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金斯吞掉口中的皮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至少得有一道分子应该是你亲自动手,不是吗?” “请稍等。”秦椒走向流理台,她熟悉的砧板、菜刀和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 她拎起一片鸡胸脯,手指满意地试过肉的弹性:“接下来我要做的是头汤。在川菜里,头汤应该是荤汤,却要荤而不油。” “这是……鸡胸肉?”安德森对食材已感意外,再见秦椒挥刀先切丝后剁茸,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难道你是打算用鸡肉茸吊高汤?” “从她的思路看,高汤的确也算分子料理。”詹金斯冷哼道。 “对中国人来说,高汤只是调味品,可不算一道菜,上不得台面。”秦椒做了个手势,艾瑞克揭开旁边的汤桶,露出澄澈如水的一锅,“为了节约时间,高汤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笑笑,将剁细的鸡茸收拢,换用刀背继续剁肉,每一下的力度不轻不重,堪堪剁出肉浆。 “这道分子料理,叫做‘吃鸡不见鸡’,至少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最早的文字记录出现在《成都通览》这本书里。” 她这一剁就连续不停,安德森忍不住手指厨房一角:“这里有料理机,也有均浆机,你要把鸡肉处理成任何效果都可以。” “原因很简单,再昂贵的机器,也分辨不出肉里的筋膜,只会将筋一起搅碎。可惜,搅碎的筋还是筋,夹在肉里看不出来,却一定会影响口感。” 秦椒手下不停,顺便还教了他们和四百万观众一句中国谚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等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以后,红发嘉宾不禁赞叹:“说得好!正如卢梭所言,忍耐是痛苦的,但其果实却异常甜美。” 女嘉宾则似有所悟,挑起一颗薛涛干:“难怪开场会先上这个,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中国宴席菜品搭配果然充满智慧。” 于是他们嚼着薛涛干,忍耐又忍耐,直到鸡胸肉变为一滩肉泥。 秦椒用菜刀一抹,肉泥瞬间平摊成一层薄薄的淡金色,在特写镜头下也足够光滑细腻,甚至能透出案板的底色。 就连安德森也不禁称赞:“这样的精加工完全媲美机器。” “别急,还有筋需要挑出来,哪怕有一丁点儿吃起都不巴适。”秦椒拿起根牙签,开玩笑似的递给他,“要试试吗?” 安德森耸耸肩,回到嘉宾席一起嚼薛涛干去了。 第172章 吃鸡不见鸡,吃肉不见肉 挑完筋后,还要用特调的葱姜水给肉泥打匀上劲。上好了劲,又要加入鸡蛋清和豆粉。 平常人家要包个饺子,搓个肉圆,扭头就叫一声:“,打两个蛋清下来搅。” 看似稀松平常的一步,却是这道菜的关窍所在,且没有标准答案可抄,全凭厨师的经验和感觉。 蛋清多了肉会老,蛋清少了又凝固不好。豆粉多了浑浊,豆粉少了又松散。 秦椒不敢假以他手,自己一手搅拌,一手缓慢地将蛋清和豆粉汁一点点儿加入盆中,紧张得额上微微渗出汗来。 “现在我们看见了,这个中国女孩有多么谨慎。”安德森在一旁点评道,“事实上,我这里有最精密的称重仪器,可以精确到微克,还有智能记忆和配比模式。归根到底,分子料理应该是人类科技进步的体现。” 詹金斯也讥讽地笑道:“当心,你这可能是不尊重她的饮食文化。中国人不喜欢精确,这就是他们的传统。” 他还讲了一个笑话:“我的朋友何坚尼,烧的咕佬虾球堪称全英国第一。有一回,我问他要酸甜汁的配方。他告诉我,糖少许,醋适量。我问他,少许是多少克,适量又是多少克?他耸耸肩,说只有动手做菜时他才会知道,而现在,只有天知道!” 嘉宾们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秦椒总算将鸡肉浆调匀到满意程度,示意艾瑞克可以开火热高汤了。 她洗干净双手,甩了甩水珠:“真遗憾,詹金斯先生既误解了你的朋友,也误解了烹饪。中国人不是不喜欢精确,恰恰相反,不给出一个详细的克数,正因为我们追求烹饪的极致精确。” 她取出两条鸡胸肉,又打了几颗蛋清,让他们比较:“每一块鸡胸肉的脂肪和水分含量不同,鸡蛋的大小和蛋清的浓稠也有区别。精确的菜谱只能告诉你用多少克鸡胸肉,多少个蛋清,却不会告诉你,怎么根据这些区别来调整比例。” 尽管她不喜欢何爵士,眼下也要以同行身份替他说句话:“只有真正接触到食材,才会清楚需要的用量。这,才是真正的精确。” 其他嘉宾恍然大悟,詹金斯仍要负隅顽抗:“你确定,这种区别是人的舌头能品尝出来的?” “我们中国人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秦椒笑着指向刚才安德森卖弄过的那台仪器,“如果真的品尝不出,要这台精确到微克的机器又有何用?” 詹金斯给自己塞了颗薛涛干,恶狠狠咀嚼起来。 很快,汤锅滚开,许灵珊细心地舀出一小锅备用。秦椒将调好的肉浆缓缓注入汤锅。 火转最小,静心等候。 嘉宾们也闻到了食物芬芳,开始讨论汤中到底加了什么食材。 五分钟后,一点点雪白的影子自汤中凝结,如冰川从海底浮现。 “吃鸡不见鸡,似豆又非豆,这就是传统川菜鸡豆花——上国宴的哦。” 旁边许灵珊已经热好了那一小锅清汤,分别注入四盏素瓷盖碗。秦椒将鸡豆花盛入盖碗,阿美动作轻快加入事先备好的青菜心和枸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