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的,小书来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跳了下去,没有犹豫。 这种举动在别人眼中,疯狂而无理,就算想死也不至于以这种凄惨的方式去死吧? 就算是天门境的一代弟子们都不敢言勇,在手中无剑的情况下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能存活下来。 当然,小书来没有疯,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急剧坠落的速度以及近乎笔直的山体,在这两个因素的作用下,小书来在下坠的过程中,没有出现撞到岩石和那些古树而血肉横飞的场面。 展开的双臂以及呼呼振动的袖袍恍若一对真正的羽翼,带着小书来贴着树冠之巅滑翔径直冲山下砸去。 烈风震耳,吹乱的鬓发如同无数条触手攀爬在那张平静的脸上。 交待完峰中事务的玄竹刚刚来到后山湖,发现在此处已是人去屋空。 玄竹对着那边的山涧传音道:“人呢?” 绿鲤满不在意地说道:“他看你没来,就先走了呗。” “多久了?” “嗯…也就半个多时辰?” 玄竹心想还好,应该没走多远。 一道恐怖的神念放出,眨眼间便覆盖到了山外。 紧接着玄竹身形顿住,表情瞬间凝固。 再然后,绿鲤发誓看到了自打与玄竹相熟以来,对方最可怜的表情。 只见玄竹脸色煞白,肥厚的嘴唇哆哆嗦嗦的说道:“他娘的疯了吧。” 来不及多想,玄竹立刻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山下飞去。 而小书来也即将坠地,若是无法止住身体,下场已是可想了。 就在玄竹即将冲出山门之时,忽然猛地停在了空中,疑惑地嗯了一声。 在神念所至的视野内,小书来眉间有血芒一闪而逝,不到半息,血芒再度乍起,沿着他的身形迅速遍布,整体看上去就像个拖着尾巴的火云。 眼看着即将落地,空气在某一刻仿佛被冻结,借助这股力量,小书来一个翻身调转身体,随后便如那凋零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镇外的清溪边。 整个过程的惊险,玄竹看在眼里,可结果属实令玄竹的思绪没转过来。 和小书来相处时间久的人都能发现一个定律,他每一次的行动仿佛必需要教无数人为之沉默,一次次的让人们改变对他的观点,不禁怀疑起自己对世界,对修道体系的认知! “已经可以外放魂力了么?” “……呵呵,还真是喜欢给人带来惊吓啊!” 沉默之后,玄竹眼中的神色变化得极为复杂,看上去有些猥琐。 就像个蔫坏的人成功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后,自然而然的露出相应的表情般。 虽然这样形容或许不太恰当,毕竟这与他的身份很是不符。 他所想的是,不过才一年的时间便能做到让神魂显化并且运用自如,这种人说白了便是道的宠儿,将来不出意外的定会成为修道界的巨子,对于最早能发现这一点的他感到无比庆幸。 一个深埋许久的遗憾被他亲手从内心深处的废墟中又挖了出来。 他忽然想做点什么。 …… …… 画面回到小书来这边。 落地后他便熟悉的顺着小溪的一岸向着镇子走去,路过那座古庙时不禁驻足,里面仍是那么深邃的可怕,恍若一尊古兽张开巨口,等着羔羊乖乖送上门来。 门口的台阶早已被去年黄叶铺满,堆积的尘土厚厚地堆在上面,添了几分荒凉。 事实也正是如此,书钱的离世所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影响之一,便是这座古庙再也无人问津,而那尊狰狞的泥像前也不见有青烟蹁跹升起。 他发呆似的看着古庙深处的黑暗,片刻后收回了视线,继续向前走去,趟过潺湲的溪流,清洗掉脚上的泥垢,以最干净的状态重新回到了这个哺育他的小镇。 待他走后不久,古庙深处出现一丝极淡的波动,两颗金黄可爱的珠子兀然从地面冒出。 相比各郡腹地的那种万人大镇,寒山镇的人数不算多,小书来自然避免了许多骚动,只有镇口大树下几个正叠罗汉捉毛虫的小娃子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震惊之余脚下失衡险些掉下来。 一路走来偶尔遇见几个路人,皆都不大眼熟,毕竟从前小书来大多数时光都是在小院中渡过的,可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对,犹如白日见鬼一般。 还是那条逼仄宁静的小巷。 小书来垂手站在门前,低头盯着自己完美的脚趾,或者是脚下干净的地面,心想也只有一根筋的他会坚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吧。 诚然这么认为,但小书来还是有点开心的。 稍微费劲的打开了那把生出绿锈的铜锁,一股阴冷的邪风顺着木门开启,吹颤了他的眼睫。 小书来的视线率先落在角落处,落在那棵寄宿着一个鲜活灵魂的老柳上。 许是对它生出了一丝愧疚,小书来轻轻一叹,可能再过个几百年,这棵树是有机会开智成精的,而他却剥夺了这个机会给了书钱。 此时的柳树已经恢复往常,叶子娇翠欲滴,只是散发着若有若无在人族修士来看格外难闻的妖气,这说明书钱已经适应了这个新躯体正在与之融合,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苏醒,行这种逆天的事,成功与否,纯粹看个人运气罢了。 小书来不紧不慢的走到树下,伸手轻轻抚在树干上,下一刻,当初他设下的那个诡异的封印出现,但这时的封印已经变得很淡,像是某位书法大家的作品被水冲散形骨似的。 那时的他因为某些存在不得不自缚手脚,尽管现在依然如此,可加固一道小封印还是可以做到的。 魂海在下一刻沸腾,妖艳的光芒顺着小书来的掌心灌入树身,那原本黯淡失形的符文骤盛,苍茫的气息也重新显露,取代了微薄的妖气,给人一种仿佛大地回归荒芜,唯有一只号角在吹动着永恒悲凉的感觉 然而在邻居眼中,树还是那个树,虽然生机勃勃,可却多了一分虚假的意思。 这一次的加固明显要强上极多,能在这个阶段显化魂力之人必然是有,可如手脚般运用自如且能刻下符文发动阵法者,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小书来了,尽管只有他自己清楚原因,旁人的理解都是源自他迷惑的表面上。 他想着以后回来的机会大抵会很少,不如一劳永逸,凭他刚才的水平,十年内这个印术应当不会出现大问题,接下来便只能看书钱自身的造化了。 命运在被影响的同时,因果也在不断加深,所产生的后患,他承担得起,可对方却不一定。 …… …… 甬路上一个糙黑的少年低头走着,眼中的神色说不出来的麻木和茫然,若让人看了必回感到心酸。 可路上的人不知是平日被他那张嘴损的太惨,还是单单嫌他晦气,无一人愿意靠近他,见他迎面而来便立马绕其而行。 谁能想到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当初那个常常嬉皮笑脸,朝气勃然,有着全镇之敌外号的二虎子变成如今这个德行。 二虎子此刻也不想去在意这些他之前极为蔑视的目光,每天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便是去往那个无人深巷,对着那棵他自认为奇异至极的柳树尽情的发泄,以及等待那个人的归来,对方一贯地表达方式显然不适合自己,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找地方倾诉,自己哪天会得失心疯,所以只能如此。 顺手抄起边上的扫帚,清理昨夜大风刮下来的新叶,他抬头看了眼柳树,准备说些什么,可当目光收回来的瞬间他愣然了。 眼睛牢牢盯着空空的门环和那道狭窄的缝隙,“锁呢?” “日了…进贼了。” 二虎子紧紧握住扫帚沉声嘀咕,好奇是哪个不开眼的贼能盯上这么个破院子,能偷着个蛋? 呸…连蛋都偷不到。 随后作势高举扫帚,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 嘭的一声。 门被一脚踹开,二虎子高声傲然地喊出侠史小说中主角大侠面对敌人时的那句:“兀那贼子,休得放肆!” 他想此刻要是来一阵及时风,吹落几片叶子,从他眼前一扫而过,他再来个虎目怒睁,衣袂飘动,那画面必然更有感觉。 只是当树下那人转过身时,那淡定的模样击碎了他所有接下来想法。 “咯…咯……” 二虎子怔怔失神,喉咙发出一种有话说不出的怪响,手指松动不觉扫帚掉落在地,鼻子一时间忽觉酸楚至极,酸得他眼泪止不住地飙出。 他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颤抖的询问道:“阿…阿来?” 小书来从头到脚的打量他一遍,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改变的迹象,这才悠悠说道:“你要吓唬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