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当年，虽说有哄骗的成分，但孙悟空被他轻而易举压在五行山下却是事实。　　 如今，孙悟空竟破了金钵。　　 金钵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地。　　 “何仇何怨，佛祖要让我在这金钵中消散？”　　 孙悟空脊背挺直，眼神锐利，整个人如风一般。　　 自由，不羁，又有摧毁一切的强大。　　 孙悟空上前一步“因为我不愿皈依佛门？”　　 “因为我不愿成为佛祖手中最听话的棋子？”　　 “因为我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霸道，那还何必口口声声众生平等，直接顺佛祖者昌，逆佛祖者亡便好。”　　 “佛祖不仅想做灵山之主，恐怕更想掌控三界芸芸众生的命数吧。”　　 “生杀予夺，皆看心意。”　　 如来脸色难看，眼神不断在孙悟空和笙歌之间打转。　　 如出一撤的巧言令色，几乎同频共振的心跳。　　 这只小猢狲，才是大敌。　　 当年，真该不顾一切的将她毙于掌下。　　 今日之窘境，皆因两百余年前他的优柔寡断。　　 “本座不会错。”　　 事到如今，他更不能松口。　　 否则，他、包括整座灵山，整个西方教都会沦为笑柄。　　 围观的众仙神，神色莫名。　　 如来的话，还可信吗？　　 在他们看来，五百多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本就该是这样无惧无畏。　　 再说了，那小仙子是兜率宫老君座下的童子。　　 亲疏远近，不难选。　　 笙歌轻笑“漫天神佛，甚至有门路的妖怪都知，当年我为了救孙悟空出五行山被如来断去一臂，境界大跌。”　　 “如来仍觉被挑衅，只身前往灵霄宝殿。”　　 “我与孙悟空的情谊，不是镜中花水中月。”　　 说到此处，笙歌讥嘲道“佛祖真以为，这世上任何人都值得我为之付出一切？”　　 “真假生死，能被你一人判定？”　　 “孙悟空所言应是戳破了你隐秘的小心思吧。”　　 耽搁许久，灵山所属，也陆陆续续闻风而来。　　 一时间，势均力敌。　　 观音心中大骇，此事，她必定受罚。　　 如来还欲开口，却被金蝉子打断了“弟子金蝉子，拜见佛祖。”　　 如来：……　　 灵山一众：……　　 “弟子曾为佛祖的二弟子，但也曾是这天地间的第一只金蝉。”　　 “金蝉脱壳，并非空穴来风。”　　 “所以，弟子过往九世轮回，便如同蝉脱壳变身。”　　 “每一世的血肉，都有长生，再生之效。”　　 “佛祖，弟子的尸骨也湮灭了吗？”　　 仙神哗然，窃窃私语。　　 如来的嗓子就好似突然被堵住了一般，无法完整的吐出一个字。　　 这是他的二弟子，当年被贬下界，罚十世轮回，并非只因轻慢佛法，更因金蝉子是唯一的选择。　　 天地间第一只金蝉，是天生神物，长生不死。　　 脱壳，亦是新生。　　 如今，轮回至第十世，金蝉脱壳长生再生的已几近于无。　　 所以，这也是他赐给金蝉子成佛的一世。　　 “佛祖，灵山需要金蝉，但不需要金蝉子，对吗？”　　 金蝉子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嘲讽。　　 “佛祖刚才还在普及五虫四猴，五虫之首便是六翼金蝉，在蜕皮那一段时期，外壳坚硬无比，但是壳内的肉体却很脆弱。”　　 “鸿钧老祖传道，但凡有资格的生灵都得去往西昆仑听讲，我避无可避。”　　 “接引道人在赴西昆仑的途中，正好碰上了化茧而出的六翼金蝉，趁其虚弱，金光降服。”　　 “佛祖，是该唤您一句如来佛，还是接引佛呢。”　　 他想起的，不仅仅是十世轮回。　　 洪荒封神前的种种，也在陆陆续续的忆起。　　 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家师父是不是隐世的圣人分出一缕心神入世历练，比如身化六道轮回成圣的后土娘娘，否则他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滴能唤醒他数千年记忆的血。　　 但，渐渐的，他自己否了这个想法。　　 金蝉子的这番话，彻底撕碎了如来的遮羞布。　　 笙歌也在惊诧，原来，这才是金蝉子的来历。　　 六翼金蝉曾让圣人们伤透了脑筋。　　 不曾想，被接引道人降服之后，竟随着接引道人修行，轮回。　　 在旁的圣人遵照约定避世不出时，接引竟轮回转世，再一次成了西方教之主。　　 如来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明明只是辨别真假孙悟空，却先牵出了他私心作祟六根不净，又扯出了他轮回转世利用六翼金蝉脱壳躯体让西方教大修长生之法。　　 他西方教之主的位子，坐不稳了。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一步棋，可偏偏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如来目光如炬，双眸之中迸发出明亮到刺目的佛光，直直地射向笙歌。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只小猢狲。　　 本该在五行山下臣服的孙悟空，依旧傲骨不断。　　 本应老老实实完成十世轮回最后使命助佛法东传的金蝉子，此刻恢复了千年前的记忆，生了反骨。　　 “那不知你又是哪位老熟人？”　　 如来下意识认为，能破了他棋局，让他陷入难堪境地的，唯有当年让他都夹着尾巴做人的老熟人。　　 笙歌皱皱眉“我们真不熟。”　　 “一试便知。”如来已经打定了主意拉笙歌下水。　　 一个圣人搅弄风云，会被千夫所指。　　 但若是两个圣人，那大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一出手，如来便用上了最强神通，让笙歌的过往无处遁形。　　 但，绕是如来费劲浑身解数，都也只是拨动了笙歌命运之书的几页。　　 恰巧，剖心的那一幕，映入了所有人眼眸。　　 这一幕，恰巧印证了笙歌那句性命相系，血脉共鸣。　　 孙悟空眼神有瞬间的恍惚，脑海中那层常年不散笼罩的雾气，仿佛随着如来拨动笙歌的命运之书，一点点散去。　　 他是谁？　　 她又是谁？　　 原来那些诡异的熟悉感，都是源自于他们数次的重逢。　　 原来，他们曾有那么多世。　　 随着雾气的散尽，孙悟空身上的气势不断拔高，颇有种天地无法束缚之感。　　 如来停止了神通，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这只小猢狲，不是圣人。　　 怪不得能让明朗的天机混沌，怪不得能让他的棋局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