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村多津摇摇手中的扇子,看着满脸笑容走回店里的佐藤笈太郎。笈太郎的表情十分得意,就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我就说嘛。”大冢弥荣子显得比笈太郎更加得意。“那辆车是事务所长的儿子在开的。” 事务长就是医院的医疗事务主任,也就是武藤。武藤不是土生土长的外场人,所以没有屋号,村里老人家习惯以“事务长”来称呼他。前年迁入村子的结城家(或许应该称之为小出家)也一样,“工坊”俨然成为大家公认的屋号。 “车子的屁股大概长这样。”弥荣子用手比了一个形状。“车身只有两个车门,车牌号码有三位数,我记得一清二楚呢。” 广泽武子似乎有点不太服气。 “笑话,那种特征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这就怪了,刚刚你不是还在问车子里的人是谁吗?” “我是指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人是谁,看起来不像是个女孩子。” “工坊家的孩子啦。”笈太郎坐在板凳的另一边,露出自信的微笑。“看他的后脑袋就知道了。” “他好像穿着制服呢。” “今天是公立高中的返校日,我也看到清水家的女儿穿着制服去上学。” 坐在板凳一角默默无语的伊藤郁美听着众人闲话家常,表情十分冷淡。消瘦的脸庞仿佛大大的写着“无聊”二字。 多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放下手中的扇子,打开电风扇的开关。一股微风迎面而来,吹在脸上却黏答答的,一点都不凉爽。 电风扇的风吹不到板凳末端,柏油路面的热气让没有空调的店面闷得有如烤箱一般。在这种酷热的天气之下,大概也只有老人家可以面不改色的闲话家常吧。 竹村文具店位于通往小学的村道一角,下面就是学校的操场和国道旁的休息站,从国道下来转入村道的车辆一定都会经过文具店的门口,因此这里正是计算每天到底有多少车辆进入外场村的绝佳场所(从国道直接开进产业道路的车辆当然不包括在内)。不过笈太郎他们并不是为了监视来往车辆才聚集于此,闲得发慌的老人家们只是在这里聊天而已。 多津将视线投向眼前的村落,正对着村落的文具店原本只是一户农家,用来摆设文具的柜子也是将饭厅的窗子拆除之后省出来的空间。然后再拆除玄关的大门,摆上几张板凳,多津就这样经营起文具店的生意,从二次大战结束之后一直持续到现在。 多津的先生不是外场村的人,在大战中为国捐躯之后,孑然一身的多津只好回到村子开了一家文具店。店里面看得到各式各样的三角尺、圆规,甚至连帽子和名牌都有。赶着上学的孩子们总是会到文具店里购买需要的文具,放学之后再回到店里挑选他们喜欢的零食、冰棒或是饮料。学校总共只有六个班级,一个年级一班,而且每班最多不会超过十几名学生,因此文具店的生意只称得上普通而已。不过对一个独居的老人家而言,店面的收入已经足以应付日常开销了。 自从二次大战结束之后,多津就一直坐在文具店的柜台里,看着村里的孩子来来去去。白天的时候除了零零星星的村民会来买东西之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发呆当中渡过,观察来来往往的路人便成为多津最大的娱乐。时间久了之后,多津对于哪户人家开哪辆车几乎可说是了若指掌。不过多津厉害的地方还不止如此。前往国道旁的站牌等车的村民大多数要经过文具店的门口,搭公车通勤的人几乎都是那所小学的毕业生,看着他们长大的多津不但记得每个人的长相,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叫得出来。将多津称之为外场村的情报局长也一” 弥荣子好奇的问道。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送虫祭那天晚上有辆卡车开了进来啦。” “兼正之家的卡车?” “这倒不是。当时我在家里从窗外看着游行众燃烧稻草人。”眉飞色舞的笈太郎有些得意。“我家就在三之桥过去不远,河的对岸就是游行众燃烧稻草人的地方,所以我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总共有三辆车,其中一辆是卡车,另外两辆是小客车。” “哦?” “三辆车开到桥附近之后,突然调头离开了。卡车的车斗上面印了一个松树的标志,上面还写着高砂运输。我透过照相机的镜头看得很清楚,绝对错不了。” 多津哑然失笑。年纪一大把的笈太郎还跟年轻人一样爱玩相机,他的相机装有高倍数望远镜头,是搬到大都市的儿子送给他的,性能相当不错。笈太郎有事没事就喜欢把照相机拿出来把玩,然而却从来没有看过他买底片,更别说是洗照片了。村子里的人至今尚未看过他的摄影大作。 保持沉默的郁美终于开口说话。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笈太郎探出身子。 “这话怎么说?” “卡车在消灾解厄的仪式当中出现,一定会招惹霉气上身。让它开进村子里的话,我们可就麻烦了。” 老人们默默的摇了摇头。郁美比其他老人家小上一轮,还不到被成为老年人的年纪;不过她的个性有些孤僻,打不进同辈的圈子。 “不过这的确有点诡异。” 弥荣子的自言自语听得多津暗自点头。神秘卡车在三更半夜出现,没过多久又调头开走。在多津的记忆当中,还不曾碰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村子里的生活就像一滩死水。村民们虽然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在外人眼中确实不折不扣的乡下人,就算真的发生什么怪事,也不脱寻常人的想象空间,如今出现在夜里的神秘卡车彻底颠覆了村民们的认知,然而真正让村民无法想象的,还不只那辆神秘的卡车而已。 多津望着柏油路面缓缓上升的热气,想起兼正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