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得一手冰修秘法,整天吊儿郎当的游子商贩,名为佘半山。 他平日里隐居在这小小的浮屏镇中,等待隐秘组织派下的暗杀任务。在十年前,被一直服务的白城城主背刺一刀后,他们的组织就不得不分散在霸国之中,暗中连线。 这茶楼的掌柜消息灵通,自然知道他私底下的身份。再加上曾悄悄撞见过对方处刑时的恐怖姿态,更是将那骇人听闻的景象,烙印在了心中。 前者被处决后,佘半山就绕到了茶楼附近,静静等待组织成员的到来。 先前那喝茶的老人,已经坐在了附近的鱼庄中钓鱼,见挑担子的佘半山踏入鱼庄大门,他便轻轻一抖手中的简陋鱼竿,将早已上钩的鱼儿甩了上来。 “那边卖冷食的年轻人,来老夫这里瞧瞧!” 他左手随意捏住鱼钩上的游鱼,让这尾疯狂挣扎的小东西瞬间变得僵硬挺直。 老人熟练地将其摘下,而后扔进了身边的柳筐,在流动的池塘中搓搓手。待佘半山吐掉嚼烂到花萼的野花并站在他的身旁时,老人才甩了甩手,将水抹在自己的粗布外衣上。 “卖的是什么?” “回您的话,小人卖的是雪花酪。” “怎么做的?” “冬日里凿的冰块,窖藏于地下,酷暑时才会取出。将其捣碎成渣,撒上蜂蜜和干果脯搅拌匀,佐以酸梅汤,入口生津……” 老人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他在池塘边席地而坐,招呼呆滞的商贩与他坐在一处。 “本职工作,倒是做的不错。我问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佘半山浑身难受,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陪笑道。 “金风玉树,银月白霜,您老人家的大名,可不是我这等人能胡乱说出来的。您也是我们组织里的挂名大头目,就别拿小人取笑了。” 老人收好了他的破树枝鱼竿,望着钓上来的十几条小鱼出神。他忽然感应到了远方传来的动静,便拾起地上的东西,带着佘半山走向距离茶楼更远的方向。 “城主的走狗,已经来了将近一小半。看来宋公子逃离边疆的事情,已经被有心之人完全散了出去,我且问你,方才与你暗中交手的火修,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天才人物?” 火修? 佘半山的表情逐渐变得迟疑,随后才回忆起那位跳下茶楼,言行举止都十分奇怪的少年。他不知道老人为何点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更不知道他们何时在暗中交过手。 “您说的,可是背着朋友,来我面前给水降降温的小子?” “没错。” “恕我无能,并不清楚那小子的底细。我只知道他自大狂妄,满口尽是胡言。” 说话间,快步离开的二人已经绕到了小小鱼庄的侧面,在鱼庄老板的指引下,走向另一处隐蔽的低矮楼阁建筑。 “满口胡言?他都说了些什么?” 老人似乎对宁然十分感兴趣,像他这样修炼到接近临门境的孤独之人,只会对同类惺惺相惜。佘半山一边换肩挑担子,一边疑惑地说道。 “他只是点评了我的修炼实力,说他冰修朋友调教出的弟子的实力,也比我强了几个境界。您看看,当代的年轻人到底有多狂妄,所以我出手让他长点记性,以后少说废话。” “他还说了什么更加狂妄的话?” “他说他的朋友好像在冰之半神的手底下修行,连吹牛也不打腹稿!您说说看,是不是所有的少年人,都会这么狂气?” 阁楼中有各行各业打扮的人陆陆续续赶来,他们都是组织中的一员,在白城外的各处城镇中游走。在接到老人的通信后,便匆匆赶往最近的集合地点,执行新的任务。 每个人都认出了沧桑老者的真实身份,平日里有多轻狂,现在就有多乖巧。 老则人一一点头回礼,他深吸一口气,无奈说道。 “你口中的小子,轻松破掉你藏在寒气里的毒。如果他当场选择出手,在茶杯摔落在地面的时候,你就会告别这个世界。” 佘半山又惊又疑,他全然忘了对老人的敬意,涨红着脸反驳道。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 “只是个孩子?你啊,被牢牢拴在小地方,故步自封。放眼天下,在修炼一途上能被称为天才的少年少女,只多不少。而藏在井底的你,怎么可能看出相互之间的差距?和老夫合称‘金风’的白城第一风修,他躲藏在提王庄内的弟子,就已经和那小子有了切磋。” “弟子?您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前段时间目睹了整个提王庄毁灭,同时叛离城主的光头风修吧?” 佘半山心如死灰,一想到他站在宁然面前的嚣张气焰,和他等待对方失语的鄙夷和不屑,他就更能感受到什么才是尴尬。 “是啊,根据可靠的情报,那光头惹毛了放火的少年,更是和村子里面,由白城城主派来的护卫队们打了起来,几乎将所有人都杀了个干净。结果呢,宋少爷带他悄悄逃了出来,老夫得了消息,才会提前赶来此处的城镇蹲守。” 在老人风轻云淡的口吻中,宁然被塑造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绝世恶鬼。他不光毁灭了整个村落,也杀掉了所有无辜的村民和奴隶。 但从村子里活着离开的,就只有四个人。除了浪迹到这座城镇中的宋司暇和宁然之外,剩下的,也就只有宝庆与江真,安然无恙。 所有能把灭世名头挂在宁然脑袋上的,无疑是想要出卖宋司暇的光头江真。只是后者并不清楚二人逃跑的方向,索性把消息在道上传了个遍,又在其中添了不少油,加了不少醋。 仿佛做出屠村行为的,不是他这位曾经的提王村村长。 佘半山只觉得心底无地自容,复仇的欲望也变得更为高涨。他可以选择相信老人的话,但他绝不相信,宁然会有能被顶级高手认可的实力。 “别再纠结那位少年了,再过不久,我们必须针对宋司暇展开行动。根据目前的监察和情报来看,那相随的少年似乎不属于我们霸国,或者说,他并不属于这片冥土。再加上他对宋公子的淡漠,和对昏迷友人的照顾,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这次行动可以直接绕过他,直捣黄龙!” 老人迈步走向人群之中,他准备召集全员,在混乱中开战。 告别了卖雪花酪的佘半山,宁然原路返回了他们所在的房间。此刻的宋司暇已经赶走了全部的女侍,正独自坐在桌前,饮那一坛好酒。 楼下的大厨亲自为他送菜,也为了他这个不省心的公子哥儿,送来了最新的战报。 在小镇西南方向三里处,已经有两拨人马打了起来,死伤了数千人。此刻能够安心进入内圈并等待时机的,也都是明心境二层以上的高手。 他们的目标人物相同。 宁然依旧安置好被他反复折腾的正心鉴,坐在架子床边活动舒展手脚。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他感应到了不少强者正在云集,似乎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即将诞生。 “钟大人,您究竟在害怕什么?” “我不怎么害怕,需要害怕的,应该是你。宋高义,不是你的本名吧?” 宁然打了个哈欠,从离开村落之前,他早就注意到所有人看向宋高义的眼神。 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依靠着祖上积累的财产,才得以和光头村长相抗衡。可他们马车驶出村落,听到身后大地上传来的颤动时,这位车夫就连脑袋也没转一下。 宋高义的法宝,看上去也不是他这样的等级能够驾驭的,若是他的身份低贱,也绝不可能将其炫耀般披在身外,等着绝世高手横刀夺爱。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尽在不言中。 “钟大人何出此言?” 宁然摩挲着手指上的重黎戒指,没有给出任何答复。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即将开始,他必须时刻保护好自己和正心鉴的安全,远离风暴中心。 不多时,茶楼下便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浩浩荡荡地从街西边走来。 为首的带队者,便是先前在茶楼中喝了一碗高价银花茶的沧桑老汉。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原地换了个新身份,重新回到了这座茶楼。 掌柜的位置空空荡荡,老人会心一笑,摇了摇脑袋后踏入茶馆。他并不畏惧早已等候多时的茶馆大厨和杂役,随便寻了个座位,独自一人坐下。 “老头,又来了?怎么,不叫你的杂碎们一起进来壮胆?” 大厨手中把玩着锋利的菜刀,将刀尖插入了老人身前的桌子,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他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虽不愿在这尴尬的节点斗个天昏地暗,但大势如浪潮所至,他也无法轻易阻拦。 楼上又走下了几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将体内的禁制完全展开,透露出只高不低的修为。诸多潜藏在暗处并护佑宋司暇的修士也不再藏着掖着,他们纷纷转入明处,与老人和门外的敌人冷眼相对。 “掀翻这座旧楼,有老夫一人足矣,只是在动手之前,须问个明明白白。宋家那位害人的少爷,可在此间停留?” 身披花袍的宋司暇不顾阻拦,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他斜视着最底中层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马,嗤笑道。 “老东西,你要找的人,可是小爷?” 他的到来,无疑是点燃爆药的最后一点火星。就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即将出手战斗的时候,老人于眨眼间掏出了一块雕刻着符号花纹的惊堂木,将之重重拍在桌上。 惊堂木的底部雕有两枚符文字体,上书‘止语’。随着一声惊动灵魂的巨响和飞速扩散出去的玉色波纹,众人瞬间变得哑口无言,只得僵立在原处。 “久仰宋公子大名,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