了外症。 所谓治病治病,治得的是房主与恶客之争,或是居中调和,或是帮东风压倒西风。 但若仅是粉饰太平,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只用些药物手段消除外症,不管真正重要的内部争端,那么等到冲突激烈爆发的时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到了那时,就得行雷霆手段,向无常索命,即便是侥幸胜了,也会弄得房倒屋塌,元气大伤。 这些年,远在神宗的符百部不断总结归纳医理收录书信发往杏黄城,虽然只是些宗派的边角杂料,但放到凡间却已是顶顶的神仙手段。 符家两兄弟在药房里拿着小秤,将赈疫的药材一包一包重新打开,用铜镊子小心翼翼夹出几味关键药物的分量。 或许是因为酒气没散,符冬青捏着镊子的右手颤抖得厉害,仅仅是夹起药草这点儿小事,落落钳钳数次。 “让为兄来分药草,你只管将药包重新包好。” 已经分包好十几袋的符远志看到二弟还在同第一袋较劲,平静地接过对方手里的铜镊子,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臂膀道:“擦擦汗,别滴到药包上。” 符冬青表情木然地交出镊子然后让到一边,移步的动作让原本挂在脑门的汗珠滴落,豆大的汗珠从稀疏的睫毛缝隙间刺入眼眶。 汉子闷哼一声便捂住了双眼,泪水混着汗水唰唰往外流,顺入口中,又咸又涩。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也许是寡妇那双如水的眸子,也许是每次去送药村民硬塞到自己手里的鸡子,更大的可能,是那几个每次都会趴在村口,带着憧憬眼光看他的孩子。 他们将他当做榜样,想要成为跟他一样的人.... 自己...这样的人? 手指揉搓着眼眶,酸涩却丝毫不减,憋得难受的符冬青捂着脸,哀求道:“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时间不够。” 符远志弓着背,一手捏着小秤,一手不停将药材夹起放入盘中,稳得不像话。 “可那是八角村啊!” 符冬青突然激动起来,放下遮挡的手,一双眼通红:“你全都忘了吗?” 背对着符冬青的男人好似被瞬间冰封,僵了两三吸功夫,又安然解冻。 手中活计不停,男人幽幽道:“命是我们救得,如今收走,也算公平。” 符冬青通体冰寒,麻木地望着背对自己忙碌的兄长,几乎不敢相认。 恍惚间不知过去多久,符远志将手中小秤放下,起身勾手捶捶自己的后腰,单手将药包折起封号。 一道抑制鸡瘟的药方,二十几味药草只需要变动分量,就能让灭杀恶客的计量变成敲打压制。 寻常村医只道杏黄城老官儿用药保守,又哪里看得出端倪,等到心有不甘的恶客卷土重来,已经知晓疫药手段的时候,那就不是加大计量能够解决了的。 “将这些药送到八角村去。” 当符冬青回过神来,屋内早已不见兄长身影,只有几十个纸包,整整齐齐摆在药案上。 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最伤人总是身旁刺出的短刀。 所谓信任,就是将伤害自己的权利交出。 信任越大,背叛所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 当符冬青带着药草来到八角村,村医甚至连询问药房,开包检查的过程都没有,一拿到就如获至宝的发往各家。 面对乡民的热情,符冬青推说还有要事,头也不回的离开。 村上有人打趣漂亮的寡妇失了宠,却被泼辣的女子呛了回来。 “且让他歇息两天。” 哄笑打趣的都有,毕竟对八角村的乡民来说,符家的药草来的及时,只要能让这个蔓延全村的鸡瘟度过去,来年便是好日子。 至于符冬青的些许惊慌和懊悔,又有谁会注意呢? …… “所以说,药神宗就是不死界的极恶!” “这些世家扯着药神宗的虎皮,行不义之事,只是因为有药神宗做靠山,所以城府不管,政官不问。” “今日,老子便要行道渡厄,让这些混球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若是这天道瞎了眼看不见,那么老子便待其行罚!” “有没有敢同老子走一遭的!” 当归城外,数十刀手听着召集他们过来的邪魅男子演讲,吓得面无血色。 是,他们是活不下去的亡命徒,干得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但他妈的在这三千里不死界中,敢把杀人的买卖做到药神宗头上,哪怕是旁支外戚,那也不是做生意,是在找死! 数十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这动静根本瞒也瞒不住。 偏偏站在巨石上的邪魅男子就像没看到,撸着袖子越说越带劲。 而随着大量刀手退走,最终留下的,都是真同世家有血海深仇的。 “只剩你们三个了吗?也好,兵贵精不贵多!” 邪魅的男子慵懒坐倒岩上,单脚踩在上头,淡淡道:“说说吧,想从哪一家开始动手?” “先去花家!” 满面疤痕的男子寒声道:“只要杀了花蛇床,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就是那个能将小病医成重病,重病以城绝症的花家?” 邪魅男子歪着脑袋,笑道:“行,今晚就去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