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维尔特笑起来。 “真是个受宠若惊的评价呢。” 他忍不住摸了摸小穗的头。 “吃完东西,你要不要待在这里看会书?” 萧小穗抬起头看他,像一只囤食的仓鼠,她的两颊积满了蛋糕。 “这本书可能……有点大。” 维尔特走向墙角,那里静静地放置着一本直没大腿的红色巨书,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那是一块红色的厚石板。 “并且很重。陆雇了三个人才将它搬上来。” 维尔特试着提了提,意料之中的纹丝不动,他清癯的颊上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酡红。 “果然不行呢……” 萧小穗走过去,将书用两只手固定,像是拎起一顶红毛线帽子那样轻松。她轻轻将其顶在自己的头上,眼睛追随着维尔特,好像在询问它的归处。 “就把它放在那把扶手椅上吧。” 萧小穗照做了。红书自她的穗首号落下,登陆在红绒交错之地。扶手椅形成了一个巧妙的支架,正好能使那书翻开一个便于阅读的角度。 书的名字叫:《命体观察日记——鳞翅目篇》。 “你怕虫子吗,小穗?” 萧小穗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怕么?有没有特别难以接受的那类昆虫?比如说蝴蝶,蛾子?” “蝴蝶。蛾子。” 萧小穗终于将口里的蛋糕咽尽,维尔特倒了杯茶给她。 “都没问题。”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幼虫,也没问题。” “那正可以看这本书。” 于是,他们便端着芝士蛋糕,又添上一把椅子,同原先的那把合并,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对着大大小小的蝴蝶和飞蛾看了起来。 书很重,但翻起页却毫不费力。内容都是印刷的,细黑体的文字,彩印图片极为清晰,仿佛直接就能看清蝴蝶身上的鳞片,但是却没有正统图书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人将自己私人的观察日记集结成书。 段落与段落之间,还夹杂着一些笔记。往上看去,是用朱笔端正写就的小楷。 “有些命体看上去与同种类的命体并无差别,例如这只绿尾大蚕蛾,它正趴在一朵花上大食花蜜。这对于成虫时期的绿尾大蚕蛾来说,是绝无可能的事。因为化蛾后,它们的口器便已经退化了。而这只绿尾大蚕蛾之所以能够保留口器,是因为——它根本就是由人化就的。” 人类,变成蝴蝶? 啊,不对,是飞蛾。 萧小穗赶忙纠正自己的错误。 因为实在是太美丽了,所以忍不住就将其错认成了蝴蝶。 “蛾子也很漂亮吧?” 维尔特见她望得出神,忍不住问。 “唔。” 萧小穗点点头,接着她指了指那行朱字。“人类,会变成,蛾子吗?” “当然。”维尔特笑了,“除了蛾子,还会变成蜘蛛、螳螂、蛇、猫、鹿以及山羊。” “唔?” 萧小穗觉得,维尔特似乎把什么东西报了个遍。 “还有。” 他垂下眸,长长的眼睫在眼底聚拢出一团小小的阴影。 “蝴蝶。” “很抱歉打扰你们俩的相处时光。” 神出鬼没的阿斯鲁托又出现了。他一眼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蛋糕。 “喔?芝士蛋糕,拿来吧你!” 萧小穗切了块大的递给他。阿斯鲁托趁机摸了摸她的头。 “我想你可能要待会再吃了。”维尔特拿过他手里的蛋糕,“再过不多时,会有客人来敲门。” “客人?” 阿斯鲁托忽然想起:“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有个人在楼下打听我们的事。” “这样吗?” “他是这么问的:‘请问,混沌旅馆的主人普米洛斯先生是住在这里吗?在几号房?’” 维尔特经营着一间旅馆。准确的说,是他想买一间可供居住的房子,恰好盘下了一间旅馆。 旅馆位于偏离小镇很远的一处密林里,穿过随时会被落叶埋盖的羊肠小道,会看到一个仿佛与天际相连的大湖,大湖的正中心有一座同样被树林环抱的小岛。维尔特那间名为混沌的旅馆,就坐落在这座小岛上。 建筑建构并不复杂,一共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厨房、储物间还有萧小穗、兰花他们的住所,第二层有几个空置的房间,用于招待过来住宿的旅客,第三层则是维尔特的房间,连接着最顶上的阁楼,构成了这座旅馆的全部。 旅馆的后面连接着一座巨大的温室,里面种植着各式各样稀松平常又或是珍稀万分的花草树木。它们在冬日里依旧繁茂。 温室的花主要是为了供给维尔特。因为他有个怪癖,每天房间里必须要摆放一定数量的鲜花,不然,据阿斯鲁托所言:“要是没有花,维尔特就会死。” “有时候,我怀疑他是蝴蝶成精。” 有时候,阿斯鲁托会偷偷和萧小穗这样吐槽。 温室的两边蓄养着数量不等的家畜,长长的围栏向外延伸出去,像是从温室里生出的脚。守林有天带着萧小穗爬到旅馆的屋顶上看风景,站在最顶端,俯瞰着下面的景色,他感慨道:“我们旅馆这样看起来,好像一只断了四只脚的蜘蛛啊!” 这当然是很正确的比喻。连维尔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规划时,会把旅馆变成这样。 不过位处这么偏远的地界,自然不会有什么客人上门。旅馆可以说只出不进,几乎没有任何住宿上的收益。 所幸,维尔特有钱。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旅馆,却有一个富得流油的主人。 富到什么地步? 管账的陆有发言权。 他说:“就算先生再开五百个这样赔本的旅店,这一辈子,乃至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依旧是富得流油。” 因此,作为他的仆从,萧小穗他们即便是什么也不干,也能生活得很好。 不过,维尔特不这么想。 “不行。人不能只待在一个地方不出去,且整天无所事事。” 他合上书:“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 于是。 “混沌旅馆,一个能为您排忧解难的旅馆。” 隔天,报纸刊登了这样一则头条。 维尔特在门口装了一个邮箱,以格外优渥的薪酬,雇佣了一个可靠的人,专门为他们递送每日的报纸,各种类目的杂志,所需要的书籍,以及—— 来自不同人亟待解决的需求。 以出色的完成率,混沌旅馆的名头很快便被打响。人们畏惧着旅馆里的怪物,却也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利益,向他们递交申请。 不过,不是所有人的事,都能得到满足。 首先,事件必须对他们有足够的吸引力。其次,事件要值得他们为其出动。 像是解救一不小心困在树上下不来一直喵喵叫的可怜可爱小猫咪,嗯,这是大事,值得出动;撒泼打滚,妈妈也不给我买想要的小飞机,嗯,不是什么大事,写张纸条告诉这个孩子,得收敛自己的欲望,学会放下。 除此之外,有一个条件横架于所有条件之上。 那便是维尔特预感到的事。 这是既定的绝对性的事件,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一定会到来的未来。 此刻。 维尔特正预感到一个客人向他们走来。 他所提出的请求,绝对不会被拒绝。 ———— 一个男人开门走进来。 他摘下帽子,露出如同水泥抹过般青灰色的脸。琥珀色的瞳仁向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投射出一道浑浊的光。轻轻启唇,他正想向他介绍自己,却被那人抢先一步。 “先喝杯茶吧。” 维尔特递过一杯热茶给以来客:“要来点蛋糕吗?” 客人摇了摇头,只肯接过了茶杯。 “我叫本。”客人单刀直入,“我想找一个在莱斯特家工作的女仆。” “她叫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