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漏转中,又一个时辰过去。 天边的那一轮红月似乎看得累了,一轮圆月残了小半,偷偷藏入云层中。 从天边传来一阵苍凉的埙音,似乎在给他们讲一个久远的故事。 故事荒唐且悲惨,故事里有一个愚蠢的男主角,一个狠毒的女主角,一段虐心的爱情,还有一个悲惨的结局。 埙音越来越弱,最后细不可闻。这群血蝠呼哨一声,扑腾着肉翅,一只接一只地消失在天际边。 苇江也精疲力竭,勉强对着萧瑜晴笑了一笑,靠着静启的肩膀沉沉睡去。 自苇江进归一门,萧瑜晴从未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孩子。在她眼里,哪有这么难缠的小鬼?此刻看苇江搂着静启的肩膀沉沉入眠,抿着的嘴巴不时动上一动。 她才觉得苇江这样子还真是一个孩子。 此刻若在地府外,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但这荒野寂寥无边,一个漫漫长夜无边无际,众人始终没看到太阳升起。 这一刻,天边忽然出现一丝亮色,似乎有人把这锅底一般的黑夜掀开一条口子。明亮的阳光和这轮红月争抢着这片天地的所有权,天边隐隐而现一抹红色的朝霞。 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朝霞慢慢向众人走来。 待得走近,原来是个老朽不堪的书生,头戴方巾,身穿一件宽大的灰色布袍。这老者一双浑浊的老眼把众人打量了片刻,问道:“你们是何人,从何处而来?” 罗贯通躬身行了一礼道:“我们来自无量山归一门,我是归一门首席真传罗贯通。” 老人点点头,言道:“很好!很好!你做的不错,主人必有赏赐!” 罗贯通含笑抱拳道:“多谢界主!” 在一旁的宋韶忍不住问道:“您是此间主人吗?” “你问界主?”老人摇摇头道:“老奴怎配?老奴不过是这空间里一缕残魂,是主人千百奴仆中最没用的一个。” 他四处张望,“你看到主人了?主人在哪儿?” 老人自失地一笑,缓缓道:“主人便在此处,主人无处不在。” 老人忽然像个孩子般地哭道:“上次见到有人来过,还是在一百多年前。老奴看到你们,便如看到亲人一般。” 老人哭了一会,又眨巴眨巴眼睛,擦掉眼角边一坨眼屎道:“诸位贵客,一会儿主人要问你们几个问题,回答完你们就可以走了。” 罗贯通问道:“此间界主曾言道,这里有着无数机缘和造化,请问机缘在何方?我等一样都没见到?” 这老人呵呵一笑,回答道:“机缘?机缘便在此处,你们上去要去抢啊,抢得到才叫机缘,抢不得那叫随缘。” 说罢,这老人大袖一挥,便如罗贯通上次所见,东方“长生”殿,南方“焚天”殿,西方“朝真”殿,北方“杀伐”殿,次第从这荒原上现出峥嵘面目。 “长生”殿和“焚天”殿前已是空无一物,显然看护魔兽已被众人诛杀。“朝真”殿和“杀伐”殿前仍是迷雾重重,显然只有一番力战,方能拨开迷雾现真颜。 无尽机缘,无尽宝藏等他们来取。 老人言道:“此刻距天亮已不到半个时辰。天亮后,主人即将现身,问过几个问题后,你们便要离开了。” 此时,罗贯通心心念念,便是记挂着罗氏先祖的一把天阶神枪。 若能神兵在手,三条真龙一经驱动,如今修真界,能有几人是他敌手! 想到此处,罗贯通不禁心潮澎湃,他一挥手,言道:“宋师弟、文师妹、萧师妹,随我前往杀伐殿,此殿中有神兵利器无数,得此一把,抵得十年苦修。” 他又一指苇江等人,继续道:“其他弟子,则按照前面分组,分别前往东方长生殿和南方焚天殿。此殿中存有大量灵丹和符篆。大家谨记,所取物品除开一路所需,皆归属于归一门,不可私自贪墨!” 此言一出,宋韶尚未开口,文沐清却率先言道:“妾身观那焚天殿里符篆纷飞,均是妾身生平未见,抱歉罗师哥,妾身不能陪同师哥前行了。” 宋韶也言道:“罗师哥,若按照老者所言,此时距洞府关闭不过半个时辰,与其深入迷雾搏杀,还不如去长生殿和焚天殿中寻些机缘更妥当一些。”言罢,转身便行。 萧瑜晴心里如明镜一般,她已看见一杆黝黑的长枪,如一条神龙在这迷雾中隐隐而现,见首不见尾。上次罗贯通便是因这神枪受的伤,今日聚齐他们四人,罗贯通若不再搏一把,更待何时? 萧瑜晴微微一笑,言道:“罗师哥,小妹看到长生殿中灵丹宛如流星经天,实在令人眼馋,师妹即便取不得多少灵丹,能获得几个好丹方,也是好的。”言罢也去了。 三个真传弟子相继而去,此刻就剩下罗贯通孤零零一人,再便是人事不知的刘璨。 只见苇江振臂一呼,大喊一声:“抢宝贝啰!先抢长生殿,再抢焚天殿!”众人一声呼哨,便随着他向长生殿走去,便是文沐清想了一想,也跟着苇江走了。 罗贯通满脸通红,恨恨道:“一个小小臭虫,就能顶起卧单了?” 他独自一人一枪,慢慢没入迷雾之中。 这一路迷雾,时如袅袅轻烟,时如万顷波涛,时而轻盈如羽衣,时而沉凝如灰铅。罗贯通从未感到如此的孤独,一场杀伐后的疲倦也如这雾气一般,钻进他的五脏六腑中。 他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本以为一路上有着各种怪兽来袭,各种机关陷阱层出不穷,但这一路却一样都没有看到。 跟着罗氏铁枪的一缕气息,罗贯通不一刻便走到杀伐殿前。 眼前各种神兵利器琳琅满目,罗贯通心无旁骛,跪倒在罗家铁枪前,轻轻摩挲着这柄铁枪,他忽然大叫一声:“先祖在上,告诉孩儿如何才能取得罗氏神兵!” 铁枪上三条真龙来回盘旋,每一条便是罗氏先祖百年功力所化,枪尖处片片殷红,均是罗家仇敌鲜血凝成。 铁枪纹丝不动。 罗贯通见这铁枪毫无感应,站起身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抱着铁枪狠命一拔,如同蚍蜉撼大木,如同蜻蜓撼石柱,这铁枪依旧纹丝不动。 可怜罗贯通双目含泪,虎口流血,悲怆大叫:“先祖,孩儿不服!孩儿不服!” 罗贯通一滴泪水滴在这铁枪身上。三条真龙顿时没入这铁枪中。 铁枪终于醒来,发出一声悠悠长叹,言道:“孩子,若你胜不得你之心魔,如何带得出这柄铁枪?” “何是孩儿心魔?” 铁枪枪尖轻轻一点,顿时在这迷雾中划开一道口子。只见苇江大呼小叫,领着众人死命追逐各种灵丹,抓住一枚,便丢给含笑坐在一旁的萧瑜晴。 萧瑜晴把戒指一抹,这枚灵丹便储存在翠玉指环中。 另外一边,唐小闲和一只手的静心如同孩子抓蜻蜓一般,拼命捞着天上的符篆,一个紫色镶边,中间闪着金光的天阶符篆一把被唐小闲捞到手中,他便把这符篆递给坐在一边的文沐清。 文沐清把一张张符篆叠了起来,已是厚厚的一摞。 铁枪缓缓言道:“他们都是。” 罗贯通犹豫道:“为何都是?” 铁枪缓缓道:“你尚未发现,以前你身边的人,身边的东西都是你的,现在都不是你的。” “不错”,罗贯通点点头。 “何时你能除掉心魔,夺回你失去的一切,何时便是罗氏铁枪重现江湖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