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恢复了记忆! 准确来说,他只恢复了一点点的记忆。 再准确点说,他只是看到了脑海中的某一个片段。 就像是一张张图片一样,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放映着,整整放映了一夜。 时间已经来到了清晨,他感觉到脑袋有些浑浊。 不时因为点滴记忆的回归,而是因为他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任谁砍了一整夜的斧头而不睡觉的话,都会感觉到脑袋发胀吧。 不仅是皮克,赖德的脑袋也晕晕的。 他俩这疯狂的举动起源于内心的痛苦。皮克是因为心里的熟悉之感,借曾经砍木头的动作激活了头脑中的某一个片段,这让他失忆的痛苦暂消。赖德则是因为内心的烦躁和愧疚之感,将所有的烦躁和愧疚都化作力气的挥舞出去,这让他消耗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然后再没有力气想着烦心事了。 还是那句话,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发泄完之后,赖德只想躺在地上大睡特睡,但他知道此时不是睡觉的时间,把沉重紧闭的木门推开,他走进院落,来到了那处矮石屋。 老人依旧在沉睡,轻轻打鼾的同时,手中抱着一本白皮书。 是通用神典,每家至少准备一本的通用神典。赖德看着摆在床头上、摆在桌子上、摆在窗台上的通用神典,他渐渐猜出来祖父这几天去哪里了——教堂。 原来对宗教保持着可有可无态度的祖父,在年老的时候,竟然开始这样执迷。 赖德是信光明之神,从发现皮克身体中另一个灵魂的秘密之后,他就开始信奉着光明之神,在祈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同时,他最后会额外的和光明之神提一个小要求:接触皮克的痛苦吧。 皮克痛苦吗?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内心全然一片的迷茫,他还在回想着脑海里的画面,即使是赖德走出去之前和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为什么呢?”他喃喃重复,“为什么会在那个小院子里砍了一个月的木头呢?” 昨天晚上,他砍了一晚上的木头,脑海中所回忆出来的都是砍木头的画面。从制作间中砍木头、从贮木场的院子中砍木头、到树林中砍木头、还有那个小院。那个只会在黑夜中出现的猎人……他叫什么来着。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猛地头痛了起来。立马将自己疾驰的念头制止,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同赖德停下手中动作的时候的想法一样,他想睡觉。所以,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没有任何意外的,他来到了那片白雾之中。 金币,数百箱金币,这是梦境,他知道。因为最近两个星期,他都是会做这样的梦,刚开始还感觉新奇兴奋,后来持续几次之后,他已经无感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发呆,等着梦醒。 值得一提的是,皮克还在这片白雾之中发现了一个人,一个沉睡的人。 皮克不认识他,也尝试去唤醒他。 但是最后都已失败告终了。 他也想过要走出这片空地,步入虚无白雾之中,可是当他真的走出去的时候,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十足的恐惧感。内心的防卫机制在警告他: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这个声音一直在他的内心回荡,仿佛只要他走进白雾,现实的一切就会改变一样。 面对白雾梦境,他想到了两种猜测: 第一,这里是梦境无疑,但是让他疑惑怀疑的是为什么每天都要做一样的梦?难道没有失去记忆之前,也是这样的吗?所以他猜测这梦境和他丢失的记忆有关,他在想着,可能走进白雾,就能找回丢失的记忆,但同时他的内心也在害怕着,仿佛只要找到记忆同样就找到了痛苦一般,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在冥冥中阻止,无声无息地告诉他:别去寻找了,就这样吧,这样没有任何的烦恼……找回记忆会有什么烦恼呢?他当然不知道。如果是朱天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说,你的烦恼的就是我,找回记忆你就等于找到了亡灵之塔,找到了亡灵之塔,你就等于找到了我,如果你一直没有寻回记忆,那么这个身体就永远属于你了。当然这一切皮克是无从所知的。 对于白雾梦境,他的第二点猜测来自于现实世界。在现实世界中,他穷困潦倒,曾会独自坐在树林中发呆一整天,曾会与猪圈里的公猪母猪对视一整夜。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带有恐惧的。所以为了逃避现实世界的未知和恐惧,他的脑袋就自己创造出了白雾世界。在这片白雾世界中,他可以安安全全地独处。 总之,就是有一点解释不明白,就是为什么每次进入到白雾世界的时候,都会碰到这个沉睡的人。或许将他弄醒,一切秘密就解开了。 白雾之中,皮克来到了他的面前。双眼紧闭,按照皮克的审美,觉得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英俊。他身上是一件很奇怪的衣服,很复古,很庄严。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一样,他的旁边还落着一根古朴漆黑的手杖。 皮克捡起贵族手杖,想用力把他敲醒,但想想又犹豫了起来。皮克之前也试过,但不管他怎么摇怎么敲对方,对反都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不敢过于用力,不然直接敲死怎么办。 所以,今天的唤醒任务又失败了,皮克坐在他的旁边,一时间又沉思了起来。 沉思是他在白雾梦境中做得最多的事情,曾经他会在这里考虑该怎么躲过那两个赤亚人的奴役,曾经……他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发呆吧。 是啊,脑袋里一片空荡荡的,哪有那么多好想的呢。 不过这时候,比起往日不同的是,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很多画面了:小时候和赖德一起砍柴,这个画面很好理解,算是自己的童年生活;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小院中呢……问题又回到的了这里,那个小院中的画面很清晰,他砍的是一种极为坚硬的木头,硬度甚至堪比钢铁,只有找到木头上纹路,按照一定的技巧才能砍断,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小院子中…… …… …… 老牧师席恩的双眼用白布蒙住,手中握着一本白皮书。在他的对面,是一个年龄六十岁左右的老年人,白色头发,白色胡须,灰色的金属短矛上面镶嵌着一个白色水晶,他站在屋子中的阴影处,没有让任何一丝的阳光照射到身上。 老牧师席恩知道,那个看起来像是短矛一样的事物并不是真正的矛,而是一根权杖,象征着身份地位的权杖。“一切本该就此终结,你又把生生把他救了回来。”老牧师席恩说道,“你当然有着改变整个大陆格局的能力,但是你能不能想一下,一旦大陆格局发生改变,会有多少人死去。” 沉默了几秒钟,只见那人轻声说道:“席恩,我还以为你懂了。” “我懂了?”老牧师席恩说道,“我懂了什么?” “我做的这一切,这片大陆上,也只有你是最接近我的那个人。我还以为……你能懂我。” “老师,恕我驽钝吧。” “呵呵,”阴影中的人冷笑了一声,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照到了他的脚前一步,“我不会告诉你我在做什么,你现在不懂,未来也会懂的。难道你不希望我救活皮克吗?” “我希望你救活皮克,但不希望你同时救活他身上的混沌之力。你应该已经看到混沌之力的强大了。他才刚刚觉醒信仰之光,如果再过两年,他的实力在增强几倍,整个大陆都会为他震颤的,一个人不应该掌握这样的力量。” “两年?不!暂时不会,你放心,我会让你再多活几年的,”阴影中的人说道,“我抹除了他的记忆,至少在五年之内,他都不会发现自己身体中还有信仰之光的力量。”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还是老牧师席恩开口了,“老师,”刚说出口,他又迟疑了起来,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他把自己心中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来,“老师!你难道真的背叛光明之神了吗?” “光明之神?”阴影中的人沉吟了一番,过了三秒钟,才说道,“傻子,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一切神皆是大陆上的大能所化:一棵树活了两千年,它会开口讲话了,所有的树就开始崇拜他,它就变成了树神;一只蚂蚁活了两千年,在某一天它突然长出了翅膀,所有的蚂蚁看着腾空而起的它,皆是俯首跪拜,然后它就变成了蚂蚁之神。精灵族、矮人族……人类皆是如此。他们成神了,而且已经活了那么多年……现在,也应该到了他们的限期。” “我不懂。”老牧师席恩说道。 “嗯,你才活了多少年,又怎么会懂呢?”阴影中的人说道,“等你真正活得够长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件事情,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我已经快活了一百年,这还不够吗?老牧师席恩心里这样说。 阴影中的人继续说道:“你会发现身边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危机,你会发现你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天上响起一声惊雷,你会害怕那是为你而生,大地震裂一开地缝,你会害怕那是光明之神为了杀你而造下的神迹。这难道不恐怖吗?” 淡定平静如席恩老牧师,这时候也不禁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老师,”他内心风起涌云,沉吟了好久,才归于平静,然后把那句猜想说了出来,“你是说……光明之神想要杀你吗?”他刚说完,就立刻反驳起了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呵呵呵,”又是一阵冷笑,阴影中的人叹了口气,才平静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一棵会说话的树得到了所有树的尊敬,成了树神,然后会发生什么呢?”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充满了魅惑性,“然后那棵树会杀死一切有潜力成为树神的树,这样,他才能享受一切的爱戴啊!” 老牧师沉默,阴影中的人继续说道: “一只会飞的蚂蚁看遍了天空美景,然后它会想什么呢?当然是想把天空上所有的美景全部占有了!如果会飞的蚂蚁足够多,多到铺天盖地,它又哪里有心情去看风景了呢?” 老牧师沉默。 “光明之神亦是如此!”最后,阴影中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席恩,你懂了吗?神……也是自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