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德温的乡下,寒冬之风悄然来袭。 白雪堆满枝梢,森林银装素裹。 一头行走肉山般的怪物在雪地的林间缝隙狼奔豚突,狠狠撞上一棵繁茂的松树,树干被巨大的力道瞬间撞成两截,咔嚓坠地。 枝叶卷起漫天风雪。 溅上两个男人的脸。 他们披着宽大斗篷,提着银制长剑,分别站在断裂树枝的顶部和根部。 四目相对,一人冷若冰霜,一人嘴角陪笑。 他们弓腰屈膝,剑刃立在腰侧做犁势,警惕地打量那头脑袋长满鹿角,口中尖牙如匕首,挂满恶臭粘稠的雠特怪。 它口鼻间剧烈的呼吸在半空形成一道醒目的白烟。 “里斯…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光滑的剑刃照出阿纳哈德冷冰的侧脸,和竖瞳,“教团一直以来的规矩,委托先到先得。其余人不得出手抢夺。” “是我先从黑水村接到猎杀这头畜生的委托,为何半路插一脚?识趣的就赶紧离开。” “阿纳哈德老大,放松点,别那么激动…都是教团的兄弟,并肩作战完一回又如何!雠特怪相当棘手,单独对付它风险巨大,容易受伤流血,如此来不及回家过个暖冬。” 里斯笑着解释, “咱们合作,这家伙还不手到擒来,大不报酬你7我3!” “拿了钱,回到莫格拉格,一起吃肉喝酒!” 里斯摩拳擦掌地看向怪物。 后者瞬间被他眼中的蔑视激怒。 暴怒的咆哮震天而起,雠特怪反弓形的后足在雪地踏出一连串圆形蹄印,带着一阵腥风冲向阿纳哈德,分叉树枝般坚硬的鹿角对准他的胸膛,仿佛穿透血肉和骸骨,把他叉成标本,高举在半空! 大汉却以超出体型的灵敏纵身一跃,千钧一发之际,脚尖轻盈地点了一下雠特怪的鹿角,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前空翻,剑刃贴在胸前,随着惯性转动,划出一道银色的圆圈。 哗啦啦—— 雠特怪后背灰黑色的厚实皮毛破开一道颀长的血口。 鲜血飞溅,滋滋落地,白雪染成刺目的鲜红。 它哀嚎着身体失控,撞上一棵百年松树,摔倒,头颅埋进雪中。 “噗嗤——” 里斯身形如弓,趁机迸射而出,银剑唰一下刺中怪物的左侧背部。 拔剑,血珠滚落。 他踩着雠特怪的大腿迅速踏上它的后背。 剑尖刺出漂亮的银点。 雷霆万钧地戳刺雠特怪脆弱的后脖颈! “砰!” 金铁交击! 一把剑击打横击飞了里斯的致命一击。 而雠特怪趁机疯狂甩动身体,将两名对峙的猎魔人摔下背,狂奔到远处的积雪的松树下,喘起粗气。 灯笼大的黑眼睛充满忌惮。 这狡猾的大家伙知道自己惹上了不好惹的人! “你是聋了还是喝多了黄汤?听不懂人话?”阿纳哈德右手绷直,剑尖直指血泊对面的昔日同僚,污蔑性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最后一次警告,委托属于我!我不会跟任何人分享报酬!” “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为了那可笑的骑士精神、道德观,你向村子索要的报酬不到我的一半,到时候按谁的标准来算?还想跟我分账!快滚!” 里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阿纳哈德!你究竟把我们当成兄弟还是敌人?你心头只有那些冷冰冰的自以为是的守则吗?!” “不守规矩的猎魔人不配跟我谈兄弟!”大汉冷声说着,目光瞥向怪物。 “混蛋!阿尔祖和科西莫老师离开之后,你把自己当成教团的老大?” “别跟我提那两个抛弃教团的老头子!” 里斯唾沫横飞,“而你目光狭隘,只顾眼前利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心中没有半点情谊、道德,居然对自家兄弟出手!你的胸襟气度不配跟埃兰老大比!” “唰——”面无表情的阿纳哈德舍弃了虎视眈眈的雠特怪,身形如电冲向里斯。 砰砰! 一连串气爆声响彻林间。 剑刃碰撞倾覆的火花照亮林间昏暗的空气。 剑芒交织成一团银色电弧。 两道狩猎魔物的人影缠做一团,高速跳动,旋转。 阿尔德轰隆作响,雪地炸开窟窿,赤红的伊格尼点燃笔挺的松树,魔力灵光闪烁不定! 但僵持不过五秒。 噗嗤! 半空泼洒出一大片热气腾腾的鲜血。 里斯闷哼一声,身形一颤偏向左侧,肩膀到腰部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眼神恐惧地冲向雠特怪。 毫发未伤的阿纳哈德,冷着脸提着滴血长剑,身形几个起落就要彻底结果他。 雠特怪突然大叫,恐怖的咆哮压弯了一颗颗雪地里的灌木!它径直越过里斯,疯狂地冲向阿纳哈德! 小山般的阴影当头罩来, 被这一阻挡,阿纳哈德停在原地,目光一寒。 剑光纵横间,鲜血遍野。 而重伤的猎魔人逃之夭夭,消失在雪地尽头! …… 惨白的雪花笼罩了莫格拉格城堡。 庭院中,布满稻草假人、木桩的矩形训练场上,聚集了超过两百名猎魔人。 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个阵营。 分别以埃兰、艾加、阿纳哈德以及伊瓦尔为首。为安全和谨慎起见,中间隔着一排假人。 但今天,没有从前冬季大家喝酒聊天、分享冒险经历、其乐融融的氛围。 所有人目光氤氲怒火,气氛剑拔弩张。 “阿纳哈德!”埃兰死死捏着拳头,愤怒地看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而他身边,胸前包扎着一团绷带的里斯怒目而视,“里斯和你争抢委托确实不对在先,但大家都是教团中人,把话说开,说明白就行,何至于动手?而你,不惜舍掉危险的雠特怪,毫不留情地重伤同僚,甚至想杀了他?!” “忘了教团的铁律——禁止同类相残!?” “阿纳哈德是个疯子!” 埃兰背后,一个面容青涩的猎魔人抱怨地看向对面那群气质冰冷的同胞, “他们使用了错误的煎药,毫无同理心!整天板着一张脸,嘴巴比粪坑还臭,像是谁都欠他们债似的!” “没错,他们心中根本没有教团,没有责任或者兄弟,只有自己!” …… “闭嘴吧,阿纳哈的老大明明已经警告过里斯,他偏偏不听!是他先破坏规矩?” 阿纳哈德身后走出一个目光冷冽的猎魔人, “原本定下的报酬标准足以让大家吃饱穿暖。可你们为了那可笑的骑士精神,一而再,再而三地压低价格,甚至无偿援手!” “你们这是想让大家以后喝西北风吗?” “如果上一次,阿纳哈德老大退让,是不是以后都要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工作,无私奉献?” “如果冬天前没挣够钱,谁来养活整个教团?!” …… “诸位忘了组织的创立之初的宗旨?”埃兰义正言辞地反驳,“我们的存在不就是为了帮助人们清理魔物,让这个世界变得安全!” “我们该有始有终!”人群中有一个赞同的声音,“只有坚持不懈地去履行信条才能让我们始终如一。 “理想!信条!嚯嚯!”一个身形高大的猎魔人讽刺地冷笑,“这是阿尔祖和科西莫强行灌输给我们的理念,属于他们的东西。” “可现在…”他环目四顾,许多人脸色都变得晦暗沮丧,隐隐透露处被抛弃的愤怒,“这两个‘无私’法师为了他们狗屁的理想,再度将我们抛弃!” “他们召唤出涎魔,毁了半个马里波,连累了我们在大陆上声名狼藉,自己却逃去了地狱!” “阿尔祖和科西莫不在了!”更多不安分的猎魔人开始响应,目光交相辉映,“凭什么继续遵守以前那些违背时代,迂腐又愚蠢的规则!” “教团是时候做出改变!”伊瓦尔走出队伍,双目四顾,洪亮的声音穿透人群,“不再为了他人而活,不再被‘高尚的美德’,可笑的信条束缚!” “我们将过上自由的生活,不但有精彩冒险,还能每天善待自己和战友!” 一群人眼神变得火热,蠢蠢欲动! “不!阿尔祖和科西莫还活着,没人发现他们的尸首!”中立派旁观的艾加突然插嘴。 “两位老师,我们的领袖,赐予大家自保的力量,和永不患病的健康体魄,使我们不用像别的无名孤儿一样凄惨地死在野外!大家该心存感激,而非抱怨。” “他们已经不在了,你还对着空气溜须拍马!”阿纳哈德不屑摇头,“力量是咱们用命和一辈子的痛苦搏来的,多少兄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留下各种后遗症!” “何况已经多久了,十年,没一个消息传回来!”伊瓦尔接腔。 “够了,别扯得太开,回到今天的话题中心——无论如何,阿纳哈德必须向里斯郑重道歉,在所有同胞见证下,请求他的原谅!” 埃兰目光炯炯,周身弥漫着一股令所有猎魔人心惊肉跳的混沌能量,他是在场唯一的法源,其余猎魔人的法印对他而言就像是杂耍, “向所有人发誓,不对同类出手!这次的意外冲突就此揭过!” 艾加支持道,“别让这个糟糕的开始延续下去!如果大家都为了争抢委托不留情面地大打出手,窝里斗,总有一天,我们将死在同类手中!” ……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斗争中心面目冷峻的魁梧大汉, 埃兰和追随者目露警告。 艾加那一帮人继续态度温和地恳求和劝慰。 而阿纳哈德身后的一群众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穿过庭院的冷风,吹得男人背后宽大又漆黑的斗篷随风飘扬。 “没有道歉…”他拒绝得掷地有声,他知道一旦低头,将失去支持者的信任。 “我也不接受道歉了。”里斯目光缩成一条缝好似捕食的毒蛇,“我要以牙还牙!” …… 冲突就这么发生。 里斯率先释放阿尔德法印轰击阿纳哈德的膝盖,似乎想让他跪下。 但伊瓦尔的邪眼眨动,提前预知,扶住了大汉的身体。 阿纳哈德没跪下去! 但自尊心作祟使他拔出了剑刃,挥向同僚。 那一刻,对峙双方的新仇旧恨、过去种种嫌弃涌上心头。 战斗就此爆发。 最初只是埃兰率领的恪守骑士信条的猎魔人,与阿纳哈德、伊瓦尔率领的变革派的斗争。 占据一半数量、艾加代表的中立派大喊大叫阻拦冲突。 但刀剑无眼,不由自主地被杀红眼的双方卷了进去。 …… 战斗一发不可收拾。 剑光,魔法灵光,打斗声,喊杀声充斥整个庭院。 庭院周围城墙上迷雾中的互不可见的四名猎魔人幽幽叹息地注视着同类相残的一幕。 迷雾变化莫测,他们作为见证者,无力改变。 ……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 次日黎明时分,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青石地面。 教团中两百多名猎魔人超过一半永远闭上了眼睛。 埃兰的守信派和艾加的中立派取得了最终胜利。 阿纳哈德率领二十名志同道合的跟随者、以及两位法师,带上两份独特的青草试炼配方,逃离了莫格拉格,一路向南,来到阿梅尔山脉锯齿状的轮廓之上,庄严而险峻,棱角分明如同方尖碑的山峰“戈尔贡”。 一片由上至下呈“之”字形的城墙耸立在此,其中四座高塔和一些装饰精美的小型角楼与城墙融为一体,围墙上爬满白色霜花。 “海恩·卡维赫堡垒!” 阿纳哈德面向身后一群眼神闪闪发光的猎魔人,斩钉截铁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们住在这里。虽然离开猎魔人教团,但我们要发展,接受委托,招收学徒。” “我们得有另一个响亮的名号!” “我们直来直去,没有花花肠子,只为了生存接受委托,不受可笑的道德束缚,我们是冰天雪地里最强壮的战士。” “钢铁般的意志,构成最坚固的盔甲,没有什么再能伤害我们,动摇我们!” “从今往后,我们叫做熊学派!” 二十一位猎魔人振臂高呼,山呼海啸! 唯有伊瓦尔,邪眼转动,表情犹豫。 眼前似乎又掠过那群骑着骷髅马翱翔天际散播战争的幽灵骑士。 熊学派,会为了他们跟那群家伙作对吗? 而迷雾之中的猫鹫挑动眉梢。 雷索则难以置信,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家蝮蛇派,以前原来是属于熊学派! 那么分裂不过是迟早的事。 伊瓦尔与阿纳哈德不是一条心! …… 留在莫格拉格的猎魔人们虽然取得了斗争胜利,但一半的同伴死于自相残杀,阿纳哈德又带走一批。 他们原本坚定贯彻拯救苍生之道的信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埃兰敏锐地察觉到,留下来的一部分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心底也在埋怨自己和阿纳哈德的争斗。 莫格拉格的气氛愈发灰暗和紧张,荣耀在猎魔人之间的迅速逝去。 埃兰彻底明白,这片理想的沃土已经回不到过去。 而整个世界,因为创始人阿尔祖毁灭马里波的壮举,神庙和法师不遗余力的污名化。 猎魔人的处境越发艰难。 终于某一个寂静的夜晚。 埃兰带上十三名信仰坚定的好友,一位法师,离开了城堡。 阿纳哈德向南,而他向西北方迁移,进入柯维尔和波维斯的弧形海岸,找到阿尔祖和科西莫老师曾经用来进行试验的另一处城堡,耸立在海岸峭壁之上的凯尔·塞壬! 他们将这块魔力之地中的尸骸收敛完毕。 宣布了对它的所有权。 “各位骑士…还记得我们成为猎魔人之初经受的训练吗?” “挥剑和释放法印的时候,多想想猎魔人的荣誉和信条。”十三名目光澄澈,光明磊落的猎魔人朗声音道, 这是曾经的剑术老师游侠骑士卢埃林的教导。 这位外号狮鹫男人坚定不移的精神,和阿尔祖留下的崇高理想结合,影响了年轻的猎魔人的一生。 可惜这位老爷子只是个普通人,早就离世。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我们将恪守拯救苍生的理念!有朝一日,人们必定能摈弃惧怕和流言,真心实意地向我们表达尊敬和感激。” 狮鹫是最为忠贞不渝、秉性高洁的魔物,同时为了纪念教导过他们的“狮鹫”卢埃林。 埃兰,当着所有成员的面,立下了根基, “从今往后,这座要塞,我们的家,叫做狮鹫学派!” 迷雾之中,露出一对激动的三色瞳孔。 柯恩心潮澎湃,忍不住哼起了狮鹫学派的战歌。 然而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 埃兰离开后, 又有一群猎魔人踏上没有目的地的旅途。 最终留守莫格拉格的只剩下艾加,以及他身后恪守中立的二十位同伴。 他们艰难地在城堡里待了一些年,四处寻找离开的同胞,等待着阿尔祖和科西莫的回归。 渴望着,曾经的同胞能重聚一堂! 可惜,热情最终统统冷却,只剩失望。 五年后的一天。 艾加,以及和他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的二十位手足兄弟,向着东北方,进入了科德温蓝山之中。 找到了群山之中,荒野之上,荒废已久的古海要塞·凯尔莫罕。 他们不像熊派一样利益至上,冰冷无情,亦不像狮鹫派那般完全无私,舍我奉献。 “诸位兄弟,我们保持中立,不参与政治,不涉及国家之间的斗争,我们只接受委托,只对害人性命的魔物出手…” “我们永远团结在一起,”艾加扫视着同胞,眼睛发酸,“当我们回头呼唤的时候,同伴将聚集在身后,就像狼群!永远不会独行!” “我们叫做狼学派!” 维瑟米尔看着那跟着艾加挥动拳头的年轻时期的自己,浑浊的眸光淌出一滴,羞愧涌上心头。 艾加大宗师。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的期待。 狼派最终还是凋零了… 没人注意到的地方。 一名在斯提加城堡,经过突变的半精灵。 带着一群被成为残次品的猎魔人反杀了法师 加入大陆之上艾恩·希迪(精灵)阵营。 一心一意,为精灵们服务。 他们来去无声,体态优雅,喜怒无常,如同猫,自称为猫学派。 …… 猎魔人黄金时代自此拉开序幕。 而罗伊在迷雾闪烁间,跟随着毁灭了半个马里波的阿尔祖、科西莫,经过十年搜寻,找到了无边无际的飞龙山脉之中。 一处隐蔽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