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白玉对家里的情况是浑然不知。　　 她带着道路工程队和秦小树，一共七人，七匹骡子，走在下乡的道路上。　　 秦家屯的天气是一旦下雪就会狠狠下，下到天地银装素裹，下到触目所及都是白茫茫。　　 可一旦回温，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甚至半天，都能看到生命力顽强的草木努力向阳而生。　　 这一路上走来，白玉就看到路边有刚成了气候的草丛。　　 下半截还埋在刚下不久的雪里，上半截努力抽着条，翠得让人惊诧。　　 白玉心想，以前怎么都没有注意过路边的风景呢？　　 下意识地想扭头告诉身边的人，一扭头看到秦小树的脸。　　 秦小树：“？”　　 白玉：“……”　　 她清了清喉咙，指着草丛，道：“小树你看，啊，春天……”　　 秦小树兜头泼了她一盆凉水：“还早呢。”　　 白玉顽强地辩了一下：“不是，你看这些草木，多么顽强，趁着哪怕有半天的阳光都努力生长……”　　 秦小树漫不经心地“哦哦哦”。　　 一边顺手把她的缰绳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骑骡子就好好骑，别骑沟里了。”　　 白玉：“……”　　 哦，她太忘形了，忘了控制方向，骡子走歪了。　　 道路队的刘工大笑：“小树是个大人了嘛，会照顾妈妈了。”　　 秦小树不好意思地道：“谁让我爹不在家，我妈又这么不让人省心。”　　 刘工是听说他不是秦大山和白玉亲生的。　　 上下打量他一回，正琢磨他这个气质其实和秦大山挺相似的。　　 一时脱口而出：“你和你爹挺像的。”　　 然后就有些懊恼，怕自己说错了话。　　 谁知秦小树立刻跟了上去：“真的？其实我不是我爹和我娘亲生的。”　　 这话说得，白玉吓得瞬间没心情看风景了，立刻悄悄拉着骡子跟了上去。　　 啊！她想起来以前为什么没时间看风景了！　　 这能有心情吗？那么多娃，她本来工作就忙，稍分一点神都怕错过他们的心理状态变化。　　 眼下秦小树的话真的是让她一个激灵。　　 这孩子从来没有跟不熟的人说起过这些啊，甚至在家里也没再说过了。　　 那他是什么心路历程……　　 白玉要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但又要支起耳朵，好好听一听。　　 刘工明显也惊住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说了一句：“哦，这样啊……”　　 秦小树却笑道：“其实我爹去军区我挺高兴的，我觉得他越来越像我了。”　　 他们父子俩都是特招。　　 秦小树是心算，秦大山是司法。　　 其实谁也不知道，他因为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联系偷偷高兴了好久。　　 刘工忍不住笑了：“什么话啊，是你越来越像你爹了。”　　 秦小树老神在在：“是我先去的，他在我后头，当然是他像我。”　　 顿时工程队的人都哈哈大笑。　　 “是为了像你才去的吗？”　　 秦小树也笑，笑得很得意，很喜悦。　　 白玉松了口气。　　 这娃是真的长大了，看这样子不但全然接受了自己不是亲生的，而且对家庭已经生出了牢不可破的归属感。　　 ……　　 苦荷村。　　 老赵今天是一大早就亲自过来了。　　 按照惯例先到孟村长家坐了坐。　　 但他谢绝了孟村长又让人准备什么吃吃喝喝的。　　 虽然都是花生瓜子果子一类的零嘴，泡上一壶茶，现在大家这个条件也不算是铺张，但就是太耗时间。　　 老赵只让他倒了几杯清水给自己人喝。　　 “老孟，我话再跟你说一次，这次是我们镇上自己出钱给你们修路，你们不能有这种吃大户的心态。”　　 孟村长咧嘴眯眼，露出一口烟熏火燎的大牙。　　 “哎，道理我都懂嘛，昨天还去找铁牛说了半天，他听不进去嘛。”　　 廖珊斜了他一眼：“您每次都是这套说法，冒昧问问，您都跟李铁牛同志说什么了？”　　 孟村长道：“哎哟，就是赵镇长这些话啊。人家出钱给咱修路，而且拆了房子还给补宅基和住房的，他干嘛还闹啊。”　　 老赵耐心地道：“他的工作要是做不通，你们村这个道路就不好修，以后孩子上学，还有你们自己的发展都会受到影响。”　　 这也是反复说的话了。　　 廖珊听得心焦。　　 如果这话有用，早就有用了。　　 老赵总是笑眯眯的，态度十分温和。　　 廖珊总听说他以前是怎么端土匪窝，怎么升“人旗”的。　　 那威风凛凛又霸气侧漏的传说，仿佛是假的。　　 她曾经悄悄跟财务部的严以兰吐槽，严以兰还说她这种想法不对。　　 “拳头应该打向敌人，而不该打向人民。”　　 道理她也懂，可这，办不成事啊！　　 果然孟村长道：“哎，我也知道，我也操心，这不是一直配合您的工作嘛。”　　 老赵冷笑道：“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个车轱辘话了。当初我们小白同志过来考察的时候，你们也不是这个态度，当时说好的，现在又不认了？”　　 其实道路建设不是一定要经过苦荷村。　　 也就是当初做规划的时候，白玉亲自下乡到处走，几乎把每个点都踩到了。　　 然后根据实际情况，让道路工程队弄出了一条最优线。　　 当时他们都是积极欢迎，配合的。　　 不夸张地说，现在翻脸不认人，是打定主意他们的道路线不能重拉。　　 虽说老赵和白玉都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但他们这样也属实没品。　　 孟村长脸上也是讪讪的。　　 老赵沉下脸：“我这一趟一趟的做工作，给你们掰开了讲，揉碎了讲，不是为了一趟一趟听你们敷衍我的。老孟，你就说，这路到底能不能修！”　　 孟村长这才道：“这个，赵镇长，我跟您说句实话，现在秦所长调走了……”　　 所以白玉之前跟他们谈的，他们又觉得可以反一反。　　 老赵气坏了：“好啊，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这个工作是镇里在做，跟原派出所所长调去哪里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嘛，但是，架不住人家就爱胡思乱想……”　　 老赵盯着他：“你知道我们的道路不是一定要从你们村过的吧？”　　 孟村长咧了咧嘴：“哎，哎，那不行啊，那样，你们不是又要去改那个图啊，之前的路，不是都白走了？赵镇长，我这个，也是支持镇上工作。”　　 “你就是这么支持的？”　　 “我给您出主意啊，要不，就多许李铁牛点东西呗。反正，镇上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