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燕芸轻声安慰着温辕。 —二十分钟前— 在回来的路上,蒋燕芸昏昏沉沉的,时昏时醒。 想了一路都想不明白芜砀是为什么会用她做交换条件。只不过,等见了温辕他们,好好道个别,找个借口留下,亲眼看见大明国撤兵,等到了大明国,芜砀肯定是不会让她好过的,区区折磨,也不是忍不了,换得大灵国安好,那便是最好。 蒋燕芸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看到窗外的凄凉景色,顿时心生感慨。 满地鲜血,染红了整片边境,北风呼啸,残肢断臂,满目萧然,原本洁白的雪,染成了惊心动魄的红,饶是见过世面的她,也看的心里揪着疼。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以自己的命换天下安生,也值了。 想到这,蒋燕芸露出了笑容。 蒋燕芸放下帘子,突然脸色一变,猛的咳了起来,连忙拿帕子捂住嘴。 蒋燕芸嘴角和手帕上染上了醒目的血。 看来日子不多了…… “郡主,您没事吧?”车外驾马的小厮问道。 “没事。”蒋燕芸擦干了血迹,把帕子丢到了车外。 站在观战事的台子上,芜砀眯了眯眼,看着越来越小的马车。 “差不多了,准备进攻。” 芜砀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让蒋燕芸回去,主要是为了引出温辕,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一网打尽,真是可惜了,蒋燕芸可是个美人儿呢。 看她造化吧,要是能苟活下来,就把她掳去大明国当他的夫人。 芜砀舔了舔嘴唇,轻轻地笑了。乱世美人,可惜了,生的不是时候。 “小美人儿啊小美人儿,我可不会那么好心呢,人倒好看,心思,还是太单纯了些呢……” —时间回到现在— 看到蒋燕芸回来的众将士,都喜气洋洋,想着终于战争平息了。 温辕低头看着蒋燕芸,抿了抿嘴唇。 “我……” “嗯?”蒋燕芸不解。 正当温辕要开口之际,突然数百只箭倾泻而下。 “敌袭!准备战斗!”几位大将开始指挥。 “遭了,大意了!”温辕脸色突变,连忙护住蒋燕芸进营。 唤来之前负伤了的莫弦,“莫弦,保护好芸儿!” “嗯!我会的!”莫弦此时脸上充满了严肃。 温辕对着蒋燕芸温柔的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血红的簪子,给蒋燕芸戴上,轻柔的摸了摸蒋燕芸的脸。然后从怀里拿出一瓶粉末,塞到蒋燕芸手里。 “芸儿,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还有,你戴簪子的时候真美,可惜,我看不到了。我爱你,下辈子,我们好好在一起。” 说完,温辕转身离开了,心里莫名的抽痛。 “不!我也可以上场杀敌!咳咳!”莫弦拦住了挣扎的蒋燕芸。 蒋燕芸泪流满面,说话时更是咳出了血,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一下晕了过去。 “大嫂!你怎么了大嫂?”莫弦急忙接住了蒋燕芸。 莫弦把蒋燕芸藏了起来,红着眼拿起武器冲了出去。 蒋燕芸醒时,没有兵器碰撞的声音,没有说话声,只有北风残酷的呼啸声。 蒋燕芸呆呆的走出去,满是尸体,一片血红,她是晕了多久,她也不清楚,只是这时大明国已经撤兵了,大地已经又有一层薄薄的雪覆在上面,但又被血浸红。 她漫无边际地走着,她忽然心揪的疼,因为,她看到了在之前她死活也要嫁的人儿,就躺在她面前,静静的,还微笑着。 蒋燕芸手颤抖着摸着他的脸。 “温辕,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跟我说话啊!你不是喜欢我戴簪子么,我戴给你看,你起来看啊。”蒋燕芸说着说着就哭了。 蒋燕芸自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麻木了,她茫然地看着这整个边疆,默了。 蒋燕芸楞楞地回到了营地,无目的地转着,竟然还看到里面藏了一匹马。 蒋燕芸回到京城,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蒋燕芸看到眼前这一幕,呆了。 丞相府贴上了封条,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丞相府。 蒋燕芸慌了,可丞相府的门已经封死了,她连忙从只有自己知道的小门进去。 眼前的这一幕,蒋燕芸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整个丞相府血流成河,整个院子都是尸体,死人,全府上下,苍蝇乱飞,在院子里,她看见了爹爹和娘亲,就躺在那,娘亲怀里,是自己那脾气臭臭的弟弟,他脸上,充满了惶恐。 她麻木了,走到丞相夫人身边,蹲下,看见她手里紧紧攒着一个手帕。 蒋燕芸颤抖着将它抽出。 手帕上,是用血写的一句话,“若是你回来了,就好好活下去。” 她愣了,呆呆坐在干涸的院子里,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慕娅!世人皆说她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她一定可以救他们的! 蒋燕芸跑出了丞相府,遇上了路上的行人,她连忙抓住那个妇人的手。 “你知道丞相府是怎么了吗?” 妇人皱了皱眉,显然没有认出这眼前脏兮兮的小丫头是那位风光的郡主。 “哎哟,小丫头,外来人吧?这两日京城里丞相府的事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这丞相说来也是可怜,一生尽职尽责,忠心耿耿,最后却被诬陷落得个叛军,想试图谋反,谋权篡位的名头……”说到这里,那个妇人压低了声音,“皇帝啊,念在丞相往日的旧情功绩,只是抄其本家,其旁支被发配边疆。” “哎呀,可真是可怜呐,这长拾郡主才刚刚成婚,听说温将军也战死沙场,这又满门抄斩,可怜哟!只不过啊,这下也可以和父母以及夫君共赴黄泉了。” 蒋燕芸默不作声。 “既然丞相如此尽心尽责,那为何无人为丞相洗脱罪名?” “小丫头,那可是皇上下达的杀令,谁会没事找事啊?好了好了,别乱说出去,说出去咱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蒋燕芸茫然的来到清欢阁,楞楞的看着牌匾,许久未进门。 慕娅正推开门想出去买点东西,看到门口的人惊了。 “郡主!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慕娅看四下无人,连忙将蒋燕芸拉进来。 “我已经不是郡主了,你不必如此唤我。”蒋燕芸苦笑了下。 “节哀。”慕娅泡了一杯茶,送到蒋燕芸面前。 蒋燕芸现在是释然了,也不如刚才那般癫狂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杯清茶。 片刻,蒋燕芸艰难的笑着,“小娅,你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么?” “但说无妨,能办到的我尽量办到。”慕娅坐在蒋燕芸对面,放下了茶杯,正色的看着蒋燕芸。 “你也看出来了吧?我中毒了,北寒之毒。”蒋燕芸苦苦笑着。 “嗯,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解毒么?还是,你想知道是谁下的?” “不。”蒋燕芸微微摇头。 “我只想在死后,你能将我和我父母以及温辕葬在一起,还有呐,我想续缘,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知道真相了,你还如此这般么?”慕娅定定的看着蒋燕芸。 “嗯,我爱他。” 就这短短一句话,阻断了慕娅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 “我知道你向来都只一物换一物,这个请求,我用这只簪子来换吧,反正,也用不到了。” “嗯。” 蒋燕芸从头上把簪子取下来递给慕娅。 慕娅突然愣了,轻轻笑道,“你们夫妻俩可真有趣。” 蒋燕芸不解。 慕娅解释道,“这只簪子,是温辕用心头血换的,可知这簪子为何血红?是他的心头血染红的,他若爱你爱的越深,这颜色便会越红,也越纯。” 这只簪子此时是深红色,一点杂质也没有。 “他可真狠,我这一生未做对不起他的事,他却这般……”蒋燕芸苦笑。 片刻,蒋燕芸抬起头,“莫不是,因为那件事吧?当年啊,我和温曦一同去湖边赏花,怎知有一个黑衣男子突然把温曦推进湖里,把我敲晕,我失去了意识又怎会救她,若再来一次,我宁愿死的是我。这么多年来,他以为我从不在意,但是啊,我每每来到湖边,我脑海里就会出现我晕前温曦挣扎的身影。我又何曾不后悔?何曾不难过?他呀,早恨我好多年了吧?” 慕娅摇头,“我想,簪子已经给了你答案。” 蒋燕芸定定地看着簪子。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用它来交换么?” “换吧,没什么用了。”蒋燕芸释然地笑了笑。 “小娅,你能带我去梳洗一下么?你知道的,我向来爱干净。”蒋燕芸看着慕娅。 “……”慕娅未语,她这是…… 约莫几秒,慕娅就回答了,“好,随我来吧。” 慕娅带着蒋燕芸从院子走过。 “这相见欢树,可真神奇,白雪皑皑还长得这般枝繁叶茂。” “嗯,听说你喜欢吃甜点,我最近学了新甜点,今天准备出去买些材料,却看见你了,下次你要来吃啊。”慕娅也看了看相见欢树。 “好。”蒋燕芸进到这院子里,就感觉身体里有股暖流,蛮舒服的,所以她向来喜欢来清欢阁找慕娅。 慕娅将蒋燕芸带入房内,为她放了一桶水,“我在门外,你有事就叫我。” “我知道啦。” 蒋燕芸很快就梳洗完毕了,倾国倾城,仍然是那位惊艳众人,发着光的郡主。 之后,蒋燕芸向慕娅买来了一条红布条,写下了娟秀的小字,挂在清欢树的枝丫上。 蒋燕芸说累了,想在清欢阁这里歇息歇息再走。 慕娅没有说话,但也任由她休息。 “燕芸,甜点我做好了,起来尝尝?”慕娅端着一杯热茶,坐在她对面,伸手拿起来了一块糕点。 蒋燕芸微笑着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桌子上,是一个玉白瓷瓶。 “真是,最后还是只能我自己吃呢……” 后日,慕娅便把随了蒋燕芸的愿,将他们葬在一起了。 慕娅回到清欢阁,已经是下午了。 慕娅看着蒋燕芸挂的红布条。 “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洗尽铅华,从此以后,日暮天涯。” 说来也可笑,蒋燕芸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最后也死在他手里。 温辕为什么恨她?可能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了吧,是爱还是恨。 小时候,只有蒋燕芸和他的妹妹去湖边玩,但是妹妹失足落水,蒋燕芸却任由他妹妹死去,从此,温辕就恨上了蒋燕芸,誓要为妹妹报仇。 这次温辕本来是想借成婚之由,让她喝了毒酒死去,但是啊,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心软了,他知道,他爱上这个女子了。 在军营中他再次狠下心来,下了冰寒之毒,这样,她不会立马死,但也能体会她妹妹在寒冷的湖水里死去的感受。 其实,当他拿出解药的那一刻,他就输了。 而蒋丞相呢,一辈子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最后被诬陷,满门抄斩。皇帝除了两个心头之患,本以为轻松了,却也害了他自己。 慕娅看着手里古朴的书浮现着他们的一生,最后,合上了这本书。 赠言—— 爱与恨,分得清,也分不清,但唯一要说的就是,不要让自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