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庄园女佣 匡苕子实习了一天,第二天程双红就告辞而去。匡苕子以王二嫚的名字开始了将近半年的女佣生活。她到哪里都不敢停留多长时间,因为支府繁杂的事等着她前去料理。 早上一起来,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洗脸,脸上的黑斑不能揩洗掉,实际上她就揩了揩眼睛,擦了嘴。她必须化装成上了年纪的妇人,完整的美貌不能透露出来。首饰也是大龄化,挽的鬏儿虽然也整洁,但不梳得四角铮铮的,这就使得她梳头也快了许多。 王二嫚准时来到大太太的房间,弯腰问候道:“太太,早!”“二嫚,你来了。”大太太热和地回应道。王二嫚上去给她扭纽子,随后拿了不冷不热的手巾,递给了她。洗好了脸,便给她梳头,王二嫚轻轻地理开她的头发,慢慢地梳理,挽上鬏儿,再给她裹上黑布包头。 洗嗽完毕,王二嫚小心翼翼地搀扶她到饭厅。女佣赶紧捧上捧盘,弯腰奉献上来,“太太,请用餐。”再一一端上食品:一碟榨菜片,一碟姜汁小黄瓜,一碟大红枣,一碟烂熟蚕豆,一盘摆放的一根油条,一碗稀粥。老太婆吃不了多少,但都一一品尝到。吃好后,王二嫚先后两次递给她潮手巾。老太婆歇了一会,便回到佛堂里修功课。 王二嫚这才到饭厅里吃早餐,虽然没有老太婆那么多的食品,也有榨菜、酱汁黄瓜,吃起米粥就比较可口。她不敢逗留的时间长,赶紧来到佛堂,为老太婆做些服务性的事情,拿抹布擦桌子和神案。见老太婆活动身子困难,给她活动活动筋骨,轻轻地按摩。老太婆下了地,王二嫚随即取出檀条香放到香炉旁边,再点上蜡烛。老太婆焚香叩头,嘴里念念有词。王二嫚见她拨动着念珠,便悄悄地退出了佛堂。 照料老太爷、两个孙子辈的小姐,洗濯、打扫、修理,诸多事务有条不紊地劳作起来。每天都要重复着这些活儿。王二嫚真有耐心,勤勤恳恳,是个中规中矩的女佣。两三天下来,倒也得心应手,没有什么失职行为。 第四天,她照料好老太婆,老太婆忽然说道:“二嫚,今日我要洗澡。”王二嫚随即弯腰问道:“您什么时候洗澡?”“吃过饭过一会儿。”“好的,我记住就是了。”王二嫚恭敬地说。 老太婆有一个专门沐浴的房间,长木桶有两尺高,一般的人是搬不动这个长木桶,连抬起它都很吃力。王二嫚搀扶着老太婆进里。两个女佣忙糟糟地送来热水,一点也不敢怠慢。 王二嫚给老太婆脱去全身的衣裳,一丝不挂。而后试了试水,这才抱起老太婆慢慢地放进水桶里,拿起手巾给她擦洗全身。洗好了身子,又给她拆开鬏儿,洗涤那稀疏的头发。汰洗了几次,用手巾挤干了头发。擦干了老太婆身上的水汁,随后慢慢弯腰捧起老太婆,移步走到床榻上。再用热手巾把子给老太婆上身捂了一下。赶紧给她穿上衣裳,干净的手巾给她抹干了头发。 老太婆说:“送我回房间。”王二嫚知道她的意思,送她到自己住的房子。她先收拾好老太婆换下的内衣内裤以及外套,装进篮子里。老太婆到了自己的房子里,感到浑身舒适,便做了一些简单的动作,也跑动跑动。 王二嫚给老太婆洗好了衣物,也就走过来给老太婆梳头盘鬏裹包头。随后,她返回沐浴间倾倒长木桶里的水,再把长木桶用水清理干净,一气呵成,根本没有喊其他的女佣过来帮忙。 老太婆对前来问候的长媳夸赞新来的女佣,“唉,这个二嫚手脚勤快不谈,还有力作。今日我洗了个舒适的澡,哪个也没得她侍弄得好。你们三个人给我洗澡都没得她一个人洗得好。她给我洗澡轻悄悄的,就是抱起我也叫我不知不觉的。” 长媳说:“婉芳瘫在铺上,她那个尸博身子哪个弄得动呀,洗澡要五六个人动手。”老太婆说:“叫王二嫚给她洗澡。”长媳说:“她一个人弄不动的。”“粉仪,你去喊她到我这里。”长媳弯腰说道:“是,我这就去喊她。” 王二嫚来到佛堂,上前致礼,说:“太太,今日你吩咐我做什么事呀。”老太婆说:“要辛苦你一下,给我家二儿媳妇洗澡。”“谨听吩咐,我去给她洗澡就是了。”“你别忙答应啊,我家这个二儿媳妇名叫婉芳,她男人,也就是我的二儿子在外边带兵打仗,一年到头不回来。向前年有一天夜里,山上下来一个女强头,打劫我家,取走了我家存放的子弹枪支。我家这个二儿媳妇人高马大,被那个女强头一把推倒在地,当即全身不遂。到现在一直不见好。她的身子很沉重,不晓得你够抱得动她。” 王二嫚听老太婆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是她带的麒麟山好汉们强取支富才刚刚到手的枪支,那会儿是有个身高马大的女人横在她的前面,她一抬手就将那女人打翻在地。眼时不晓得原来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女人。这会儿叫给她洗澡,自己作为一个佣人,是不好拒绝的。她跟着粉仪来到东边一个房子里,见了铺上躺了个女人,便说道:“夫人,二嫚我给你洗澡。”“你拉得动我吗?”“我抱得动你。”几个女人听了,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女佣把推车推了进屋,瘫痪女人自己挣扎着爬动,王二嫚一助力,坐了起来。粉仪赶紧帮她收拾了一个篮子,放进内衣内裤,还有洗澡手巾。王二嫚上前说:“夫人,这就去洗澡吧。你抱住我的身子,我才好抱你。”她弯着身子,拉开了被单。婉芳的两只手抱了她的身子,她用力抱起婉芳整个身子,小心地移步开去,放进了推车上。 侍候一个瘫痪女人洗澡,花去了好长时间。那个老太婆当然料理不到了,直到傍晚,王二嫚才来佛堂。“我来晚了,婉芳刚刚洗好澡,送她回房间。”老太婆打招呼地说:“你辛苦了,我这里你来晚了,不怪你。婉芳洗澡,够曾要其他人帮忙?”“不曾,就我一个人。洗的时候,许夫人已经走了。” 老太婆说:“唉,二嫚呀,我已经吩咐管家,今后老太爷和两个小姐就不要你服侍了。你就专门服侍我跟婉芳两人,其他就做一些临时吩咐你的杂事。……我这里有个黑色的玉翠,你插到你头上。”王二嫚说:“我个下人怎好要你老太太的东西?”“拿去吧,今儿我高兴。你头靠过来,我给你插进鬏儿。”王二嫚只得上前领赏。 老太婆看了看王二嫚的鬏儿,说道:“插上了玉翠,比先前要漂亮些。”王二嫚弯腰致礼说:“谢谢太太的抬爱,二嫚感激不已。”其实,黑色玉翠明显是老年妇女的首饰,王二嫚戴了这个首饰,看上去像个上了年岁的妇道人。 老太婆招呼道:“二嫚呀,明日十五,你陪着我去观音庙敬香。”王二嫚回应道:“我晓得了。” 天气很好,和风吹送,吹到身上暖洋洋的。仰望天空,万里无云。远看景物,明媚养眼。观音庙建在山坡上,王二嫚一手拎着香篮,一手搀扶老太婆,登上台阶肯定要吃点力气。但是,王二嫚宁可自己吃苦,也不寻求支援。话说回来,五六个夫人、三四个小姐都是怕吃苦的主儿,能够自顾自就已经算不错的了。 长幼有序,老太婆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排列。小姐们只能尾随其后,不得越位。进了庙门,早有三四个师傅迎接。“师傅们好!”“支太太,夫人,小姐,好!”王二嫚搀扶老太婆跑到香案,随后取出篮子的檀条香。老太婆插了香,点火,跪在蒲团上念经。 她爬起来,夫人、小姐依次跪在蒲团上磕头。敬香完毕,老太婆要给香火钱。比丘尼师傅见了五块银元的香火钱,随即高声地说:“敬香茶!”凡要喝茶的人每人跟前都端上一杯茶水。老太婆说:“师傅,今儿给我念个寿生经。”比丘尼师傅随手拿出一张黄纸,提起毛笔写道:支原氏月芹……老太婆忽地喊道:“二嫚,来拿呀。”王二嫚小心取起,放进香篮里,随后从香篮里拿出两个银元。老太婆接过来递给师傅道:“这是给师傅您的辛苦钱。”“啊哟哟,得罪得罪。” 比丘尼师傅高声诵经,随即上来两个比丘尼站在一边念经。师傅将一个黄元递给老太婆说:“你叩下头。”老太婆双手托着黄元叩头,随后点火焚之。老太婆笑着招呼道:“师傅,还有小师傅,我们下山了。”比丘尼师傅随即还礼道:“支太太,夫人、小姐,你们好走了。” 下了台阶,老太婆高兴地说:“连珍呀,今日天气好呢,出来到庙里敬香就是惬意得很。”妇人连珍笑着回道:“老大这天出来,心情都比以往好,不要费多大的气力。我们这些人跟着沾光呀。”大孙女支魁芳说:“今儿我家奶奶嘴儿老笑不拢,快活杀了。” 长媳说:“奶奶,比丘尼师傅给你还寿生经,你怎么给了她两个银元呢?师傅发财了。”“唉,粉仪呀,你不懂,这叫心诚,心诚福才到呢。”三太太春美感叹地说:“假如我家婉芳也能下地到观音庙敬个香,那该多好啊!” 王二嫚发现一个年轻的妇人默默无闻,特别的安守本分,便把她记在心里。她吃过晚餐,正要往老太太那里跑。一个女佣跑过来说:“王大婶呀,两个太太叫你明日给婉芳夫人洗澡。”王二嫚已经给她洗了三四回,每回都吃力不得了。看来,不想办法,这个十字架就得一直背下去。她决定试试,让她自己下地跑,能跑,给她洗澡也就轻巧多了。 早上,她服侍好了老太婆,便到了婉芳的房子里。“婉芳夫人,你妈妈家里姓什么?”婉芳说:“哦,王大婶,我说顺平城里的,妈妈家里姓缪。”王二嫚说:“我说呀,缪婉芳,跌打损伤是能够治得好的。你把个被单掀掉,我给你按按穴位,说不定,能够治好。” 缪婉芳一听,被单掀开来了。王二嫚上前将她扶起来,倚在墙上。她揉了揉缪婉芳的手臂,再将她的两个大腿调整放在床上,随即在大腿根部点了点穴位,用两个手臂不停地斩着,斩了这边,又斩那边。从臀部抹起,一直抹到足趾。两个拳头又是从臀部均匀地用力捶起,一直捶到足趾。 她说道:“下面我把你弄坐到凳子上。好了,你趴到我身上,我抱你坐下来。”王二嫚在缪婉芳的背后同样是点、斩、抹、捶。缪婉芳说道:“酸,有点儿疼。”“好了,你坐稳了。”王二嫚抬起缪婉芳的一个膀臂用力一拉,只听了“咯嘣”一声。拉了这个膀臂,又拉另一个膀臂。 王二嫚蹲下身子,抱起缪婉芳的腿子,说道:“可能有点疼痛,你要忍住了。”缪婉芳轻声地说:“晓得。”王二嫚轻轻地抹了抹她的腿子,随后猛地一撴。“啊呀,没得命。”缪婉芳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再撴另一个腿子,也是发出“咯嘣”的声响,娇气的女人再次喊叫了一声。 王二嫚搀扶她站起身,说道:“你贴住我身子跑跑。”瘫痪女人居然能够跑路了,惊喜地说:“王大婶,你松开手,我自己跑跑看。”缪婉芳在屋子里跑了几个来回。乐滋滋地说:“二嫚,你治好了我,我要叫我家奶奶给你赏钱。多少个郎中,又是什么大夫,一个都没得用。” 支府二儿媳妇瘫痪在床上将近三年了,经过家里的女佣医治,竟然神奇般的给治理好了。整个支府的人都奔走相告,如同一件大喜事的。老太爷决定给新来不久的王二嫚摆酒庆功。 支富才来到佛堂见了母亲,问道:“家里来了女佣,说的治好了我家老二婆娘,瘫痪将近三年,经她按摩治疗,竟然真的能够下地跑。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老太婆说:“富才呀,你见了人家,要放尊敬点,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家里找她这么好的女佣,到哪去找啊。”支富才弯腰地说:“是,我听母亲大人的话。” 王二嫚进来了,一眼就认出支富才,可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候道:“太太,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太婆说:“二嫚呀,他是我的大儿子,名叫富才。”王二嫚作揖说道“支府大老爷,您好!” 支富才瞥了王二嫚一眼,说道:“你是哪里的人?你家先生叫什么名字?是个做什么事的人?”王二嫚不卑不亢地说:“我家住在青驼寺,男人叫戴方胜,在外边带兵打仗。我曾跟了他到部队里过了半年。他团里有个少尉军医,叫胡一鸣,精通医治跌打损伤,我跟在他后面学了一些。后来,我男人打发我回来照料他家妈妈。从此,我就一直没跟他会过面。” 支富才自言自语道:“哦,原来是这样的。”他抬头招呼道:“二嫚,有事,我家粉仪喊你,你可要来呀。”“我一定随喊随到。支府大老爷,您走好。” 晚上,支府真的摆宴庆贺。主桌坐着男爷儿们,支华荃老太爷,支富才大老爷,孙管家,账房冯先生,李团副,王连长,赵员外,李局长。西边桌子上坐了一桌女眷:王二嫚,王连珍,房春美,许粉仪,缪婉芳,秋桂凤,姚美凤,支魁芳。下面摆了五桌,均是男爷儿们。 王二嫚不肯坐到北边尊席上,说:“我一个下人,怎能坏掉支府的规矩?能坐到这桌子就很不错的了。三太太,你坐上来。”房春美晃着项链说:“平日里我是可以坐的,今日晚上是专门为你的,你是我们支府的功臣,当然是该你坐了。你就别推了。”缪婉芳说:“你治好了我三年的半身不遂,先前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江湖郎中也请了五六个,全都不曾起到效果。今儿,你不坐上去,我就跪在你跟前。” 王二嫚摆着手说:“言重了,言重了。”王连珍说:“我说呀,二嫚,你就别再推三阻四了,坐下来吧。今天要不是答谢你,支府不可能摆下这个晚宴的。” 老太爷高声地说:“今日我支府有了大喜事,这就是我家缪婉芳儿媳妇能够下地走路了,如同平常人一样。这全是二嫚的功劳。今日我支府摆宴,一是感谢二嫚,二是庆贺婉芳恢复身体机能。现在开始饮酒吃菜了。”他的话音一落,整个客厅里马上觥筹交错,一阵阵的欢腾。 支富才端起酒杯跑到西桌,说道:“我先敬一下功臣。”王二嫚马上站起身打招呼地说:“大老爷,我二嫚不能喝酒,酒一喝,头就热烘烘的,什么事都不能做。实在惶不起大老爷,我只能嘴边沾点儿酒。”支富才倒也爽脆,说道:“我干掉,你随意。”说着就一仰脖子干了酒杯,王二嫚做了喝酒的姿势,说道:“谢谢大老爷,谢谢了!” 王二嫚还礼,端着酒杯跑到东桌,打招呼地说:“老太爷,各位大爷,小女子二嫚不会喝酒,只能沾点酒,实在对不起各位,下面我先敬一下老太爷。老太爷,二嫚我喝一点,你老人家随意。”老太爷点头说:“好好,我喝呀。”敬过老太爷,王二嫚便敬七位大爷,态度恭谨。男爷们也不追究女人喝多少,只是称赞她“不简单”,“女华佗”,“能干”,“也很漂亮”。 老太爷吩咐道:“二嫚,你到账房里,跟这位冯先生拿二十块银元。”王二嫚随即鞠了一躬,说道:“太感谢老太爷了,二嫚甚为感动。……老太爷,各位老爷,请慢慢饮酒呀。” 过了一些日子,王二嫚一直尽心尽力效命支府,要想在支府混下去,只能这样。要不然,吃宿没有着落,敌伪、军统、肃反委员会三方随时随地追杀自己。藏身于此,没有生命之虞,安然无事。没料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赢得主人的欢心。但是,支富才打量她,使得她不能不更加小心谨慎。她的回答非常得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支富才也发现不了她的什么破绽。 孙管家匆匆跑过来找王二嫚,说道:“王大婶。请你帮帮忙。邵红缨搁了,生养不下来,几个女的都抱不住,她叫杀了。”王二嫚一听,马上说道:“生养人的事,不能耽搁,我这就跟你去,我不晓得到哪个房间。”孙管家说:“你跟在我后面跑。” 王二嫚进了房间,见到产妇痛苦不堪,马上说道:“多打点热水,烀她下身。”她爬上铺说,“你们都下去,我一个人抱她。”产妇嗷嗷直叫,胎儿横在口门上不下来。许粉仪说道:“女人第一次生养人总得难受点,到了第二胎就容易多了。”缪婉芳说:“是的吧,骨盆不曾张开来,所以第一次就有点难生养。” 王二嫚说:“叫魁芳把辫子塞到她嘴里,她就作呕。快点!”支魁芳爬到铺上将一个辫子的辫梢纳到产妇嘴里,产妇作呕不已,身子一动一动的。“哗啦”一声,孩子出世了。二太太王连珍喜滋滋地问道:“老娘呀,是小伙还是丫头?”王二嫚说:“不要问,是个大小伙。”老娘不言语,摘了胎儿。她抬头说:“大人没事了,睡下来吧。” 老娘整理完毕,胎盘交给一个女佣出去埋藏起来。老娘洗濯好了,便出了房间。二太太再次问生的男儿还是女儿,老娘说:“二嫚不是已经告诉了你,是小伙。”支富才的大儿子笑嘻嘻地说:“勤根家妈妈,这是给你的喜钱十块。后日到这里吃早饭,到时我去请你。”老娘告辞说:“春宝,我走了。” 王二嫚说:“好了,我也走得了。”缪婉芳拉着她的手说:“王大婶,你又不曾望胎儿,怎么晓得是小伙呢?”“呵呵,你们都是女眷,应该晓得的。胎儿下来,身子趴着的就是小伙,丫头下来都是仰儿的。”王连珍拍着手欢呼道:“今日我们这屋子里的人都跟了二嫚学了个乖,哦,胎儿出了妈妈的肚子,男儿趴着,女儿仰儿。” 王二嫚离去,几个女人仍然称赞不已。“咦,生养的人难生养,把头发塞到她的嘴里,由她作呕,身子就一挺一挺的,胎盘就很快的挣下来。这个方法倒是很不错的。以后,产妇房间里要有一个打长辫子的姑娘人家。”“这一回,我们支府找了女佣,真的不简单,有力作,而且见多识广。”“王二嫚这个女人就是脸上有块大黑斑,如果没有这块大黑斑,肯定是个上等人家的贵夫人。”缪婉芳摆着手说:“依我看呀,她能做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力作多大呀!她不光力作大,懂得的窍门儿还不少的。”“唉,像她这么个能文能武的女人世上到哪找啊!”王连珍感叹地说。 王二嫚来到佛堂,笑容满脸地说道:“大太太,恭喜你的重孙子出世了,孩子彤刮刮的,可爱不得了。”老太婆说:“二嫚你是说,红缨生养了。”“对呀,就刚才,我去帮忙的。婉芳她们几个人都侍候不了红缨,我去了一会儿,她就把孩子生出来了。一屋的人都快活不得了,春宝更是笑不拢嘴。”老太婆说:“女人难办的事,有你到场就好办得多了。” 王二嫚在支春宝那里陪同老娘吃了饭回来,老太婆喊她,她当有什么事,就跑了上来。“二嫚,跟你商量一件事。”“什么事呀,老太太,你说。”老太婆慢悠悠地说道:“老太爷好长时间没有洗澡,最近他身子不舒适,必须要洗个澡。可是,原先帮他洗澡的两个男人回去了,你来给老太爷洗个澡,立即给你五块银元的赏钱。” 王二嫚连连摆着手,说:“叫我女人家给男人洗澡,这个活儿不干。”“二嫚,给你赏钱加倍。”“管你加多少钱,这个活儿我坚决不做。”老太婆尖着喉咙叫道:“你个佣人不得了,说的主子用你用不动。跪下!”随即进来三个打手,耀武扬威地跟着喊道:“戴王氏,跪下!”王二嫚委屈地跪了下去。 “二嫚,我再喊你一声,你给不给老太爷子洗澡?”王二嫚大声回道:“其他什么活计叫我做,我都做,唯独这件事我是坚决不做的!”老太婆抬起手气势汹汹地说:“倒要死了,奴才胆敢顶撞我主子,给我捞起屁股打板子!”两个男人上来按住王二嫚就要褪她的裤子,王二嫚猛地直起身,刹了裤子站起来。她上去就用力夺下一个汉子手上的板子。刚才按住她的两个男人上来要扭她的膀子,她敏捷地抓住一个男人的膀子往门外一推,那男人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另一个高个子男人要袭击王二嫚,只见她一挥手,抓着了他后脑勺往门外跑,那男人跑得来不起,王二嫚往前一扬,高个子跑得穿穿的,还是刹不住脚,要往南墙上撞,急忙抬起两手挡住。 王二嫚发表宣言了:“我一个良家女子,只不过丈夫在外面带兵打仗,家里没有什么收入,这才进了你支府做佣人。说的一定叫我二嫚给一个大男人洗澡,我不肯,就罚我跪,还要打我屁股。请问你们这三个大男人,你们够肯给你家丈母娘洗澡?做公公的够给儿媳妇洗澡?嗯!你家妈妈够肯给大伯子洗澡?你们家婆娘够肯给公公洗澡?如果他们肯做这些事情的话,就是叫我吃屎,我照吃屎不误!”她转过身说,“大太太,如果我二嫚给老太爷洗了澡,今后你敬香要不要我擦洗香案,给你拿檀条香?”老太婆一想,马上赔笑道:“好了好了,二嫚你不肯做这事,不怪你。你也别要生气。” 王二嫚向老太婆鞠了一躬,拿脚就跑了出去。三个男人狼狈地站到门口。“这个女人怎这么大的力气,抓住我的膀子,我就凶不起来。”“为武呀,她抓了你后脑勺,你怎跑得穿穿的?“这个女人抠住我脑勺后的软塘儿,疼得凶的,我倒哪站得住脚啊。”“可能她抠住你的穴位,但是她抢我手上的板子,真个力大的,我就抓不住板子。”“唉,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比男人的力大,今儿我算是佩服了。”…… 第二天,三个男人遇到王二嫚,规规矩矩地站立,致意道:“王大婶,你好!”王二嫚说:“你们好!”一个汉子说:“王大婶呀,我孙跃升佩服你,你的力气真大,抢我手上的板子一点也不费事。”王二嫚说:“欺负我个女人,说的叫我给个大男人洗澡,我不肯,叫我跪下,我就跪下,还要打我,你叫我气不气?” 另一个汉子说:“你揪住许为武的脸瓜皮,弄得他穿穿的,可能抠住他的穴位。可你抓住我闫荣义的膀子摔得我跌跌冲冲的,根本收不住脚,最后还是栽倒下来。你怎有这么大的劲的?你一定是练过武功的。” 王二嫚生怕自己露出马脚,随即解释道:“不管是什么人,到了气急的时候,身体的潜能爆发出来,力大无比。但平时根本就没得那么大的劲。昨日也是你们把我气急了,才有那么大的劲。” 闫荣义不信道,“哪说的?你力气就是比一般的女人的大。你抱个缪婉芳洗澡,她的个子多大啊!” 王二嫚笑着说:“你不相信吗?有个女人,她把一座要倒的山竟然用双手托住了,因为山脚下睡了她两个孩子,她要救下自己的孩子,就奋不顾身地托住要倒的山。汉朝有个名叫李广的将军,夜里看到一只猛虎,他急忙拉开弓就射。第二天一望,不是个老虎,原来是块老虎样子的石头,箭的镞深入到石头里面。这个故事就叫李广射石。还有兔子崩胸,狗急跳墙,都是说的身体机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孙跃升点头说:“兔子崩胸,这个我听说过的。就是追着兔子,兔子溜不掉,溜的时候陡然仰在地上,追的动物趴上去,它就四个爪子猛地弹起来,竟然把追的动物推得好高,掉下来要跌杀了。仰倒的兔子就有这么大的劲!” 王二嫚跑进佛堂里,老太婆喊道:“二嫚呀,到我跟前来。”“哎。”老太婆致歉地说:“明日又到十五了。我前天对不起你,你是我跟前最得爱的人,我老太太不能对不起你呀。来,这里的首饰我给你戴起来。”王二嫚感激地说:“我个下人怎么能老拿你老人家的东西呢?不要,不要。”老太婆已经拿起穿珠子项链挂到她脖子上,再调理了一下,“嗯,戴在你颈项里,蛮配色的。……你转过来,后脑勺对住我。”王二嫚顺从地背过脸,给她的鬏儿下面缀上半月形的齐斩斩的黑穗子,两边耳朵后面插上了黑色的发夹。 王二嫚跑进房间梳妆台照着镜子,明显的老气了很多,俨然半老徐娘。但她仍需笑吟吟的,奴才感恩主子,主子才得格外快活。老太婆发话道:“二嫚呀,以后你也要学了修行,日后免不了有这么一天到阴曹地府,如果你在世念经修行,会有福报给你的。”王二嫚说:“可我不会念经啊。”“啊呀,你不要念多少经文,只念这么一句:南无阿弥图佛。反复的念它几十遍。所有的经文就数这一句最大。来,下面你跟在我后面敬香,磕头,念经。” 王二嫚将三支檀条香递给老太婆,随后点起蜡烛。老太婆插好了檀条香,随后退到蒲团上跪下磕头,念道:“南无阿弥图佛,南无阿弥图佛,南无阿弥图佛……”老太婆爬了起来,王二嫚装模作样地演示了一番。 第二天,王二嫚紧跟着老太婆到观音庙敬香。上香,磕头,念经。第一人无疑是老太婆原月芹,第二人竟然是修女王二嫚,二太太王连珍却降到第三人,随后是三太太房春美,大儿媳许粉仪、秋桂凤,二儿媳缪婉芳,大孙媳邵红缨,二孙媳姚美凤,孙女支魁芳、支魁兰。十一个修女依次而行,中规中矩。王二嫚取出香火钱,老太婆抬手道:“就你拿给师傅吧。” 比丘尼师傅接了香火钱,随即率领三个比丘尼致礼,敲打着法器。“老太太,各位太太,夫人,小姐,请慢走!” 王连珍跑到三太太房间里,气闷地说:“春美呀,今儿上庙里敬香,二嫚她个下人怎么插到我前面呢?”房春美说:“老大叫她第二个磕头念经,你没看她今天的打扮,比你我二人豪富。王二嫚得到老大的欢心了!你生气也没得用。” 王连珍苦笑道:“唉,奴才爬到我主子的头上,还不能说,真的萝卜不如菜根啊。我个堂堂的支府二太太,有苦水没处倒,只好跑到你妹子跟前说说。” 房春美说:“姐姐呀,老大她给老爷子生了两个宝贝儿子,都有能耐,大的在家里做保安团长,小的在外边当师长,官儿还大。可我们两人呢,你生的是个小伙,我只生了一个丫头,五个丫头都出嫁了。这个支府里就全是她老大说话了,我们两个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是气不过的,才跑到你这里说的啦。——唉,王二嫚她这个女人还真厉害,闫荣义、许为武、孙跃升三个彪悍的男子汉见到她,就像老鼠遇到猫儿似的,逼驯驯的,也就日鬼的。”王连珍惊疑地说。 房春美揩着脸说:“连珍姐姐呀,你不曾听说啊,三个男人奉了老大的旨意,要对王二嫚拿家法,哪晓得三个人全被她撂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第二天早上起来,三个人都喊身上疼。他们三个人真的被她打服了。她还会撒白说笑的呢。” “她怎个撒白的?”“她说,人急起来有股猛劲。有座山就要倒下来,有个女人见了,竟然两只手托住了山,因为山脚下有她两个睡觉的孩子,她怕山倒下来把她的两个孩子压杀在里面。” 王连珍大笑起来:“她也真个会嚼屎的,有猛劲归有猛劲吧,一个女人哪会有这么大的猛劲?”“她还说了李广射石、兔子崩胸、狗急跳墙三个典故。” 王连珍连连点头:“我真佩服她,有嘴有手,有文有武。其实,我喜欢程双红,她中规中矩的,没她这么犯忌。” 房春美压低喉咙说:“你够曾听粉仪说呀,前些日子有一天,富才被二嫚拎撂到廊檐上,第二天睡在铺上睡了一天。” “为的什么事啊?”房春美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要说给其他人听。富才他两个婆娘都不能弄,下身害了起来,淌血水。富才这个猴子玩不到女人,走投无路。他跑到王二嫚的房间,跪在王二嫚跟前,乞求她遂遂心。王二嫚当即没给他好脸色,叫他滚了走。他爬起来抓住王二嫚的膀子,哪晓得王二嫚一把抠住他脑勺后的软塘,推出去,往廊檐上一撂,趴在地上好长时间的呢。” 王连珍直起身说:“富才,支华荃的这个大小伙是个标准的骚虫,这是遇到二嫚的,他不能得手,以后不晓得哪个女人要落到他手里受他作践呢。” 这真是:力大超群惊煞人,借用典故巧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