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兰国京都城内外山河,俱被秋风吹老,最后被这万里飘雪埋葬。 东宫,相比起以前的冬季,显得更加安静,顾嚣并不允许宫中仆人将这安洋打破,所以东宫之中,除了一些必经之路上的覆雪,已经被铲除外,其它地方的积雪,就已约有半尺厚。 顾嚣倒也得了个贪酒的借口,所以这两个月来,除了时不时的去刑部大牢和陈王妃聊聊自己,每当脚步停下来时的心慌,就是月半前进宫祝贺皇后生辰了。 那天生辰,让顾嚣记忆比较深刻,所以醉梦之中,还经常会再梦见。 而皇后今年的生辰,并没有像往年一样操办,毕竟今年司马挏染了罪名,仍在狱中关押,同时战事吃紧,国库有亏,但蒙寒给的是皇后身体不适,一切从简。 而这从简二字,就几乎贯彻到底了,所以偌大的慈和宫,就只有顾嚣一人去祝寿。 皇后也没有介意,还亲自做了两碟小菜,那天,虽说顾嚣和蒙恒没怎么给对方好脸色,但终究是和谐散席而归的。 花离童这两个月,除了偶尔会潜岀东宫,去看一看闲云酒馆老板回来没有以外,就一直在闭关。 这一日,东宫又飘起了雪,园中的寒梅,才终于破苞为花。 一个约十二三岁的锦衣少女,正在园中摘剪挴花。 一束大约有七八技,也是因为她的纤手,只能拿得这么多,随后就小跑去千云殿。 少女一进千云殿,便解了披风锦袍,露岀她修长身上的莹绿长裙,加上眉间青丝上的雪絮,就让半梦半醒的顾嚣呓语道:“仙女梦中可求,吾醉生梦死,亦算一乐也!” 少女把梅花插在一个古董花瓶里,然后走到床榻前,捏住横搭腿,竖抱壶的顾嚣鼻子,直到有些窒息感,他才忽然惊醒过来。 顾嚣也不恼这少女扰人清梦,或者说他的梦,和现实里并没有区别。 “你这磨人的小精灵,为什么不去找你哥捉弄,反而偏偏来戏拿我!”顾嚣看着嘻嘻作笑的少女,有些苦笑。 “我哥那人,心中只有武道剑法,枯燥扱了,你却不同,嘴甜,心里也有不一样的东西,况且你身中奇毒,使我下定决心,必须解除,所以和你亲近一些,也无大碍!” 少女和顾嚣指的人,自是花离童,而她就是之前花离童传信招来的花家小神医花贞儿,本来她是想为太子妃治疗情蛊,但来时,人已过七下葬,她就滞留下来了。 “我的毒,自有解法,你还是听你哥的,快些回陇川去,否则这个年,将不好过!”顾嚣也不知道劝了几遍,但这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女孩,又让他着实无法。 “你又不是我哥,管的真宽!”花贞儿满脸不悦,并把顾嚣的手抓过来,认真的切起脉来。 “运一下气!”花贞儿出言要求,顾嚣苦涩的配合后,少女又认真的感知起来,让他都有些佩服这个小女生的态度。 这时,耳听得殿外有人交流,不久那守值太监进来行礼禀告说:“太子殿下,皇宫来人了,说是前线返京之师已到天竹山,皇上命您代替他出城迎候!” 顾嚣收回手来,说:“把朝服拿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 “我想和你一起去?我都没有来过京都,这回是我哥在这里,才把时间告到年后回去,可来了京都,就一直呆在这东宫,压抑的很!”花贞儿吐出露着自己的怨艾。 顾嚣穿好朝服,整整衣领道:“我的大小姐,那可是正经场合,若是带着你,你可知道坊间会如何传扬?” “我去不去管他们屁事,他们传扬什么又关我屁事!”花贞儿的辨解,倒是符合顾嚣的心性。 但顾嚣还是说:“我还有事要办,这样吧,你去找薇儿,让她带你去逛一下,一切花销,记我账上!” 花贞儿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薇儿对她,有些新人代旧主的厌恶感,让她也不想去找薇儿出门。 可顾不容商量的目光,让花贞儿只能嘟嘟嘴,满脸不高兴的回昭华殿去了。 南城门外。 一眼望去,山川皆白,路上行人匆匆,各自穿着厚厚的棉袄或麻衣,臃肿的像一个球,在这雪的世界里,滚来滚去。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目之遥及,岀现返京之师的身影。 顾嚣明白,这是返京之师故意拖延,在为自己的功劳增加荣耀。 “来人,架锅煮饭,本殿下饿了!” 在顾嚣的要求下,就在这凉亭里,很快架起了小火炉,又传来了名厨,现场做起了雪地火锅。 “岀来吧,i小馋猫!”顾嚣都有些想笑,这耳朵里老是听到咽口水的声音,还真是自己一人吃,缺了份热闹。 闻言,一身太监打扮的花贞儿,才从太子卫侍之中走出,上前入座起筷,先捞了几片肥肉吃了,才稍解馋虫的问:“这回不嫌我了?” “本以为他们认得自己的身份,才也想着认真迎接……也罢,他们既然不给脸,我又何必还妆!”顾嚣冷笑说道。 “我不懂你们这些,我只知道,肉捡肥的吃!” 花贞儿就像一个饿死鬼投胎,一筷又一能,让顾嚣都望而生畏了,他问:“你这么吃法,不成胖子才怪,到时候没人敢娶你!” 花贞儿白眼一翻,十分不满的说:“我花贞儿只娶不嫁!” 顾嚣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因为花贞儿的话,让他一时口塞。 又吃了两锅,顾嚣才见探子骑马来报:“启禀太子殿下,平天将军他们已到长龙坡,距此不到一里,约一刻钟后便到!” “下去吧!”顾嚣想起一句俗话,既然你竹椅抬狗,不识抬举。我也管你面不面的。 顾嚣和花贞儿又欢欢喜喜的吃了一刻钟,才见远方官道上,有一个黑点逐渐效大,直到后来,才有了轮廓。 而今日南城门,本就限制了百姓进出,所以此处寂静,在高天飞雪之下,又显详和,让人不免觉得,大地受伤一载,终于在这冬季,得了痊愈,但远方虎威之师,懒懒散散的脚步声,又似乎是在把大地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来。 “嘀嗒嘀嗒……!” “吁……!” 策马慢步到了城门外,原本的礼乐,也没有响起,太子殿下,也还在凉亭之中,和小太监喝酒度食,不禁让三千还朝将士,有了些许不值当的自嘲心声。 领首的,叫作平天将军司马风,是司马挏长子,其下有十二参将,大多也是司马挏父子兄弟,学生,但有一人,是不同于众的,他是蒙寒的第五皇子蒙信。 双方都没有率先说话,还是蒙信先下马来,走入凉亭见了臣礼,才说:“七皇弟,好久未见!” 这个称呼,的确不同,毕竟在蒙格他们那里,顾嚣都没有听过,而在司马挏那里,对蒙信只作言是普通,但也算是普通人中的不普通。 而要如何理解这句话,就要和蒙信多聊聊了,顾嚣叫人换了汤锅,又添了一副碗筷,才邀请说:“五皇兄请坐!” 蒙信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司马风他们,又才劝说:“七皇弟可能错怪我们了,之所以迟到个把时辰,也是因为雪路太湿滑,导致运送灵柩的马车,途中多有翻车事枚,还望七皇弟多多见谅!” 顾嚣闻言,也才说:“就给五皇兄一些面子!” “多谢!”蒙信礼谢后,顾嚣同他一起岀了凉亭。 “礼乐!”顾嚣出言,城门两边的号角,才奏响长空,也让城内百姓,纷纷肃穆街边,静观我朝雄师进城。 司马风下马,他之参将,以及部下先锋亦是,一同向顾嚣躬身告礼:“末将等拜见太子殿下!” “平身!”顾嚣宣礼。 顾嚣瞧了瞧正身的众人,的确是沙场造就沧桑,雪路画骨风霜,有的人缺了胳膊,有的少了只眼,但总比躺马车上的人强,好歹回来还能团圆亲人,而不是死别。 顾嚣肃穆的行了个大礼,他明白,江湖厮杀,和沙场浴血相比,二者是鸦雀与凤凰之别。 “太子殿下……!” 顾嚣的大礼,多少抚慰了将士们悲凉的心,他们不自觉的高呼起来,也是在发泄着他们对战争的疲倦,和对同行生去死归的默哀。 足足一刻钟,这种高呼才息去,众将士双目变得泪眼婆娑,但眼中的光,却更明亮。 顾嚣也颇有感触,他高声宣布道:“你们的功劳,将在这片土地上,永垂不朽!” “风……。” 这是兰国百姓,对前线归来将士的祝福,寓意为英雄之魂,是春风,一切希望的开始。 而对于街道两边的百姓祝福,坐在渠黄马上的司马风,并没有一丝回应,自始自终都是冷漠的。 或许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像浮在水面的浮萍之花,正如那句古贤之言: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那么臣又该不该死,他们想不想不死? 这些百姓并不会知道,因为皇帝一道诏书,上面随便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让你受尽万古唾骂。 所以司马风比他父亲司马挏更要坚定,坚定为君不为臣的主动权,而这次司马挏被迫入狱,也正如司马风所预测。 同禄殿中。 蒙寒命人摆了十五桌席,算是对返京之师,以从三品以上将军的接风洗尘,至于往下列等,分别安置在城东白凤校场,也备好了美酒佳肴,入座即可享用。 席间,君臣之间客套话你来我往,时不时的,也会提及一下前线战事之中的困难,以及预测等,至于封赏,得由司马风呈过功过薄,由内阁审核通过,并提议至蒙寒,由他来决定封赏。 席将散时,司马风才行礼说:“启禀皇上,末将在外征战已近年岁,期间虽有和父亲书信往来,但终究无法作为人子尽孝,此次父亲入狱,又感冬复,狱中冻骨,故想请求皇上允许末将,去狱中送一床棉被!” 蒙寒最讨厌的就是司马风,把司马挏刻薄,装可怜的本事,学的一点不漏,让归朝将领们都在心中画岀伴君如伴虎的直现感来。 蒙寒简言说:“司马挏染罪陈王遇刺一案而入狱,而此案目前一直在由太子主审,你能不能见,还得征询他的意见!” 众人目光齐至,顾嚣才放下筷子,起身回说:“启禀父皇,儿臣己经查清楚了,司马尚书实属被人诬陷,而相关事实细节,儿臣正在修写奏折,得朝议时呈上,所以平天将军要想去狱中见司马尚书尽孝,于法于情,都是可以的!” “即如此,司马将军只管去!”蒙寒点头说。 “谢皇上!”司马风谢礼蒙寒后,又和顾嚣行礼,之后席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