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场的坟墓都没有墓碑,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知道那片斜坡下面躺了好几个死人。 墓园下方的山形呈马蹄状凹陷,将木料厂以及好几块梯田包围起来。村民种植的枞树梢在阳光照射之下呈现美丽的波浪状运动。左手边的山壁也是一大片的枞树林,黑色屋顶的尖端就耸立在枞树林之上。 律子不由自主的朝着那户人家——那个屋顶看了几眼。 那里原本是兼正之家的原址。斑驳的石墙和苍劲的庭树,让古老的兼正之家显得有些阴森。再加上里面的居民早在律子懂事之前就迁居他处,空无一人的屋子虽然偶尔会有工匠前来整修,还是难掩颓废倾圯的景象。因此孩子们都将那栋古厝称为“兼正鬼屋”。 律子小时候曾经为了锻炼胆量而潜入兼正之家的庭院,结果不巧碰到应该是管理员的老公公,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鬼屋的拆除是在去年的时候,之后就改建成现在这栋奇怪的房子。严格说来,房子本身其实并不奇怪,如果不是建在外场,而是建在别墅区或是外国的小村子里,这栋建筑物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房子虽小,却很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高级洋房。 这栋建筑物在外场的景色衬托之下更是显得诡异,然而更突兀的还是房子本身的气氛。建筑物的外观似乎笑,打开置物柜。“怎么啦,有心事?” 律子摇摇头。 “我在想今天天气不错,等一下一定会很热。” “就是说嘛。” 清美叹了口气露出微笑,俐落的脱下身上的衣物。律子连忙伸手打算将百叶窗放下。 “不必了啦,这样子比较通风嘛。我又不像你是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欧巴桑没穿衣服的模样不会有人想看的啦。” “人家不都说女人四十一枝花吗?” 套上白衣的清美不由得放声大笑。 “早就不止四十啦。我看也只有寺“愈是不能见人的身材,就愈需要藏起来,这才是做人应有的礼节。所以像律子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姐,就应该到处秀给别人看才对。” “别胡说八道了。” “女人一旦不在乎身材,这辈子就没希望啦。其实跟河马比较起来,你我都还算是瘦子呢。” 敏夫叼着烟从盥洗室出来,走向餐桌。灿烂的阳光从南边的窗户映射进来,照得桌面一片明亮。餐桌上摆了两人份的早餐,敏夫的位子上还放了一份报纸。看到眼前的景象,敏夫才猛然想起恭子已经回来了。 三十二岁的尾崎敏夫是尾崎医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外场村里唯一的一名医生。三年前父亲罹患胰脏癌不幸过世,他便辞去教学医院的工作回到村子。恭子是他三十岁的妻子,两人之间没有小孩。不喜欢乡村生活的恭子在沟边町市区开了一家古董精品店,平时就住在精品店附近的公寓里,平均每个月回来两三次。 敏夫不知道该责骂妻子每个月只回来两三次,还是该庆幸妻子每个月还肯回来两三次才好。当初恭子就是不喜欢村子里的生活,才决定搬到市区开店,或许外人会以为这对夫妻的感情一定不怎么好;然而从恭子每个月还会主动回家的这点看来,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那样冷淡。 “早。” 敏夫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母亲孝江端着味噌汤走了进来。报纸上的天气预报表示今天是个大晴天几率为零,最高温度超出往年的平均值,午后将出现三十六度左右的高温。今年入夏以来,就一直是高温少雨的气候,连续不断的酷热天气不仅让东海地方纷纷传出灾情,同时也引起了严重的水荒。 孝江走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来,以责备的眼神看着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敏夫。橡木制成的餐桌旁摆着几张雕工精致的六脚餐桌椅,背对着摆饰柜的主位空荡荡的没有坐人。父亲生前就是坐在那个位置用餐,那是属于一家之主的位子。在孝江的眼里,敏夫似乎还欠缺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其实敏夫并不在乎自己应该坐在哪里,要他坐在最下位也没关系,然而母亲却无法理解儿子的这种想法。不让敏夫坐在最上位,似乎是孝江对儿子的一种惩罚。敏夫叹了一口气,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起居室面向后院的窗子可以将西山的美景尽收眼底。鲜嫩翠绿的山头,还有隐身在树丛当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屋顶。 山形墙上的人字板高高耸立,儿童画中常常出现的直指天际的三角形屋顶令人印象深刻。那栋屋子本身与外场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围绕四周的枞树林却遮蔽了屋子绝大多数的地方,乍看之下倒还可以接受。等到冬天来临降下白雪之后,想必又是一番别具风味的景色。 (真是奇怪的屋子……) 这时孝江似乎察觉倒敏夫的视线,轻轻的咕哝了几声。 “现在都已经几点了……” 敏夫胡乱答应了一声,孝江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到现在还是没有搬来,该不会不想住了吧?” “大老远的将这栋老房子运来,总不会是摆着当别墅吧?” “那可不一定。” 孝江很明显的话中带刺,敏夫不由得苦笑起来。孝江向来对兼正之家没什么好感,她不喜欢兼正之家可以将尾崎医院尽收眼底,好像自己矮人一截似的。兼正之家搬走之后,高人一等的就只剩下山腰上的寺院,想不到现在又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踩在孝江头顶上。敏夫永远也搞不懂为什么母亲会在乎这种小事,这也是他永远无法坐上主位的原因。一下,待会我再来清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武藤朝着满脸笑容的十和田拱了拱手,顺便跟候诊室里的病患点头致意。他们都是需要长期治疗的慢性病患,绝大多数都与武藤有数面之缘。 十和田的好意盛情难却,武藤于是朝着休息室走去。这时候院长从自家穿过候诊室走了进来,身上还是一样的T恤和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