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州与阳平州边界处横亘着一道高逾十丈、南北绵延不见尽头的长城,这道巍峨的长城俨然便是西凉州与阳平州的分界线。虽然已是夕阳西下之际,但长城上下都站着寒甲凛冽的士兵,没有丝毫的放松。 长城一侧宽阔的门口前,一个身着便服、面白如玉的汉子看着身边身材异常魁梧的的方脸汉子,嬉皮笑脸的说道:“队长,都这点了,让兄弟们放松放松?都站了一天了!” “放你的娘臭屁,吃的这碗饭就要操这个心,出了纰漏,你狗日的张三有几个脑袋?” 方脸汉子听了对方的问话,想也不想就是一顿臭骂,声音低沉,瓮声瓮气。 张三脸上丝毫没有半分不满,而是嘿嘿一笑,反驳道:“我的方大队长诶,这鬼地方白天都见不到几个人,眼见着就要晚上了,还能有鬼不成?” “滚你娘蛋!” 张三的反驳换来的是一句依旧粗鲁的回应。 “队长……” “有辆马车来了!” 张三还要说些什么,方队长便出声打断。 张三顺着方队长的视线看去,果然在远处的荒漠中,有一辆马车颤颤巍巍朝着长城而来,不由嘀咕一声:“还真是见鬼了!” 自从周舒桐加入之后,马车内空间有限,晨风便只好和车夫一起坐在前方赶车,白卓倒是也想到外面来,不愿意做那万花丛中的一点绿,无奈车前只能坐得下两人,便只好作罢。 此刻,随着距离那巍峨的长城越来越近,晨风心里的震撼便越强。深色的长城在夕阳余晖映照下更显威武霸气,如潜龙在渊,没来由的令人肃然起敬。 马车距离大门越来越近,晨风也看清了长城上下那些衣着整齐、不苟言笑的驻守士兵,威严、冰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车夫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般场景,只是一心一意的驾着马车前进,并没有过多关注周遭的一切。虽然之前提过边关检查颇为严格,但直到此时关于要怎样应对,也没有提醒过晨风只言片语。 “打哪来?往哪去?” 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挡住了马车,声音干涩冰冷,不含任何的情绪。他的面部也被头盔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双泛着寒光的双眼别样有神。 晨风没有丝毫准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肯定不能说自己是从沧澜山茅草屋而来,前往熙寒州荟萃学院求学的,暴露来历不说,关键也没人信。 晨风本能的看向坐在一边的车夫,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心里便有了计较,来不及深思对方为何会这幅态度,就听那士兵重重的哼了一声“嗯?” 士兵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催促、几分不满,冰冷的双眼看向了车夫以及二人身后的车厢,竟是直接将晨风忽略了。 见士兵有意询问自己,车夫不慌不忙,指了指车前的两匹马,又指了指晨风和身后的车厢,赔笑道:“老朽西凉州蒲县之人,靠这两头牲口、一辆车子糊口,这次是受雇于人,路过这里。” 那士兵耐心听车夫讲完话,也不问过多细节,而是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下车,检查。” 话音刚落,就又有几位士兵走上前来,将马车围在了中间。 晨风心里多少有些慌乱,不仅是被眼前的阵仗所震慑,更是因为至此还没想到隐瞒来历的说辞。 晨风跟着车夫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白卓、狐瑛等人自然也不例外。值得一提的是,当狐瑛、药灵儿几人从车厢走出之后,在场的士兵多少都是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竟然是清一色的小屁孩。 士兵将马车内外、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至于晨风等人的包裹倒是没有擅自打开查看。 最先挡住马车的那个士兵走到方队长身前,低声嘀咕了几句,后者微微点头,随后便朝着晨风等人走了过来,其他士兵见状也都立即归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身材魁梧的方队长走到晨风等人身前三米处停了下来,因为没有佩戴头盔,所以众人都能看得见他的面容,棱角分明、不苟言笑,右侧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触目惊心。 “几位……小朋友,这是逃难?” 方队长声音低沉、粗重,说到小朋友几个字的时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临了又补充一句:“我乃此地驻守队长,方小明。” “额……”晨风等人皆是有些语塞,这方队长当得起“名不副实”四字。 就在晨风仍在冥思苦想理由的时候,周舒桐咬着牙恨恨说道:“方队长明鉴,我等乃是西凉州周氏后裔,前不久遭奸人所害,逃难至此,是要前去阳平州寻旁亲。” 方小明不为所动,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想继续试探几人,接着问道:“哦?不知为谁所害?” “事情是这样的……” 周舒桐将自己的遭遇再次讲述了一遍,与对晨风等人所说的并无多大出入。 方小明耐心的听完,见几人都没有要补充的意思,点点头道:“爱莫能助,望自强,望有日能得报此仇。天色不早了,启程去吧。” 晨风等人完全没有料到对方如此爽利,不是说边关检查很严格吗?想到此处晨风不由看向一边束手而立的车夫,见车夫脸上也多多少少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晨风心里的疑惑便更浓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边关守兵果然再没任何阻拦。 晨风等人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后,张三来到方小明身前,挤眉弄眼道:“头儿?” “你也看出来了?”方小明咧嘴一笑。 张三拍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嘿嘿笑道:“看不起我?咱别的不说,这对招子,从来不骗人。” 张三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双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对此方小明不可置否,但也没了下文,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晨风等人离去的方向。 两人的对话没头没尾,像是猜谜一般,但身边了解他们的守兵都知道,刚才二人都是或许或少看出了晨风一行人的一些问题,只是是何问题、是如何看出来的、又为何如此不管不顾的放行,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另一边,晨风等人穿过长城走了一段路后,见身后的长城已经不见了影子,晨风才忍不住问一旁的车夫:“老丈,不是说检查很严格吗?怎么……” 晨风言下之意也是认为边关的检查与车夫所有有些不符,只是自己等人与那方队长等人均是无亲无故,自然想不出对方为何会给自己方便。 “不知道。”车夫摇摇头,言简意赅。 “我还担心对方有诈,一路小心翼翼的戒备来着。” 白卓从车厢里探出脑袋,似邀功一般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晨风没有理会白卓,自顾自的感慨道:“这次倒是多亏周姑娘了,要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车内的周舒桐闻言,立即回道:“晨公子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这次多亏遇见了你们,要不然……” 周舒桐劫后余生,说到后面又有些戚然,事实上自从她进入马车后除了狐瑛和药灵儿问话时会回上一两句外,其他时候都很是沉默寡言,这也难怪,任谁家破人亡心情都会异常低落。 晨风本想安慰几句,但想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措辞便只好作罢,跟车夫并排坐在车前一路沉默前行。 一刻钟后,前方视线所及,出现了房屋、树木,道路之上也零零散散的分布着行人和车辆。晨风知道,终于要走出这死寂的荒芜,进入阳平州的地界了。 随着马车前行,前方的景色逐渐清晰起来,路上行人多是粗布麻衣,皮肤黝黑、眼神无光,孩童大多衣不蔽体,赤脚,木讷而呆滞。 行人见马车驶来,起初都有几分好奇,纷纷驻足观看,但看到车前同样衣着朴素的车夫和身穿兽皮的晨风后,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身不再关注,这让晨风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不解。 路边的低矮建筑大多破落不堪,勉强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空气也是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晨风心里虽然有诸多问题,但此刻明显不是询问的时候,所以只能安安静静的看着,任由马车往前驶去,将这人间疾苦全部抛在身后,越来越远。 一刻钟后,马车驶出泥泞的道路离开了这个部落。晨风看向一边的车夫,心里想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车夫似乎是感受到了晨风的注视,转过头嘿嘿一笑,摇摇头,有些明知故问般的问道:“小哥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刚才那光景你又不是没看到,还用问我哪里不对。”晨风暗自肺腑一句,不过嘴上却是抱着请教的态度:“刚才经过的村落经历了什么?战争吗?” “战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看得上打仗?”车夫嗤笑一声,颇有些嘲讽的说道:“你看到的就是这里本来的样子,真实的样子,历来如此。” 车夫不解释还则罢了,这一说晨风心里的疑惑更浓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车夫没有理会晨风的反应,自顾自的念了一句。 晨风看着车夫饱经风霜的侧脸,一时无语。他也是从车夫的口中才得知,在东土,在这大千世界,虽然众生芸芸,但能修行、有资格追求长生大道的只是凤毛麟角,一是资源有限,二是资质限制,这是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 修行之人寿元悠久,与人争资源、与天争机缘,凡人寥寥几十载,上有老下有小,面朝黄土背朝天,终其一生走不出一州一县者大有人在,何其悲哀。 凡人除了寿命和病灾祸乱外,为了生存也必须与长于山间荒郊的野兽常年斗争,每年葬身兽腹者不计其数,而且多是年轻力壮的青年,如此留下家中妇孺孤老自然是恶性循环,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想尽办法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此刻回想起方才所见,再联系到车夫之前所说,晨风心里不由泛起浓浓的无奈。当初在《浮沉》中了解到,人族为了摆脱妖兽、战胜自然,前辈们付出良多,谁曾想万年时光过去了,人类的生存境地还是如此凄惨,那些故事里的光鲜场面只是属于极少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