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我一头扎进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冷水拍到脸上,脑海中好容易理出了些许头绪:陆栎,乔洵,陆栎的父亲,信中提到的这三个人我都有所了解。 至于乔氏夫妇,乔洵在世时,我曾听他提过。乔洵他说,自己一出生便被亲生父母抛弃,无名无姓,幼时生活在E国的一所孤儿院里。是乔氏夫妇收养了他,给他起名为乔洵,对他有养育之恩。 在乔洵18岁生日时,他们告诉了乔洵他的身世,留给他一笔钱后便人间蒸发,无影无踪了。那段时间,是乔洵一生最痛苦的时光。 “不过阿楚,你可千万别可怜我。自从遇到你,再没人有资格说我可怜。”末了,乔洵拍拍我的肩膀,似是极开心。“遇到了你,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错过的运气,原来都攒在这儿了。” 一语成谶。 只有一人,乔洵的母亲,一名E国女子,我对她完全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她在乔洵出生后便丢下了他。 我的脑中乱糟糟的,心慌的很。我不想去想,不想考虑陆栎和乔洵的父亲。我有一股冲动,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飞到陆栎面前,劫走他,带他到一个没有陆谨渊,没有罗冼,没有溱港,一个没有任何横亘在我与他之间的阻碍的地方去。 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是楚有仪和陆栎,再也没有那许多爱恨情仇;我们只会是这天地间普普通通的一对人,过上普普通通的日子。 我感觉自己不能再忍受哪怕一分一秒了,于是便是飞快地出了门,坐上车,开车来到了陆栎的住处。站在门前,我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敲下去,背后就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背对着陆栎,只因听到了他这短短一句话,我就明白,心里的那些话,那些冲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我僵硬地转身:“欸,陆栎,你也在这里啊。” “这是我家,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陆栎浅浅一笑。“倒是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陆栎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我压下了所有的慌张,拍拍陆栎的肩膀,故作轻松道:“没什么,路过,就顺便来看看了。” 陆栎显然是不信,正欲开口,口袋里的电话却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他接起了电话,只听了两句便皱起了眉头。我从未见他如此严肃,只听到他说“我现在就过去。” 陆栎匆匆离开了。我感到有些累,扶着门框缓缓坐下。夕阳把一切都镀成了玫瑰金色,我的眼皮渐渐沉重。 再次醒来,是在陆栎家的沙发上。黑暗中,我闻到了浓烈的烟草味。我摸索着坐起,摸黑走到了落地窗前。窗前男子长身玉立,指尖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暗火明灭,无限落寞。 陆栎从不会抽烟。我的双臂从他背后环了上来。我抱住了陆栎。 “罗冼死了。”没有任何铺垫,只有一句平铺直述。陆栎甚至没有称他为罗叔叔或者罗所长。 我把头紧贴在他坚实的背上。“嗯,我知道了。” “是萧涣。”陆栎将未燃尽的香烟狠狠攥入手心。我下意识地加重了抱着他的力道。“嗯,我知道了。” 陆栎很痛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痛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陆栎声音压抑,被烟熏得有些嘶哑的声音,从耳膜直直刺入心房。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需要一段时间静一静。烟味缭绕的房间里,黑暗藏起了一切复杂的心绪。我静静地依偎在陆栎身上。 罗冼,是陆栎视之如父的人,平心而论,他对溱港的贡献无人可以指摘抹杀。萧涣,是陆栎身边最好的兄弟,两人从小一起生活在溱港,一起训练,一起出生入死无数次。可以说,这两个人都是陆栎在溱港最亲的亲人。 可偏偏是萧涣杀了罗冼。在这场荒诞的闹剧里,最绝望的人恐怕就是陆栎了。 陆栎转身抱住我,脆弱地像个孩子。我踮起脚尖,轻轻捧起他的脸,摸索着从眉骨向下亲吻着他。我的唇触到了一丝冰凉,蔓延至舌尖,苦涩绵长。 我如虔诚的信徒一般,轻轻吻过他的眼角眉梢,吻过他的面颊鼻梁。吻向下蔓延着,直至唇畔,陆栎一动,放在我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而后便是如惊涛骇浪般的回吻,铺天盖地而来。 我感到自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陆栎就是我唯一的水源。我们就是这样漫无目的地疯狂地吻着彼此,好像对方是自己唯一的救赎。我的眼角溢出泪水,我在陆栎的耳畔低语:“就这样吧,陆栎。我们谁也逃不了了。” 窗外灯火璀璨,窗内漆黑一片。我和陆栎的身影纠缠,模糊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