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斯!” 就在弗林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是的,弗林斯自己也觉得,此时这句话形容他简直太恰当不过了。只不过这会儿他没时间去赞叹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一个如天籁般的声音叫住了他的名字。 弗林斯还没来得及惊讶,只见一位个子不高,留着满脸白胡子的老头儿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安保人群,冲向了他的学生。 “浑蛋,你们这是野蛮执法,那是我送给他的,你要带就把我带走吧!” 通常来讲,这种老头儿都很有威慑力,尤其是发起疯来什么也不顾的。 “我是他的导师,我有权利这么做!” 安保人员面面相觑。 20世纪初闹革命的时候,俄国革命者就曾嘲笑过德国革命者,说他们如果有人在草坪上立上一块禁止践踏的牌子,他们的游行队伍肯定会规规矩矩地绕着走。传统的力量有点儿可怕。在德国的文化价值观里,教育一直被视为民族复兴的脊梁,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也要保证教育,老师这个职业尤为受尊重,尤其是大学导师。尼克劳斯这么一闹只怕要上新闻,机场方面的相关人员只得马上以息事宁人的态度要求协商认定。 “可飞机就快起飞了,你们打算让他们再等上一个星期吗?” 尼克劳斯不依不饶。 “对不起,我们现在没有人员可以认定这些图纸的价值。”机场工作人员解释道。 “只是些机器人的旧图纸,早就不是什么保密技术了,我就是权威,你们找我认定好啦。” “可您是当事人……” “全德国你们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权威的教授了!” “……” 身为当事人的谢向明没想到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导师,他浑然忘了自己的处境,居然愣在原地傻笑起来。 趁着安保人员对他的控制松懈了,弗林斯急心拿出翻找出来了学位证书,亮给每个人看,然后指着那个正发脾气的老头儿大声喊道:“他是我的导师,我的导师,也是他的……你快说句话呀……” 谢向明倒是淡定,他怔怔地看着尼克劳斯,喃喃道:“该死的,鼻子又酸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谢向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高出尼克劳斯一头的他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那个老头儿,照着额头就是猛亲了一口。 一下子把暴跳如雷的尼克劳斯给亲懵了。 …… …… “这样行吗?” 尼克劳斯手捧着那份送去的蓝图,犹疑地问。 “没关系,都记在这儿呢。”谢向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样不会给您惹麻烦。” “这家伙研究了一个多月了,再说还有我呢。”弗林斯保证道。 反倒是尼克劳斯不好意思了起来,他羞赧地低着头:“对不起,早该想到的,没帮上你,真的对不起。” “您已经帮了太多了,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谢向明站直了身子,向尼克劳斯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看着即将远行的学生,尼克劳斯的眼里噙着泪水,他长叹着气说:“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我相信不久就能在报纸、杂志甚至电视里看到你的名字。” “您是开着那台老爷车来的?”谢向明突然岔开话题。仟仟尛哾 “哦,是的,45匹的马力不中用了……好在开会的地方离机场不算太远。” “怎么也有两百多公里吧,您一大早就开车出来了。” 谢向明知道他哪里开会,尼克劳斯没否认。 “老尼,我一直想说谢谢你,但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我实在实在太感谢你了……” 谢向明作势又想亲,吓得尼克劳斯连忙退了两步。 “老尼,你就一直这样叫我?” 这句话是尼克劳斯用中文说的,倒吓了谢向明一跳。 弗林斯两手一摊,那表情在说不是我告的密,然后他半开玩笑地对尼克劳斯说:“教授您什么时候学的中文?” 尼克劳斯不以为然地说:“教中国学生怎么能不学两句汉语?他要是背后骂我,那我不吃亏了吗?” 谢向明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幸亏自己没用母语在尼克劳斯面前说过什么污言秽语,不然就不是挨揍那么简单了。 “那您一直都知道他叫你老尼?” “名字很好听,我喜欢,中国有位贤者叫老子,我是老尼,哈哈哈……” 两位学生双目发直地看着向来一脸严肃的导师,居然露出了喜剧演员一样的笑容。 飞机驶向蓝天,很快平稳地飞行在云层之上,弗林斯关上了舷窗,挡住了过于刺目的阳光。 “干嘛关上,让我再看一眼。” “你就这么舍不得这片土地?干嘛不留下来?” “留下来谁带你看山。” “说的也是……” “不过我不是眷恋土地,就是想着老尼还在下边。” 弗林斯轻舒着一口气,微笑着说:“没有离别的伤感,这次告别很成功啊。” “还不是跟你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我是朱还是黑?” “你是黑猪。” “@[emailprotected]!” “再见啦,老尼……” …… …… 改革开放,改的是旧有的不规范的制度,沈州自动化研究所乘着改革的春风,做出了一系列重大调整,最有影响的其中之一就是由过去定点儿输送转为公开招聘。 “面向全社会,也面向国内外,我们要以胸怀百川的心态完成自我的吐故纳新。” 康承业豪情万丈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下边听讲的不少老同志都发出感慨。 吴志超讪然自嘲地笑道:“越来越跟不上时代喽……” 旁边一位老同志探过头附耳说:“这就叫活到老,学到老。” “我都抱孙子了,难道要我和孙子一块儿上学?” “这有什么的?现在什么新鲜事儿没有,你这个不算新鲜。” “那他爸接送放学的时候是先接爷爷,还是先接孙子啊?”老吴笑了。 “管他爷爷孙子呢,能学到东西的那就是爷爷,学不到的就是七老八十那也是孙子。” “你才孙子呢……” 康承业站在台上,一脸严肃地咳了两声,用手里的小教鞭指点道:“下边的同志别私下议论,咱们议一议这次招聘的规程,不管什么学位,哪所大学毕业的,只要符合我们的条件,我们就不拘一格降人才。还有那个德国来的博士啊,来之后也得考试,要是不合格我照样退回去,管它什么康奈尔大学呢,就是康师傅来了也不行。” 下面一片哄堂大笑。 “所长是越老越成精啊,口气可是越来越大了。”吴志超趁着大家笑,小声儿嘀咕道。 “那是,大弟子马上要回来了,他老人家能不抖三抖?” “大弟子不是张思源吗?” “那是挂名的,研究生考试第一批就是这位谢大弟子。” “那这两个人还有的一争啊。” 下面倒是没安静下来,议论的“嗡嗡”声倒是形成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