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贺,你来说,本公子为何驻足不前?” 邵敏索性不再理会鹿九里,指向贺半城问道。 贺半城看了眼不远处那座古色古香的阁楼,又瞅了瞅阁楼匾额上的字迹,若有所思道: “公子是想通过宏文馆这条路迈入大周官场,而后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邵敏先是微微颔首,紧跟着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贺半城不由奇怪,低声问道: “公子这是何意?” 邵敏灿然一笑,负手看向那面高悬的匾额,眼睑低垂,隐有睥睨之姿。 这一人一匾额明明是前低后高之势,可邵敏的这副姿态,却反倒像是在俯视那面匾额一般。 “你且看看那些进出宏文馆的人,可发现他们有何特点?” 贺半城不明就里,还是压下疑问老老实实的去观察。 半晌之后,贺半城出声道: “公子,那些进入宏文馆的人,要么是一脸自信,要么满心期待,要么手足忐忑。 而踏出宏文馆的人,大多数都是垂头丧气、一脸不甘,还有部分满脸阴沉、隐有怒火。 至于最少的那部分人,则是兴奋的几欲手舞足蹈、满脸激动。 可是,公子,这与您的来意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 邵敏肯定一点头,随后再度甩开折扇,左手负后慢条斯理道: “宏文馆乃大周诡相苏长宏所设,旨在吸收整个一重天的治政贤才,以海纳百川之胸襟为大周帝朝积攒俊才之池,为大周帝朝之霸业奠定根基! 因此,想要真正加入宏文馆,便需具备三点。 其一,可信可用。 宏文馆之名头虽然是不问出身与来历,但只要名帖上报,必然会在极短时间内被司厂宫查个底朝天! 若是忠心无法确保,那越是有才,死的便越快! 这也是大周的化粪池中为何会出现很多无名之尸的缘故之一。 其二,真材实料。 宏文馆不问所学、是才便纳之言说倒是名副其实。 本公子便听闻,宏文馆就收纳了三位画师、两位巧匠,甚至还有一个算命的老瞎子。 虽然这些人都没有入驻宏文馆,但多半也是被安排到了司厂宫,甚至是帝宫之中。 通过这些便可看出,宏文馆不仅唯才是用,而且对于分辨其人是否有真材实料很有心得。 或许,这便是得益于诡相的识人之明。 其三,自知之明。 宏文馆应该很不待见眼高于顶、自恃自傲之人。 从本公子来到此处开始,过程中曾有五名一脸傲气、对他人隐含不屑的才俊进入宏文馆。 但他们也是出来最快的,而且出来之后基本上都是一脸怒气、满眼不忿。 要说他们没有一定的真材实料不大可能,毕竟能够做出那般姿态的,基本上都有依仗,况且五人都是一个结局。 因此,本公子断定,自知之明同样是宏文馆择人的一大依准。” 听着邵敏的分析,鹿九里以及贺半城满脸的崇拜。 “公子太厉害了,竟然只靠一些边边角角就摸出了崇文馆择人的依据!” “这算不得什么。” 邵敏却是淡然一笑,不疾不徐道: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本公子尚未说出。” 贺半城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 “公子所指的是?” “其实,宏文馆择人从三百丈内便开始了。” “嗯?公子这话怎让人有些听不懂。” 鹿九里苦恼的挠了挠头,配合着他的壮硕身躯,却是显得有些猛憨猛憨的怪异。 贺半城也有些困惑,转头看了看虽然很高、但也只有五层十五丈高的宏文馆,再瞄了瞄边长不到三十丈的宏文馆台阶,一脸郁闷。 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视到来人来往的街道及两侧的店铺酒肆,却突然福至心灵一般有了答案。 “公子的意思是,宏文馆其实在坐馆方圆三百丈内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抑或者是考核者?” 邵敏满意一笑,点头道: “不错。自打本公子开始踏足两百多丈外的那条青石桥,便发现了周围的些许异常。 起初本公子也未曾在意,可继续深入之后,却不得不深思。 若说两个三个茶倌人喜欢乱瞄也便罢了,但数十上百那可就不正常了。 更不用说,还有酒童、摊贩,甚至是掌柜、才子、贵家小姐等装束的人。 因此,宏文馆的测试和观察其实很早就已经开始,而真正有大才的,根本用不着自己踏入其中,便会有人主动来寻。” 说着,邵敏猛地合拢折扇,浅笑着转身。 “而这,也正是本公子未曾与你二人传音交流,而是选择出声交谈的原因所在。” 话落,邵敏没有理会有些发愣的鹿九里及贺半城,而是朝着自然而然靠近到旁侧的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翁抱拳一礼。 “不知,在下所言可对?” 那老翁停下独轮车,讶异的看了一眼邵敏,感慨传音道: “很不错,我们这组已经给了你甲上的评价。” 传音的同时,老翁借着擦汗的空当不着痕迹的递出一个竹签。 “请尊客从宏文馆侧门进入吧,敲门后出示竹签便可通行。” 邵敏扫了眼竹签上写着的“甲上·南三组”的字样,却是并未去接,而是笑吟吟的传言道: “事实上,有一点在下并未说出。 真正的测试应该是从五里外的崇德门便已经开始,想来其他三个方向也一样。 至于三百丈之范围,只不过是宏文馆为大才之人给出的一点隐性提醒。 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老翁双眼微眯,颤巍巍的取下了破损的斗笠轻晃着扇风。 “倒是我等眼拙了,以尊客之才,当得起这双甲的入门之评。” 邵敏低头,只见那老翁手中竹签上的字迹,不知何时已变为了“甲甲·南”的字样。 伸手接过后,邵敏再度传言道: “不知这最高的评级可是三甲?在此之前,又可有人获得过三甲之评?” 老翁并未回应,戴好斗笠后,又慢腾腾的推着独轮车继续前行。 邵敏眉头微蹙,眼看着那老翁越走越远,眼中也终于闪过失望之色。 这失望既是因为未能得到答案,也是因为她无法得知自己为何没能得到最高评级的原因。 也就在此时,那老翁的传言忽然再度响起。 “三甲之评非人力可得,双甲已是极限,尊客,乃是第三位。” 邵敏不由愣然,神色恍惚。 非人力可得? 那三甲的评断依据究竟是何等严苛? 该不会,诡相苏长宏设立这三甲的名头,其实根本不想让任何人得到,只是为了给其他贤才一个警醒,告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自大? 还有,自己竟然是第三位? 那前面的两人又是何许人,他们的才学与智略当真能与自己相比? “公子,公子?” 贺半城的呼唤声将邵敏惊醒,再度扫了眼周围一眼后,邵敏长出一口气,抬步转向。 “走吧。” …… 宏文馆五楼。 “苏少,苏少,我说的是真的,长风勾栏里新来的那位清倌人真的是至圣宗的圣女啊! 那狐狸媚子长得跟个天仙似的,也是清正孤傲的紧,但正是她的这副姿态才更诱人啊。 那媚子一个勾眼便能迷倒一大片痴客,已经成了威压各处勾栏瓦肆的当红头牌之一。 这样一个绝色,她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啊,而且还是相当于帝女的圣女。 这您要是不抓紧拿下,可就要白白便宜了别人啊!” 楼道中,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正围着苏瑜不停地劝说着。 苏瑜却是一脸不耐,边走边骂道: “吴文浩,你要是再跟我说这些,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打个半死?” 自那件事后,苏瑜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一觉睡下之后第二日便再也无法起来。 虽然他老爹已经给了他准话,但内心的惧怕还是让他无法安心。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变得无比老实。 因为他老爹已经放了话,但凡自己再惹出一点儿事来,哪怕是吃花酒后对清倌人动手动脚,也绝对亲自砍了他! 更不用说,他一直都在担心那位主宰在遣人盯着自己,但凡弄出点事肯定会料理了他。 因此,当眼前这位工部尚书的儿子提出这茬,他非但没有蠢蠢欲动的想法,反而还心头直跳,生怕这是有人在给自己布局。 “不是,苏少,你这是作甚?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啊,那媚子真的是人间绝色啊,她……” 吴文浩正说着时,忽然感觉脖子上一凉。 当余光看到寒光慑人的剑身时,吴文浩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退后。 “苏少息怒、息怒,不说了,不说了……” “吴文浩,我警告你,你若是想死就自己去,千万莫要牵连到我!” 苏瑜恨恨的收回长剑,咬牙切齿道: “你个长脑袋不如长屁股的东西,倘若你说的那人真的是绝色,凭你我也敢觊觎? 你当真是嫌活的太久了吗?!”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吴文浩闻言又是一愣,不过在顺着苏瑜的目光望到了窗外的一队东厂番役时,终于回过了神。 那一瞬间,吴文浩竟是身子一抖,而后脸色苍白、有些腿软的伸手抓住旁边的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