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柱国将军府。 嘭嘭嘭! 一座被甲士严密守护的院落中,不断有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传出,间或夹杂着女子咬牙切齿的喝骂声。 一个绿衣侍女提着食盒靠近过来,在经过甲士查验后,方才开启了阵法放入。 推开院门,当看清里侧的情形后,侍女不由脖子一缩,低下了头。 在这院落中,有八座人形的玄铁雕塑矗立。 雕塑五官模糊,明显没有细加雕琢。 只不过,在雕塑的前胸上,却被利刃刻出了“昏君”的字样。 这八座玄铁雕塑几乎个个伤痕累累,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凹痕。 有的雕塑被抽断了胳膊,有的被抽断了腿,甚至还有一个被抽没了大半个脑袋。 至于始作俑者,自然是那个一身红裙、正手持长鞭不断抽打的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五六,身材火辣、容颜娇俏,脸上更有一种别样的英武之气。 只不过,此时的她却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一边将铁鞭舞得水泼不进,一边还不停地咒骂着。 “该死的昏君!抽瞎你的眼睛!” “万恶的昏君!掀翻你的脑壳!” “无耻的暴君!抽断你的子孙根!” “抽死你!抽死你!抽死你……” 绿衣侍女一边小步靠近,一边默念着闭耳咒,蛊惑自己没听到、没听到…… “小姐,该用餐了。” “不吃!” 牧倾颜轻喝一声,仍旧恨恨地抽打着眼前的雕塑。 绿衣侍女嘴巴一瘪,当真有些后悔不迭。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她打死也不会将苏诗妤被绑入宫的消息说给小姐听啊。 两个月前,当帝君赐婚的消息传来,小姐差点发疯。 更当场拔了剑、骑了马,就要杀进帝宫去找帝君算账。 若非守卫大门的甲士统领组织甲士用人墙阻挡,天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之后,小姐便被家主囚禁在了院子里,不准踏出一步。 前一个月,小姐命人打造了玄铁雕塑后,就日日不停地抽打泄愤。 这好不容易安分了一个月,却又“重操旧业”了。 都怪自己多嘴! 该打! 心中暗自埋怨着,绿衣侍女竟真的放下了食盒,开始狠抽自己的脸颊。 牧倾颜顿时一愣,回过头看到咬牙滴泪、脸颊红肿的侍女后,赶忙扔下鞭子奔了过来。 “小荷!你做什么?!” 牧倾颜一把抓住侍女的手,又心疼又可气地喝道。 “呜呜,小姐,都怨我。 我不该跟小姐说那事,害得小姐又怒气上涌,伤了自己的身子。” 小荷低声啜泣着,泪眼朦胧。 牧倾颜抡起小拳头捶了捶脑壳,越发头疼。 明明都是那该死的昏君造的孽,凭什么让她们受气吃罪? 经小荷这一闹,牧倾颜对武季的愤恨之心更加强烈。 但此情此景,她却也不好再继续下去。 小荷这丫头不仅胆小,而且单纯的紧,一点不随她。 可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她都将小荷当成了妹妹看待,也不想让小荷一直提心吊胆。 “好了好了,这事可怨不得你,小姐我不抽了还不行吗?” 小荷顿时眼睛一亮,抹掉眼泪后,转哭为笑,开心的去开食盒。 牧倾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恨恨地瞪了一眼“暴君雕塑”,这才无力的走向青石圆桌。 小荷将饭菜都摆在桌面上,双手杵着下巴盯着牧倾颜看了半晌后,突然低声道: “小姐,要不然……咱们逃吧?” “逃?” 牧倾颜不由翻了个白眼,咽下灵米后无力道: “你以为本小姐不想逃?可老头子看着我比看贼还严,怎么逃?” 说完后,牧倾颜忽然心中一个咯噔,狐疑不安的盯向小荷道: “小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倒没有,只是……” 小荷慢吞吞地说着,犹犹豫豫。 “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牧倾颜不由着急。 小荷瞄了眼四周,随后压低声音道: “小姐啊,刚才来了个其貌不扬的读书人。 而且他一来,就被迎入了主殿去。” 牧倾颜眼睛微眯,已经明白了小荷的言外之意。 小荷虽然单纯到缺心眼,可却有一个极为神奇的能力。 小荷的眼睛能够看穿伪装,不论多神奇的易容术,都逃不过她的真视之眼。 这种能力太过妖孽,因此只有她们两人清楚,哪怕是她祖父,都没有告诉。 “他是何人?难不成是宫中的人?” 牧倾颜轻声发问,神情有些变幻不定。 “小姐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就是宫中的人,而且还是禁卫统领,陆子豪!” 小荷一脸钦佩的看着牧倾颜,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陆子豪?他来做什么?” 牧倾颜秀眉微蹙,有些不明就里。 “小姐啊,陆子豪是帝君的狗腿子,他来,那肯定是替帝君办事。 而且他这样鬼鬼祟祟的来,准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小荷担心,小姐的婚事是不是被提前了? 所以,小荷才想让小姐逃……” 牧倾颜顿时心中一突,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让她嫁给那个乌硕国的恶心肉山,打死她也不可能! 只是,在那一天没有真正到来之前,她还是抱着侥幸之心。 她盼望着祖父能够设法帮她逃离苦海,也盼望着出个什么大变故,搅乱一切。 如果婚事被提前,那可就遭了! 不安地思索半晌后,牧倾颜迟疑道: “应该不会吧,照那个昏君的德行,即便要干出这种不守规矩的事,那也会大大咧咧、唯恐世人不知。 又怎么会派人偷偷摸摸地来?” 说到这里,牧倾颜稍稍安心一些。 “且先等等,要是真的提前了,祖父也会来跟我打声招呼。 届时,再设法逃离!” …… “陆子豪,见过柱国将军!” 看着坐在主位面庞方正、两鬓斑白、铁血气息洋溢的牧原,陆子豪恭敬见礼,姿态放得很低。 牧原随意的拱了拱手,一脸平淡道: “不知陆统领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陆子豪再度抱拳,而后抚动储物戒,取出了一纸信封。 “不敢,陆某此来,特为陛下转递一封密信。” “信?呵,难得啊,区区一封信,竟然也要劳烦陆统领亲自跑一趟。” 牧原轻笑一声,嘴角挂着一抹嘲弄。 “不知陛下又想给老夫哪个不成器的孙儿赐婚?” 陆子豪眉头微皱,腰杆挺直了一些,不卑不亢道: “此乃密信,在下并不知其中内容。 还请柱国将军自行查看吧。” 牧原斜眼瞄了下陆子豪,眼神有些玩味。 “看来陆统领果真是得到了陛下隆恩眷顾。” 轻笑一声后,牧原抬手一招,那信封便在瞬间飘到了他的手中。 “今晨天亮之前,乌硕国三位王子被人刺杀,包括联姻之人。 斯人已去,婚约自当作废。” 解去禁制、摊开信封,看清里侧的内容后,牧原顿时双眼一凝。 那一瞬间,惊愕、欣喜、不解、狐疑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让牧原呆立半晌。 十余息后,牧原方才平静下来,长叹一声。 “所以,这算是亡羊补牢吗? 可既然明知是昏聩之为,当初又何必做出?” 喃喃之后,牧原忽的眼神一冷。 “更何况,这补救措施又能有多少效果? 而今天下谁人不知,我牧原最疼爱的孙女、大周天之骄女牧倾颜,已被许配给乌硕国的胖王子? 那人虽死,可这名分已然传的沸沸扬扬,还有哪家的好儿郎敢顶着万千嘲弄眼神娶倾颜过门?!” 说到这里,牧原狠狠一拍桌案,咬牙怒喝道: “我牧家世代忠烈,为了大周帝朝付出过多少心血、战死过多少大好儿郎?! 可而今呢?陛下三番五次辱我名声,又是何道理? 这样的陛下,教我如何安心效忠?教我如何一心尽忠?!” 陆子豪微微沉默,其后肃容道: “柱国将军,到了此时,你还看不出吗? 陛下之所以要顶上一个昏君、暴君的名号长达一年,是为了什么? 好教柱国将军得知,其实陛下这一年来一直都在假装昏聩,以韬光养晦! 看看而今的朝堂,看看而今的大周,所有的牛鬼蛇神几乎全部跳了出来! 这种局势,你我看得明白、世人看得明白,陛下,更看得明白! 所以,时机已到,陛下已不用再伪装。 这便是昨日大变之缘由,也是今日给柱国将军一个交代的缘由!” 看着牧原皱眉沉思的神情,陆子豪深吸一口气道: “柱国将军,我等身为大周之臣、身为陛下之臣,理当为陛下分忧。 哪怕背负屈辱!哪怕被万人所指! 更何况,柱国将军之屈辱当真很大? 未冤死一人,未经受断肠之痛,那些事于帝朝大业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陆子豪情绪激昂,眸中神光闪烁。 “若是柱国将军仍有顾虑,可将陛下之信看完。” 牧原沉默着,再度撑开信封,这才发现里面还有第二张纸。 “柱国将军若对牧倾颜之事仍有计较,那朕便厚颜提个诺。 待大事一定,便迎牧倾颜入宫为妃! 当然,具体如何,由柱国将军决断。” 牧原手腕一抖,心中当真是五味陈杂。 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说是此前的帝君,那多半算不上什么好事。 可若真如陆子豪所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