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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搏(三十二)

风云搏 竟成书屋 11236 2024-07-11 01:13
   三十二南山跳崖    胡秀英被汤丙奎软禁了起来,连敬春载也不得跟她见面。令敬春载焦急的是日军先后三次派人都铩羽而归。第一次是三木健雄大尉率领二十人乘船从东向西逆流而上,还不曾进入卧龙地地界就一头撞到礁石上,个个成了落汤鸡,有五人失踪。第二次后藤龟治中尉率领小分队从西边顺流而下,却有一个小渔船横截过来,导致帆船倾覆。当下无数人站在重洋河两岸,见到鬼子游到岸边就迎头痛击。最后只有后藤龟治一人逃出卧龙地的水面。第三次三木健雄、后藤龟治二人只带了六人,全穿的便衣。行船从西边漂流下来,哪里晓得还是触礁翻了船。    敬春载虽然掌管汤公馆的家务事,但他孤掌难鸣。如果能够策反胡秀英为大日本皇军所用,整个卧龙地唾手可得,根本不费一枪一弹。令他讨厌的是汤丙奎贪色贪利,竟然一下子将胡秀英控制了起来,凭他一人显然无法下手。敬春载坐卧不安,要为天皇而建功立业分明就在眼前却无从下手。在他看来,自己只能坐等时机,必须继续潜伏。    汤丙奎在书房里召见长子汤百如和贴身保镖赫建文,说道:“这个劳梅霜人虽圈了起来,但她不肯为我所用,你们看如何处置为好呢?”汤百如抽着水烟,取下烟嘴,吹掉烟灰,再填上烟丝,塞进了水烟枪里,对芒子吹着了火,吸了几口水烟。他说道:“这个劳梅霜如果说给我做二房,或许她还能同意。你个老头子比她大二十一岁呢,她跑了去怎会同意你呀。”    汤丙奎火了,“你个小子跟我老子争女人,一点都不体谅我老子。怎么啦?她二十八岁,我老头子四十九岁。人家熊志德八十一岁找了个十八岁女子做六姨太,生了儿子聪明不得了。你妈妈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我老子跟前就急需要一个得力的女人,好不容易发现了劳梅霜,你个长子竟然也想入非非。哼,由此看来,你比百福、百德他们两个也好不了多少。”    汤百如招架道:“不谈不谈,我说的不好。你要折服劳梅霜,没个杀手锏是收服不了她。”赫建文说:“要我说呀,要折服劳梅霜,先冷落她几天。之后派些女人陪陪她,慢慢的抹她的性子。一日三餐,顿顿美味款待。春节期间,漂亮的衣裳、首饰拿得来供她享用。小姐、夫人跟她一起玩乐,再有柔和的音乐相配,不知不觉的磨去了她的锐气。总之,慢慢来,想方设法诱使她入彀。”    汤丙奎伸手接过长子手上的水烟枪,塞上烟丝吸了一口,说道:“建文你说的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就是慢啊,每日要耗掉我多少吃用,……”汤百如说:“智多星他可能有好办法收服这个劳梅霜。”汤丙奎猛力吹掉烟灰,哼的一声说道:“敬春载他还智多星的,尽说些汉奸说得出口的话。他要我接受皇军的到来,说卧龙地马上就变成了皇道乐土。我跟他商议了三次怎样收服劳梅霜,他总劝我把劳梅霜交给他去办。又是卧龙镇要变成卧龙市了,将来还要成立卧龙地区保安司令部。卧龙地到处是工厂,机器一响,黄金万两。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才不听他的鬼话经的。”    赫建文说:“敬管家的话是不能听。小日本再文明发达,说的帮助中国一起建立东亚共荣圈,干吗带上枪炮在人家土地上撒野?要折服劳梅霜,绝对不能让敬管家摸到手,那将会惹上日本鬼子这个大祸害。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大公子呀,你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绝对不能迷糊。”    汤丙奎说:“我家百如呀,如若听了敬春载的话,日本鬼子就会掌管整个卧龙地,爬在我汤丙奎头上拉屎拉尿,比族祖爷爷都难侍候,我非得做个龟孙子,世人还要骂我汤丙奎狗汉奸。这种窝囊的事我能做吗?”    胡秀英在汤公馆里一个漂亮的房子里踱步,窗子高,而且小,只有一扇门,关起来严严实实。在她看来,这个房子跟牢房相似,所不同的是陈设比较华丽。有四仙桌、椅子,床铺上是大红被单,两头的鸳鸯枕头。梳妆台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的首饰,两个镜子亮着光亮。甚至还有华丽的两人沙发,茶几上放着四个景德镇产的大茶杯。她一个人呆在这个房子里,时间长了,不免感到寂寞。她忽然想起了打拳,便手舞足蹈,连打了几组拳法。    门开了,进来一个打扮特别富丽的女人,只见她走上前作了个万福,致词道:“秀英妹子,你一个人在这屋里,也够着焦的了。我钱如女来陪陪你,就是说个话也能解解闷的呀。”    胡秀英坐到椅子上,说:“你坐,我反正是个无聊的人,听听你要说什么话。”钱如女拎着裙子也坐到椅子上,理了理长项链,笑着说:“秀英妹子,你很能干,听人说,你连打了六匹狼,而狼自始至终都扑不到你的身子,简直出神入化,真正的穆桂英在世。我钱如女倾倒在你的脚下。所以嘛,今日我来陪陪你,如你欢迎我,我就天天来陪你,决不生出疲沓模样。”    胡秀英揶揄地说:“可是,我只晓得你的名字,却不晓得你是哪个的贵夫人。你说,我还怎么欢迎你呀?”钱如女致歉道:“冒昧得很,这个怪我。秀英妹子,我钱如女的夫君是汤百如,过了年就是三十岁,我的夫君三十一。我们女人家,生下来就是杨花柳絮,落到哪里就在哪里,遇见谈得上话的女的不是姐妹,胜似嫡亲的姐妹。秀英呀,今儿咋就谈不上话呢?”    胡秀英说:“钱如女呀,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胡秀英也并不是一个清高的人,你来陪陪我,我也不能一味拒绝。但有一点,我要告诉你的是,说客是说不动我的,哪个愿意被人摆布的呀?孔夫子还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钱如女点头说:“我不做说客,那就谈谈我们女人生活方面的事吧。”    第二天是汤百福的女人来陪胡秀英说话,这个女人比较老实,一进来就说自己是汤百福的老婆,名叫牵七梅。“我男人并不肯让我来陪你,不要掺合到老头子和老大的浑水里去。最后,老头子发了大火,我和我的男人都吓杀了,说要父子断绝关系。所以我不得不来陪陪你,你可别要驱逐我呀。”    胡秀英笑着说:“不会的。你妈妈庄子在哪里?”“姐姐,我家庄子也在河北,叫牵家铺,是个只有三十多户的小庄子,很少有人到我们小庄子来。”“你家里发财吗?”“我家不发财,只是家境比左右四邻好点儿。”    “那你怎么嫁到卧龙镇呢?而且是一个大地主的家里。”“姐姐,你就别要寒碜我了,我是被逼得来的。我本来与本庄的小伙头房济美青梅竹马,但我一次跟我爹到镇上做亲戚,被汤家二公子盯上了。汤家以我爹拎肉从他家门前过冲犯了家神为由,要挟我家把我嫁给汤百福,否则,要将我爹抓进他家的牢房。后来又说我爹三年前在茂源祥店买东西赊账,利滚利达到一千三百三十三个银元。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嫁给了汤百福。”    胡秀英看了看牵七梅,说:“你嫁给了汤百福后,他对你怎么样?”“唉,女人薄风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过,汤百福对我还好,没有把我当成任人使唤的通房的丫头看,还晓得疼我。我说的话他还肯听。”牵七梅这么一说,胡秀英也就跟她走近了。    “我听说你们镇上的汤百德已经有了婆娘,这个月的初二却又抢了观贤台的一个新娘子,打杀了人家父子三个人,临走时还推倒了人家的房子。这个汤百德是你家什么人?”牵七梅低头说:“是我男人的老三,他尽做的丧天害理的事。他第一个婆娘也是抢的,抢的是观音堂的新娘子,这个新娘子名叫薛杏花。本月初二抢的新娘子叫平巧儿。”    “薛杏花、平巧儿这两个女人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牵七梅说:“平常人家出来的女人都是哨棒掉在粪坑里,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只能死心塌地做强人的婆娘,生儿育女,要不就是个死。天底下的节烈女人能有几个呢?”    春节前十来天,钱如女、牵七梅二人一直坚持陪伴胡秀英,至于她们劝说的使命则抛在一旁。“我给你带了棉袄、棉裤,你要穿起来。天太冷啊,秀英你不能老是靠打拳热身子呀。”牵七梅劝说道。胡秀英调侃道:“大凡是个人,往好日子好过,往丑日子过就难过了。今日我穿上暖和的衣裳,如若你不高兴起来,叫我脱下来,那我可就惨了。”钱如女打着包票说:“我们妯娌两个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你放心,在男人跟前我们俩不会说的。”    胡秀英便穿上了棉衣棉裤,长头发垂到脸庞,笑着说:“今日早上起来倒忘掉梳头呢,现在我得梳头。”钱如女说:“也是的,你盘的鬏儿比一般人漂亮,是怎么盘的啦?今儿我们妯娌两个看看。”“简单,只是吃点功夫。”胡秀英说着便拆散了鬏儿。    胡秀英侍弄好了头,牵七梅品赏道:“嗯,鬏儿盘得漂亮,四角铮铮的,还有点儿霸气。”胡秀英说:“七梅呀,你额头上的汗毛多,要扯一下脸。”“你会扯吗?”“我也能扯得起来。扯得时候,脸上要拍粉。”钱如女说:“我回去拿钱和扯脸粉儿。”牵七梅说:“今儿我们三个女人都扯脸,过年有一个新气象。”    大年三十晚上,汤丙奎走进来说:“梅霜呀,今日是三十晚上,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你在我这里过年,应该过得欢欢喜喜的。衣裳、鞋袜,我都给你备办齐全。如女哎,拿进来吧。”钱如女便进来将衣裳、鞋袜和项链、碧玉簪等首饰放在四仙桌上,一声不响的地走了出去。    汤丙奎坐到沙发上说:“本来嘛,我还想带你一起出去拜访镇上有声望的名流,可你没曾答应做我的贤内助。所以,这个就不谈了。听说你不但武功一流,文采也不错。我找了三个先生跟你一起吟诗作句,交流有关写作方面的真谛。……好了,我走了,但是等待你的答复,我是有足够的耐心。”说到这里,汤丙奎站起身背着两个膀子走出门外。    初一早餐,男仆人给胡秀英送来了精美的点心和茶水。他说道:“夫人,今日中午有两个先生和你在这里一同进午餐,有十多个菜,其中有糖醋鲤鱼、宫保鸡丁和乌骨鸡烧海参。汤老爷叫你把项链戴起来,在文人雅士面前可不能失态,要有个夫人气象。”胡秀英说:“你告诉汤老爷,我胡秀英不喜欢戴项链充贵妇人,但在文人雅士面前也有着我自己的尊严。”    钱如女、牵七梅两个贵妇人打扮,穿金戴银,富丽堂皇。两人进来,恭喜姐姐、妹子说了一阵。钱如女说:“秀英妹子,新鲜年头,应该把自己打扮起来,你在这里又不是没条件。七梅呀,我们俩帮她打扮打扮。”牵七梅说:“秀英姐姐,来你坐下来,我们把脸拍个粉搽个香,……啊呀,又不要你烦神。”胡秀英不好拒绝,只好坐下来让两个人侍弄。    胡秀英的脸有了色彩,白里透红,深红的嘴边,颈项里绕起起了三圈白玉项链,错落有致。钱如女瞧了瞧她的身姿,说道:“你看,打扮起来,活脱脱的卧龙佳人,我跟牵七梅两人真的自愧不如。”    门再次打开,却是两个带着礼帽手拿文明棍的男人走了进来,弯腰说道:“劳女士,两位汤夫人,你们好,新年愉快!”胡秀英答道:“两位先生,你们新年好!”相互贺喜之后,钱如女、牵七梅悄悄地退了出去。    个子稍高的自我介绍道:“我叫翟松儒,喜欢跟有文化素养的人来往。前日忽听到本镇来了个才高八斗的劳女士,我这个想啊,年前实在走不掉,但大年初一我还是有功夫的,也能一下子见到你劳女士。今日一是贺新年,二是进行新春文化交流。”    “这个好,我巢仲禹一百个赞成。我最喜欢与才气高的人结交,跟凡夫俗子说话总说不到一块,心气神高不起来。”体型富态的笑眯眯地说。    胡秀英摆着手说:“我实际叫胡秀英,劳梅霜只是我的一个假名字,其实呀,我胡秀英是个粗俗人,人贵有自知之明,是入不了大雅之堂的。但有时候灵感上来,也能说点文采方面的东西。”    “环滁皆山也,……”翟松儒抑扬顿挫地朗诵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巢仲禹听了后,兴奋地站了起来吟咏李白的《行路难·有耳莫洗颍川水》。胡秀英重复着吟咏:“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翟松儒说:“曹孟德的《短歌行》也是这么个意思。”接着就吟咏了起来,最后再次强调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巢先生、胡女士,今日大年初一,我们三人应该及时行乐,要抛弃一切忧思。唉,人生能有几回乐?”    胡秀英说:“其实,曹操的《短歌行》意境并不消极,而是积极进取。现在,祖国危难,倭寇肆虐,炎黄子孙应该奋起反击,将倭寇赶出国门。骆宾王的《易水送别》,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翟松儒拍着手说:“较真,较真了。哈哈,人若是一较真,那就活得不自在了,老是忧绪萦绕于怀。”胡秀英也拍着手说:“你是说咱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吧?可有的女人也是有骨气的。宋朝的李易安写了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荆轲在世,慷慨抗秦;易安南迁,执着抗金;我等热血,当在抗日。盲目行乐,醉生梦死,行如蠢猪,此生虚度。”    巢仲禹欢快地说:“哎呀,菜送来了,还有青梅酒。胡女士这大年初一喝点酒,可万万不能说成是醉生梦死的啦。”翟松儒说:“胡女士,意境高远,积极进取。但喝酒并不妨碍人生追求,只是不喝多。我们喝酒也是随意,哪像李白纵酒放歌,诗兴大发。”    初二谈论《三国演义》种种计谋,初三纵论风土人情,初四又高谈阔论《红楼梦》。到了初五,三人来了个对联论辩。先是翟松儒挑起的,戏说道:“巢先生,人生在世还是女人日子意趣高雅。例如胡女士梳妆打扮,华丽高雅,脸蛋俊俏,白里透红,婀娜多姿。唉,我出个上联,你们来对下联。笼中金丝雀,——”巢仲禹答对:“水里白扁鱼。”胡秀英随嘴说道:“山上玉面虎。”    翟松儒笑着说:“从前有个女子挑拣郎君,出了上联:天字出头为我夫。现在你们两人说下联。”巢仲禹想了一会儿,说道:“女字靠山成人妇。”胡秀英取下发夹说:“午字过顶真他牛!”    巢仲禹说:“这回该要轮到我出上联了。十八年前不谋面,……”翟松儒笑着说:“廿四时后成伉俪。”胡秀英插好发夹,身子摆了摆道:“二三更后便知心。”    巢仲禹说:“我再说个上联:野花不种年年有。”翟松儒面对胡秀英得意地说:“这个下联好对呀,夫君未来夜夜思。”胡秀英深沉地说:“海浪无风时时起。”    翟松儒说:“胡女士,该你来说上联了,说吧。”胡秀英喟叹地说:“囹圄女人寂寞难启齿。”巢仲禹说:“你要想得开哟。华堂男宾欢快应畅语。”翟松儒说:“雅室男客豪放好纵论。”    胡秀英说:“空中乌云不消散。”巢仲禹马上说道:“屋上炊烟滚滚去。”翟松儒颇思考了一阵,才缓缓说道:“山间红日送暖来。”    巢仲禹说:“咿呀,我这里有个上联:八戒洗澡,猪下水。”翟松儒笑着说:“悟空摘桃,猴上树。”胡秀英想了一会,说:“如来翻山,佛跳墙。唉,我也有个上联:老子、儿子、孙子,三子三代。”翟松儒说:“长孙、曾孙、玄孙,多孙多福。”巢仲禹说:“情心、爱心、真心,一心一意。”    翟松儒说:“你们都有上联,我也有个上联:天若有情天亦老。”巢仲禹想了想,轻摆着手说:“月如无恨月长圆。”胡秀英点头说:“对的好,乃为工对,我对的是流水对,人间正道是沧桑。”翟松儒不解地说:“你下联是什么意思?人间正道怎么会是沧桑呢?”巢仲禹也疑惑地说:“沧桑要么是沧海桑田,意思是大海变成农田,农田又变成大海。怎么会是人间正道的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以说是人间的正道。”翟松儒说:“就简单的说,人间正道可用四个字来说:仁爱忠勇。”胡秀英心想自己是穿透人,伟人的词句有着深层的含义,她解释说:“巢先生你说的不错,大海农田相互变化,变化特大,这就是意味着革命变化巨大。人间正道就是要人们适应这种巨大的变化,并且勇于投身于这种巨大的变化活动。就目前形势来说,投身锄汉奸打鬼子这场革命运动就是人间的正道,反之,逆潮流而动或者国人自相残杀就是歪门邪道!”    吃过午餐,三人仍然出上联,答下联,乐此不疲。    初六一早就天色昏暗,胡秀英起身不早,她起床解了小便,钱如女、牵七梅二人便推门进来。女仆端着半盆热水进来,恭敬地招呼:“胡女士,热水打来了。”胡秀英笑着说:“昨日动了一天的脑筋,跟两个老夫子对对子。夜里睡觉睡得沉呀。”    胡秀英洗漱完毕,拿着木梳准备梳头,钱如女说:“我们俩帮你梳妆打扮。”牵七梅接过木梳给胡秀英拆散的长发进行梳理,钱如女配合默契,胡秀英的鬏儿很快盘了起来。插上了首饰,又给她涂脂抹粉。三份茶水点心,女佣陈放在四仙桌上。    早餐吃后,三人谈了一会家常,汤丙奎忽然走了进来。他摆摆手,说:“你们俩去陪婆婆说说话,去吧。”胡秀英知道汤丙奎来跟自己磨嘴皮了,冷冷地说道:“汤老板,我在这里让你费心了,但这十几天的吃用我还是付得起的。”汤丙奎说:“过年是过的五天的年,福禄寿喜财,昨日初五财神节过去了,今日初六是风雨节。……我可以告诉你不幸的消息,二十四夜,佘连九在家里不知吃的什么东西,中毒而亡。你和孩子都不在他的身边。眼下,你已经离开了佘家,这成了事实。我想你先进我的儒教馆做先生,至于你做不做我的掌家夫人,以后再说。”    胡秀英低着头淡淡地说:“谢谢你的良苦用心。”汤丙奎顿了一下,说:“胡秀英呀,十几天的吃用你是付不了的,佘连九的财产全是佘家的,而你已经不是佘家人。你现在身上的穿戴是我们汤家的,就是放你走出这个房子,你也是走不了的。不信,你试试看。”胡秀英笑着说:“汤老板,你放心,大不了我把你家的牢底来坐穿。”汤丙奎一甩袖子,哼的一声走了出去。    整个屋子里从此进入了冷寂,除了仆人进来送吃用和倒马桶,再也没有人进来过。早餐改为一碗薄粥和一个山芋或者一块熟番瓜;午餐和晚餐都是一碗饭和一碗青菜汤。胡秀英取下红扎头绳,在鬏儿上缠上了白布,算是给丈夫佘连九戴孝,其他的表示无法做出,就这样孤寂的度过了初六。夜里她想,自己如若一吃一困,过不了多少天就会虚胖了起来,四肢却变得无力,其结果只能被人摆布。二十四夜丈夫被人毒死,到了初六坏人才告诉,分明希图从精神击垮自己。眼下,根本不能悲哀啼哭,不能消极等待,更不能丧失奋斗的勇气和信念,唯有自己救自己。而要自己解救自己也唯有积极储蓄体能,也就是说忍辱负重,养精蓄锐。想到这里,她一跃而起,挥拳踢腿,越来越起劲。真正疲乏了,才趟在铺上睡一会儿。    她已经记不得梳妆打扮,所以此后的五六天一直没有拿过木梳,项链、红色发夹等首饰放在桌子上再也没有动过。身子瘦了很多,眼眶突出来了,但很有精神。    日特活跃了起来。二十八夜,日军特高课三木健雄少佐一人撑木排顺流而下,成功地进入了卧龙地。他带来了大量的法币和银元,敬春载喜不自胜。两人当即收买了汤百如和汤百德,答应他们事情成功后,一人当警察局局长,一人当保安大队长兼卧龙银行付总经理。由于他们两人的配合,大年三十晚上,后藤龟治大尉率领三十人乘船到达卧龙镇。    这伙强盗分居五处蛰伏起来:三木健雄少佐化名崔玉裁,率二人在茂源祥店做内部管理杂工;后藤龟治大尉化名龙洪易,带领五人在当源街开了个当源酒馆;米村道章中尉率领六人做了汤百德的喽啰兵;多门启中尉率领二人做了汤百如的家兵;中野、小仓、立田、加藤四个少尉率十人扮作乞丐,夜里分别住宿在夫子庙、娘娘庙、龙王庙、土地庙、财神庙等四五个庙里,随时听后调遣。    敬春载、崔玉裁、龙洪易三人经常晚上到当源酒馆牡丹室密谋。初十晚上,老早进来吃酒。“敬管家呀,眼下我们可以拿下汤丙奎,叫他做卧龙地区总维持会会长。”龙洪易呷了一口酒说。敬春载摆了摆手说:“不急。我们要拿下整个卧龙地是不费事的,但要掌管起来就得考虑不能生乱,要让卧龙地成为我们大日本皇军的一个最稳固的大兵营。如此一来,这项工程就十分艰难。时下我们要把劳梅霜这个女人牢牢地控制在咱们的手上,为我所用。”    崔玉裁说:“劳梅霜这个女人非要弄到我们的手上吗?”敬春载笑着说:“这是必须的。你别要小看这个女人的能量,把她用起来,抵得上皇军的两个大队的人马,说的控制汤家易如反掌。”“可是劳梅霜被汤丙奎关押在他的牢房里,外人是根本靠近不了的。”“这得慢慢渗透到汤丙奎的家佣里,他的招待仆人我们不是已经安排了个立田君吗?”    龙洪易说:“找这么一说,我们要尽快把劳梅霜从汤丙奎的牢房里捞出来。”敬春载说:“我们要捞劳梅霜出来,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关键的是要想办法折服她。她不肯为我们所用,我们就得将她关押起来。你们说,劳梅霜出了汤丙奎的牢房,将她安置到什么地方好,怎样安置。”    崔玉裁说:“汤丙奎软禁她有半个月,不起效果。依我看,要用硬的一套征服她,把她放到汤百德的大铁笼子里。她再犟,就给她上起镣铐来。日夜折腾她,看她还能坚持到哪一天。”敬春载顿了顿,踌躇地说:“我们折腾她,最主要的是要她顺从我们的意志,但不能弄伤了她,否则,我们得了个废人,与我们的初衷是不相符合的。”    龙洪易说:“敬管家,我们哪一天动手?”敬春载扒了扒手指说:“就十三这一天晚上吧,十三是上灯节,能够麻痹汤公馆里的所有人,我们的出手也就成了神来之笔。”    傍晚,各家各户有孩子的人家都出来放灯,汇集到茂源祥店门前的空旷的场地。由于纸灯各式各样,形成一种美丽的场景。凡有兴趣观灯的人都跑得来欣赏美景。突然,汤家的粮食仓库附近的房屋着火了。大人们都跑去救火,汤丙奎指挥三个儿子带人救火,同时警戒有人趁机抢劫粮食。    关押胡秀英的看守少掉一半,崔玉裁带着两人进入汤公馆的深巷子里,趴在瞭望屋顶上,伺机靠过来。敬春载带着一人上前来到胡秀英蹲的牢房门口,遭到看守的拦截。“站住!你们到这里做什么?”敬春载老练地说:“春盛呀,我是敬管家,汤老板叫我来要胡女士签字的。你看,签字的条文我带来了。”那人才准备接过去,不料对方陡然伸过手操住他的喉咙就是一顿死勒。另外一个看守也被刺破了颈项,躺倒在一边。    打开了牢门,敬春载拉着胡秀英说:“我们救你来了,走!”胡秀英说:“我手脚都有镣铐,怎么走呀。”敬春载装模作样地说:“我们没有想到拿打开镣铐的钥匙,如若有个铁锤就好了。”助手说:“我们进来时,那边的屋门口倒是有个铁锤,到那里能砸断镣铐。”敬春载愣了一会,说:“这样吧,局势紧急,胡女士,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走!”不由分说,两个人架着胡秀英就跑。    跑出深巷,便进了黑屋通道。到了出口,那里是大院的一排房子。汤百德打开一间房子的后门,这个后门与后墙是连在一起的。这个后门不打开,里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因为这门跟墙珠联璧合,根本看不出什么痕迹。崔玉裁和龙洪易两人替换了敬春载他们两人,胡秀英被架起来,撤离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出了大院,再走过一个巷子,就是汤百德的势力控制范围。西跨院房子只有一间,陈设摆放像个书房。胡秀英被架了进来,敬春载笑容满面地说:“请坐下来说话。”胡秀英说:“你看,我一头的散开的头发,手铐脚镣,怕的说话不怎么方便的吧。”敬春载说:“噢,劳梅霜女士,我们非常器重你,但你不答应跟我们大日本皇军合作,还会让汤丙奎把你抓走,你可别要怪我们见死不救。”    胡秀英心想,与其一直被执,不如假意许诺,等手脚放开,找到成熟的时机一路打出去。想到这里,便爽然说道:“敬管家,你不就是答应我做卧龙镇保安大队长吧?行啊,但是军衔不能低,而且要是个皇军军衔。说吧,什么军衔?”敬春载想了一会,说道:“跟我一样,少佐。”胡秀英讨价还价地说:“少佐这个低了,我要当大佐。”敬春载笑着说:“这个军衔也太高了,皇军里从来没有给特工授过这么高的军衔,资格相当老的师团一级的机关长顶多也就是这么个军衔。总部大本营或方面军里的机关长才授到将军军衔。这样吧,我向司令部申报你为中佐。以后你立下战功还可以晋升大佐、将军的。”胡秀英终于点了头,“好吧,就中佐。”    胡秀英的镣铐打开来了,说道:“现在虽然晚饭过去,但我肚子要吃点东西。”敬春载向手下人做了手势说:“快点,劳女士要加点晚餐,端上点心。”    炒蛋、鸡丝炒大椒、鸡块烧芋头三大碗,一瓶青梅酒。敬春载说:“我陪你两杯。”胡秀英笑着说:“我只喝一杯,你可别要玩醉了我。”敬春载忙说:“好,一杯就一杯,我两杯。”    一个衣着体面的人上来斟酒,随后退了出去。敬春载说:“我先敬你一杯,为我们的合作成功干杯!嗯啦,我喝掉,你随意。”    胡秀英喝了酒,吃了饭,便说道:“今晚我在哪里休息?”敬春载说:“你就跟三老板的大夫人杏花睡吧,她那里安逸。”    薛杏花蹲的是一个口字院落,正门是南门,西门跟西边的院落通联,那是二夫人平巧儿蹲的院落。胡秀英被人送进了薛杏花的房间,女人之间免不了谈上一阵的家常话。胡秀英边交谈边梳头。“唉呀,你跟三老板生了个四岁的小伙头,如今又怀孕,肯定又是一个公子。”薛杏花疑惑地说:“你的鬏儿怎么缠上白布条子。”胡秀英说:“我年初六获悉我的男人二十四夜被人下毒死了,我应该为我家男人戴孝。”    “你怎么不上铺睡觉呢?”胡秀英却问道:“你家三老板他人在西边院落里吗?”薛杏花嘀咕道:“你查点他做什么?”胡秀英凛然地说:“你家男人汤百德死心塌地投靠日本鬼子,祸害卧龙地所有的老百姓。今日夜里我有机会找他算账。”薛杏花张开嘴要叫,胡秀英急忙拿起洗脚布塞进她的嘴里,随即捆起了她的手脚。    胡秀英顺手将一包火柴塞进裤袋里,操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跑出来打开西门,推开西院的东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大门口。听了一会里面的动静,随后轻轻地敲门。里面传来男人的嗓门,“你哪个呀?”胡秀英粗着嗓子说:“三老板,敬管家找你有紧急事情商量。”    大门开了一扇,汤百德的头刚伸出来就被划破了颈项,“哐当”一声栽倒在门上。接着传来女人的话音,“声音怎这么响啊?”胡秀英快步进了房间,急切地说道:“平巧儿,你是红岩寨的姑娘,嫁给观贤台的经柱达,结婚的那天被汤百德掳到家里做二妻。快,跟我走。”平巧儿有点迟疑,胡秀英强硬地说:“难道要我动手把你打昏了,扛着你走?快点,不要让世人骂你痴货。”平巧儿只得说:“我把衣裳穿好就跟你走。”    胡秀英拿起汤百德放在银桌上的短枪,见盒子里有十几颗子弹便抓起来放到怀里。两人出来,向南突奔而去。河口有条亮灯的客船,两人跨了上去。船夫问道:“你们两个女人这深夜里要到哪里?”“豆腐坊的二洋口。多少钱?”“两个银元。”“加你一个,三个银元。不过,行船要快。”达成协议,客船顺流而下,很快就到达二洋口。    上岸跑到豆腐坊理发店,叫开了门。剃头的惊诧不已,将佘家的变故告知了胡秀英。胡秀英当即说道:“长话短说,平巧儿现在你没处去,你就跟鲍华一起过日子吧。……鲍华,你一个人在外,也需要娶妻成家。”鲍华有点迟疑,胡秀英说:“我现在赶紧离开豆腐坊,否则这庄上将要血流成河,个个都不得活下来。平巧儿在你这里躲过一两天,也就没事了。我往观贤台方向而去,在那里或许能找到通道到外边。”说完话,抬脚走出门外,说了声“再见”,就消失在浓浓的夜雾里。    天亮之前,她找到一个登山的缺口攀岩而上。幸亏她带了一捆绳索和一个小铁锚。当她爬到山顶上张望,蓦然发现敬春载带了崔玉裁、龙洪易等七八个日本特务,也出现在山头上。子弹不住地在向她这边射过来,胡秀英知道此时跟敌人对射,无疑是找死。因为光秃秃的山头上无险可守,发射过来的一百个子弹只要中了一个,就挨近了鬼门关。想到这里,毅然纵身跳下了悬崖。    这真是:瞒天过海星夜走,拼死闯出逃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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