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智锄叛徒 国共联合展开的巴南阻击战取得了胜利,成功地阻止了日寇进攻抗日革命根据地的步伐。消息传到遂城镇的肃委会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于连明急切地告诉林根轩:“这次年团长有大祸了。东谷阵地危急之时,匡苕子派人请求他增援独五团,他采取拖延的办法。你想,生死关头由于得到钱国田的独二团和国军的十五团增援,独五团起死回生,争取到最后的胜利。那女人大难不死,她一定要追究年团长的见死不救的责任。年团长这回死定了。” 林根轩当即打电话,“喂,是恽科长老兄吗?……这次巴南阻击战,年鹏举在匡苕子那女人的独五团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出兵增援。现在战事结束,独五团损失惨重。……嗯啦,秦牧如若翻了脸,年鹏举就有性命之虞。你看怎么办?”林根轩丢下话筒,嘀咕道:“找钱主任想办法,钱主任也不好说什么呀。”于连明诡秘地说:“事情当然要禀告钱主任呀,他没办法,孙主任也会有办法的嘛,他秦牧毕竟没有孙主任职位高。” 恽道恺走进来说道:“唉呀,这回年鹏举可惹下了不小的麻烦。如果秦牧处理处得急的话,就很可能枪毙他。眼下就是找钱主任去说情,年鹏举起码还得要吃几天牢饭。”林根轩说:“当务之急,先把个命保下来,以后再谈复职吧。” 孙善信和钱广用两人也在谈年鹏举,他们跑进了办公室。恽道恺说:“巴南阻击战是取得了胜利,但就是年鹏举在独五团告急之时不曾及时出兵支援,秦牧可能要惩办他。我们都担忧秦牧惩办下来,手脚肯定不得轻。” 孙善信说:“年鹏举惹了大祸,受到惩办是免不了的。但是,我和钱主任这次跟国军谈判,顺便跟秦牧谈谈,争取惩办能够减轻一些。” 钱广用说:“孙主任出了面,秦牧他是不怎么敢重罚年鹏举的。也就日鬼的,匡苕子这个女人市场大得很,确实很了不起。可是她的能耐是从哪里来的?师傅再神,怎么会教出了她这么大的本事?” 恽道恺不以为然地说:“唉呀,她做的事情多了,上级老调她做这事做那事,事情做多了也就熟能生巧。只不过是这个女人是个能豆,什么事情都要做,加上有人肯帮她的忙。所以她做的事,旁边人看了她很神奇,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林根轩说:“她事情上做多了,而且都有成绩,陈树德、谭新明、林之海他们都很欣赏她,她简直成了一个大红人。” 钱广用气呼呼地说:“匡苕子她的本事再高,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傲慢傲的什么事,说起来就是我们肃委会里没几个好人。哼,我就不相信,她自始至终都不栽跟头。她一旦栽了跟头,我们就痛打她这个落水鸡,往死里打。你妈的,她会念我们这些人的歪嘴经呢。” 孙善信笑着说:“钱主任呀,你量要大些,匡苕子她毕竟是个女人嘛。俗话说得好,狗不跟鸡子斗,男不跟女斗。女人的功劳再大,到时候我们将她往妇救会里塞,担个副主任或者常委,做个闲官。一旦犯了错,我们还可以撤她的职,回家去抱抱孩子做个家庭妇女。” 孙、钱离去,林根轩说:“你们都别要怎么愁,年鹏举至多暂时把个职务丢掉,以后孙主任、钱主任是会找个机会让他东山再起。”说着便和于连明一起走了出去。 汤才英、叶欣、焦煜华、李芳、林根妹五个女人走进了办公室。汤才英说:“恽科长,这回年团长在独五团危急的时候不曾及时支援,秦牧发狠要惩办他。你们要叫孙主任、钱主任赶快去说情呀。” 恽道恺说:“我说这次年鹏举事情做得不促刮,嫌赖汰呀。匡苕子她呼救,你就派着几个人去搪塞一下。事后问到你,你就说我这边严家寨也招架不过来,一定是自己的士兵赖下来没走。在那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我哪理到啊。” 焦煜华笑着说:“年鹏举有你这么圆滑,那就没事了。”汤才英摆着头说:“匡苕子这个匹说话呛人,以为她本事大得不得了。她老说我的来历不怎么清爽,个鬼呀,她的来历哪就清爽呢?怎不捞起自己的屁股望望?你是汉奸谷胜治的小老婆,就是走到天边你也抵赖不了的。唉,日军那么多的飞机丢弹药,怎就不曾把她给炸杀的呢?” 叶欣说:“她有神灵在暗中保护的呢。在本扬县莲花区西望乡陈家峪,肃委会已经将她关进了陈来同的家牢里,手铐脚镣,上面正准备给她定罪的时候,鬼子出动大批人马打到望璧山,区队里一班人逼着肃委会把她放出来指挥打退鬼子兵。哪里料到她匡苕子存了心,把区队人马后撤到毛古山。三方派人追杀她,沙元婴沙科长为了掩护她,替她挡了枪死了。之后,匡苕子不知她怎有本事逃了出去,这一回可逃得远的,向西竟然窜到卧龙地过日子。” 林根妹说:“她在卧龙地的一个叫豆腐坊的小庄子,嫁给当地一个开小店的。她不在卧龙地逞能,哪个也不晓得她的呀!” 李芳说:“主要是匡苕子她生得漂亮,脸皮嫩糙糙的。结巴鬏一绕,戴上华丽的首饰。哪个男人望了她不动心啊。” 汤才英说:“匡苕子这个匹女人不像我们这些人,参加革命工作都剪了耳道毛,她呀,总喜欢留长头发,打二叉辫子,绕妈妈鬏儿,穿衣裳都是大户头衣裳,系各种各样的裙子,有时候穿旗袍,戴项圈,就像她老是十八岁的新娘子。简直怪得起了浪。” 焦煜华说:“这女人长相一出众,就喜欢个打扮。我第一回望见匡苕子,当住她才十五六岁。唉,她的脸皮怎那么嫩的呢?” 林根妹说:“可能她吃了蛇肉的,据说她还喝过蛇血的。一条大蟒蛇绕在她身上,她抓住蛇头,嘴咬住蛇的身子就吸血,一直吸到蛇软了身。之后,她还又把这条蛇放到火上烤,吃了当饱。” 焦煜华点了点头,说:“她太泼了,一般的人是根本做不到的。她呀,说到底比男人儿都泼几分。可就是眼角高,不把人放在她眼里。我们这些人有点小问题,她就说我们不行。你说,哪个喜欢人指住自己的脸膛数麻点子呀。” 汤才英咬牙切齿地说:“匡苕子这个匹女人不能让她得势,她得势,我们这些人就没好日子过。因为她功劳大,我们没什么功劳呀。” 独立第一师师部驻扎在蘑菇寨,师部长条桌子东边坐了新四军五人:钱广用、孙善信、秦牧、王瑞卿、龚子纺;对面是国军五人:三十六军政训处主任胡成宝上校、副军长郝荣少将、军长韩友成中将、独立第一师师长黄奇昌少将、三十六军副参谋长连熙晋上校。 韩友成说:“我奉重庆方面命令,要求贵军让出本扬、胡龙两县由我方驻军。因为我们在巴南阻击战是投入了大量的兵力,上方发放军饷难以到位,必须号召民众募捐。贵方能否提供方便。” 秦牧说:“本扬、胡龙早已是我们的游击健儿的战场,靠流血牺牲换得的抗日根据地。怎么能轻易让给你们呢?不错,这次巴南阻击战你们是投放了十一个团的兵力。联合作战的目的是迟滞日军西去的进攻,而不是要我们让出抗日根据地给你们。” 韩友成说:“这么说,你方拒绝了?”秦牧说:“我各个英勇的游击队浴血奋战,一寸一寸的收复土地,最后扩展成比较稳固的抗日革命根据地。说的要让给你们国军,你们去问问本扬、胡龙两个县的民众,他们答应不答应。” 孙善信大声地说:“我们新四军日夜奋战,置生死于度外,获得的胜利成果是绝对不肯落入他人之手的。国军如若要驻地,请跟日本鬼子要去,也要像我们新四军一样拼死奋战!凡是跟新四军摩擦的军队都是反动军队,客观上起到援助日本鬼子的作用。我们新四军就是要拒绝你方的无理要求。” 郝荣说:“我们这是跟你们协商的,话也不能说死了。”孙善信顶了回去:“叫我们新四军让出根据地,不成!你们完全可以去跟日寇作战,攻取扬平、阳山,还可以拿下安阴、春归、安塘、青城、许县、升龙等县。自己辛辛苦苦栽树结的果实怎么会让别人去摘的呢?” 胡成宝说:“这么一说,没得商量了。”韩友成说:“你们不让,可能有你们自己的难处。我晓得你们不得答应,但是,上峰下了命令,我们不得不跟你们磨嘴皮。磨不到,我们也只好拉倒。说的搞摩擦,在我手上,是不许发生的。” 黄奇昌说:“新四军游击队英勇善战,得到民众的支持。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体谅贵方的难处。这次巴南阻击战国共双方都打得比较艰难,日军花了一个师团和一个旅团的兵力,加上无数的飞机空中支援,妄图一举摧毁这一带的抗日革命根据地。其中东谷防守阵地打得最为艰苦,我们不得不佩服匡苕子这个女将军的顽强毅力。” 韩友成大度地说:“这次会谈没有达成协议,但是,我们都是中国人,既然是中国人,那今后还得携手合作,共同战胜日本侵略者,最终把他们赶出中国去。” 韩友成在黄奇昌的陪同下,来到东谷进行视察。战场虽然打扫了,但留下的战壕几乎全部毁坏,好在靠山的掩蔽体不曾怎么毁坏。 二人来到秦牧的指挥部,副政委袁昊迎接道:“欢迎韩军长、黄师长的到来。秦司令员视察独五团军训情况,马上就回来。”韩友成说:“是匡苕子团长的独五团吗?”“是的。独五团在巴南阻击战中损兵特别严重,三个游击队补充到独五团,军训成了独五团必须着手的课题。” 黄奇昌说:“袁副政委,我问你一个事情,那个十三团团长年鹏举在独五团面临绝境之时不予出兵增援,战役结束后,秦司令员对他是怎样处理的?” 袁昊说:“巴南战役结束后,秦司令员首先查点毛家店和东谷这两个阵地,因为毛家店是个战略要地,日军花了整整一个联队进行强度进攻,顺平独立团顽强抗击,但伤亡不小。东谷阵地比较宽,五百多米,日军飞机在这里密集轰炸。他花了两天处理善后事宜。你们提出会谈,又花去了一天时间。这之后才理到责任问题,查获年鹏举犯有严重渎职行为。” 黄奇昌说:“我看严家寨防守阵地不曾受到多大的毁坏,这里地形复杂,登山路弯曲,易守难攻。而东谷战场一距离严家寨不远,二战斗过程那么激烈残酷,年鹏举居然按兵不动,坐视不管,值得枪毙。听说他并没有受到严厉查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昊说:“帮他说话的人不少,首先是参谋长龚子纺一再替年鹏举推诿责任,说严家寨也遭到日军飞机的轰炸,守卫任务艰巨。又说年鹏举也派了一个连前来东谷增援,没曾想那个增援的连见自己的阵地挨了日军展开猛烈进攻,他们停下来就地射击日军,结果耽隔了支援东谷阵地任务的落实。肃委会政治部主任钱广用来说情,一再说年鹏举不曾做过作战部队的主官,打仗没什么经验。肃委会主任孙善信劝秦牧处理不能过当,当即作出决定,给予年鹏举以停职检查、关禁闭十五天的处分。视年鹏举反省程度再作最终责任裁定。” 黄奇昌说:“这么说,年鹏举没多大的事,至多只是个担惊受怕呀。” 韩友成摇摇头说:“像这样恶劣的行为,仗一停下来,查获到有人见死不救,随即就枪毙了他,哪里还容得他诡辩。” 秦牧回来见到韩、黄二人,便跟他们一一握手:“欢迎二位的到来。巴南战役的胜利说明国共合作,一致对外很有必要。韩总指挥沉着机智的指挥,具有比较高的指挥艺术,因此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我感谢黄师长在我独五团濒临绝境的情况下,派出麾下十五团的一个连的兵力前来增援。——” 黄奇昌说:“唉呀,秦总指挥你不要说了,那个紧急情况谁都会作出迅速反应的。我是真的知道东谷阵地情况晚了,情报人员侦探的是日军飞机频繁在东边轰炸。当我确认是东谷阵地遭到日军强势进攻,这才命令我二团派兵增援。” 韩友成说:“支援友军是应该的,要不然,日军突破防线,会对我驻军进行围歼和截击,组织的巴南阻击战就很有可能遭到自动流产。” 秦牧说:“今日天色已晚,今日晚上我这里为二位将军举行宴会,请别要推辞。”韩友成笑着说:“秦兄客气了。但是,我提议把英勇的独五团匡团长和卢参谋长找得来参加今日晚上的宴会,我要看一看这两位干将。” 秦牧说:“行啊!”说着扭头朝电讯室喊道,“叶科长,你派通信员到李阳庄通知匡团长、卢参谋长晚上六点前赶到英公寨指挥部议事。”电讯室里马上回应道:“是!” 秦牧说:“怎么样?到隔壁屋子里下棋杀两盘。”韩友成笑着说:“黄师长,你先跟秦司令员下一盘。”黄奇昌双手推让道:“唉呀,我下的是豆腐棋,不行不行。韩总指挥你下棋很有一套,还是你来跟秦司令员来几着棋。” 三人来到棋室里,韩友成跟秦牧对弈,一上来就满盘风云,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黄奇昌秉持君子风度,只观棋不说棋。中局过后,进入胶着状态,双方都只能守护,不能进攻。下了两局都是和棋。正准备下第三局,袁昊跑了进来,说道:“宴会就要开始,请韩总指挥、黄师长入席。”秦牧说:“请!” 总共摆了四桌酒席,主桌坐北朝南的是韩友成、秦牧,对面是黄奇昌、袁昊,坐西朝东的是参谋长龚子纺、政治部主任池亮,对面是匡苕子、卢建阅。韩友成端起酒杯,站起身大声说道:“感谢秦司令员今晚为我和黄奇昌师长二人举行晚宴,韩某不胜酒量,只敬三杯酒,第一杯敬所有在场的弟兄姐妹,干!”他首先喝了杯子里的酒。四桌人全部站起来喝酒,气氛马上热闹了起来。 韩友成抬起双手招呼道:“大家都请坐下。下面我第二杯酒单敬一个人,这就是邀请我和黄师长二人留下参加眼前的这个宴会的秦司令员。敬他酒的,还有一层意思,在宴会开始之前,韩某跟他下了两盘棋,这两盘棋的结果,你们都猜猜是怎样的?答案是两盘都是和棋!……所以嘛,秦司令员我敬你,必须干掉!”秦牧站起身答词道:“韩总指挥下棋和打仗一样,沉着机智,灵活机动,环环相扣,一丝不乱,具有不凡的大将风度。他敬酒,我肯定干掉,绝对不会拖泥带水的!” 第三杯酒呢?韩友成却敬匡苕子和卢建阅,说道:“韩某敬佩的是真正的英雄。这次巴南战役打仗最激烈的地段是在哪里呢?是在东谷!你们二人硬是叫日军整整的一个联队止步在阵地前,尽管日军出动了大量的飞机轰炸。你们二人具有超然的指挥艺术和顽强的战斗意志!来,我敬你们二位。”匡苕子喝了杯子里的酒,说道:“谢谢韩总指挥的夸奖。”她抹了嘴,说道:“我不能喝酒干杯,脑子里热烘烘的,下边我更不能干杯了,请诸位谅解。”黄奇昌笑着说:“匡团长打仗勇敢,喝酒可不怎么勇敢呀。”匡苕子也笑着说:“我勇敢也没得用啊,叫个关公卖豆腐,人硬货不硬。” 独五团军训结束后,便调到广华县范集镇驻防。一营驻青石板,二营驻马官营,三营驻曹家坪。这个阵势显然是针对广华县城和赤瞳镇这两个鬼子据点而布下驻防的。 范集区公所设立在原先的那个吉祥古董店,至于古董店则迁徙到袁家巷继续开张。区委召开扩大会议,区委副书记冯景民主持会议,他致词道:“同志们,今日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宗旨是扩充革命武装,巩固胜利成果;完善各级组织,恢复生产秩序。……几天来,匡书记殚精竭虑,忘我工作。她为这次会议的召开,事前做了大量的工作。下面是匡书记讲话。” 匡苕子戴了一顶军帽,人们仍旧看到她盘的鬏,不失为英俊而威武。她扬着手说道:“同志们!范集区是一个大区,地盘比两个区的区域还大,方圆将近一百里,两千四百户人家,一万四千多人口。我们这个区基本上清除了日伪势力,但是,各行各业都是千疮百孔,急需要医治战争创伤,发动群众恢复生产秩序。……我们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要起到保驾护航的特殊作用。……我们要善于组织群众,宣传群众,依靠群众营造一个充满热气腾腾的革命和生产的两个热潮。” 她说:“经过巴北行政公署党委批准,范集区委由下列十五位同志组成:匡苕子、冯景民、盛奇伟、李金堂、吕佐周、夏志敏、卢建阅、曹凤林、林有忆、龚广志、芮巧玲、葛长飞、胡鹏飞、李清雅、笮兴才。匡苕子、冯景民、盛奇伟、吕佐周、卢建阅五同志为常委,匡苕子同志任书记,冯景民同志任副书记,盛奇伟同志为组织科长,林有忆同志为宣传科长,李金堂同志为民运科长,吕佐周同志为武装科长,笮兴才同志为财务科长,夏志敏同志为青妇科长。” 大会通过了成立教育临时管理机构等五个决议。盛奇伟做了组织群众的几个注意事项和要求的讲话。林有忆则提出宣传抗日革命要统一口径,一切以区委会议为准。吕佐周、夏志敏二人也作了大会发言。 匡苕子提了个包来到范集镇文教办公室,文教专员李清雅热烈地说:“匡书记你好,你来了,我们欢迎你对当前的文教工作作出指示。”匡苕子摆着手说:“我今日是带着耳朵和眼睛来了解文教工作开展到了什么程度。李专员呀,我先听听你的工作汇报。你汇报长话短说,一、文教工作的指导思想和管理目标,二、已经上马的有哪几个学校,有哪几个文教事业单位。三、今后的工作打算。”李清雅便据此作了汇报。 匡苕子听了之后,说道:“李专员工作热情是高的,学校虽只办了五所:范集小学、范集中学、李阳庄小学、曹家坪小学、吴荣小学。文教事业单位已经扶上马的有范集话剧团、范集文学社、范集新华书店、范集文物管理处等。好,你等我换一下衣裳,马上跟你到范集小学看看。” 匡苕子除下军帽,取下头上小绿梳子梳了梳头,而后换上了大户头土布衣裳,系了短裙子,分明是一个农妇模样。李清雅惊讶地说:“匡书记,你今日怎穿得像个农村里上来的妈妈呢?”匡苕子摆着手说:“你带我到学校去,不要喊我匡书记,喊我姨娘。你喊校长开教师会,我坐在后面,别要喊我坐前头。在文教行业上,你是领导,我是群众,作指示的是你。至于我嘛,是来视察的,身份当然不能轻易地泄露。知道吗?” 李清雅点头说:“我知道了。”到了学校,一个教师问道:“李专员,今日带了一个人到学校做什么事的?”李清雅说:“家长要送儿子到镇上上学。王日高校长他人呢?”“哦,他在六年级班上上课呢。”李清雅说:“那我在办公室里等他。” 话虽这么说,两人却在校园里跑开了,先看了厕所,随后把八个教学班都视察了一下。下课了,王校长见到李清雅,打招呼说:“我上课的,你找我谈工作,到办公室去。”他见匡苕子跟在李清雅后面跑,便停下来查点道:“李专员,这位大嫂跟住我们,她到底有什么事的?”李清雅便跟他耳语了一番,王校长对着匡苕子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王校长到了办公室说道:“今日上午最后一节课不上课了,放学生回去吃饭,全体教职员工开会。”七八个教师忙着上班通知学生。 匡苕子跟两个工友坐在一起,攀谈道:“你们两人负责的是学校里的什么事务?”男的说:“我是负责看学校大门口,打钟兼带夹夹报纸和拿信。”女的说:“我就烧二十多个人的饭,五个教师,十五六个学生。”匡苕子又问了两人叫什么名字,男工友叫陈玉干,女工友叫韩粉英。 王校长说:“今日我们范集小学全体教职员工开个短会,但会的内容不少。学校刚刚起步,千头万绪,李专员关注我们范集小学的日常教学工作,今日特地来看了我们的学校,看教学秩序怎么样,看师生精神状态怎么样。……下面请李专员就当前教育界的工作中心作指示性讲话,大家鼓掌!” 李清雅说:“老师们,两位工友,当前教育工作除了正常的教学之外,重点要放在宣传群众方面。教师要做的是课堂上向学生灌输抗日革命思想,走出学校到各个大街小巷进行宣传,形式多种多样,张贴标语,群众聚集多的地方,便适时进行演说,或者文艺表演。……学生要成立抗日革命儿童团,有时候要安排儿童团站岗放哨,对外来的陌生人要查路条,对可疑的人要予以巧妙的跟踪。……总之,抗日宣传工作要成为眼前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吃过饭后,匡苕子和李清雅坐车来到青石板小学进行视察。她们没有开教师会,只是跟刘校长谈了工作,随后向他做了工作部署。 匡苕子从学校出来,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当即对李清雅说:“你开车到乡公所等我,你可以就这个空儿对马青乡干部讲讲教育方面的工作要求以及宣传工作要点。”李清雅说:“根据你的指示,我会做好马青乡干部工作的。” 匡苕子想跟上去,担心惊动了可疑人,只是向前移动了一个房子,眼见那个人消失在远处的草木里。 匡苕子心想,这个人会不会是彭明庸呢?跑路有点拐,戴的礼帽压得低,看不清他的脸。匡苕子一联想,马上断定那个远去的人就是彭明庸。这个家伙只身来到青石板绝对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进行反革命破坏活动的。匡苕子决心锄掉这个叛徒,但是,以后这个家伙是不可能再次单独来青石板进行联络活动的,因为此次他已经得逞了,几乎布成了局。 匡苕子思前想后,还是先到乡公所密商一下再作打算。她来到乡公所,乡公所里只有李清雅和青马乡指导员欧致荣两人。欧致荣恭敬地招呼:“匡书记,你来了,我给你倒杯开水。”匡苕子笑着说:“欧指导员,开水就别倒了。我们还是商议事情为正事吧。唉,学校那南面十几户人家有一个人跟叛徒彭明庸接头,被我发现了。你查一查这个可疑人是哪一个。” 欧致荣想了想,说道:“嗯,那里有两个人值得怀疑,一个是马怀宝,挑糖担子四处走,另一个是剃头的李豁宝,他是个坐地虎。”李清雅说:“派人监视二宝,过不了三天,肯定有答案。”欧致荣说:“好的,我这就派几个人对二宝进行布控,看他们还要跟什么人接头。” 匡苕子听了摇了摇头,“你这样做会打草惊蛇的。敌人想掀起什么破坏浪潮,我们必须要尽快知道,这就为以后反特破案摸索点门路。这样吧,欧指导员你找出一两个曾经做过地下工作的好手,我再从独五团团部调来一个侦察参谋。由这两三个人来在二宝身上做做文章。你们几个乡干部跟他们配合要默契,唱一出斩杀叛徒的好戏。” 欧致荣微笑地说:“县城里的伪侦缉队队长彭明庸他这个叛徒,做了特务,死心特地充当鬼子的走狗,经常下来捣乱破坏,窜逃起来比兔子都跑得快,狡猾得不得了,就像个泥鳅。要锄掉他,我就不知道匡书记你有什么法子。” 匡苕子说:“八个字:笑里藏刀,借刀杀人。具体操作你就别问得那么细了,你和你们几个乡干部只要配合好就行了。”欧致荣说:“你是叫我们几个乡干部做媒子,这才能打杀彭明庸这个野鸭子。”李清雅拍着手说:“欧指导员聪明。” 团部参谋郭子豪化装走江湖的郎中,他来到丛维敬家里做客人。丛维敬对外声称是表儿路过青石板的,要在青石板住宿几天。至于石荣是哥们儿,上门喝酒,这自然不过的了。其实三人会合在一起,专谈“演戏”的。石荣笑道:“假戏要当真戏唱,关键是要演得逼真。”郭参谋说:“还要注意严格保密,唯有保密才能真正迷惑住狡猾的敌特分子。” 翌日,郭子豪来到青石板剃头店,唱喏道:“进来黑面大汉,出去白面书生。此处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哟。”李豁宝手拿剃头刀说道:“我店剃发刮垢,客走容光焕发。都求以旧换新,洗剃令君称心啊。”郭子豪回道:“同志即同心,能上摘星楼。”李豁宝大喜道:“啊呀,你是从哪里来的同志?” 郭子豪压低声音说:“我叫张登峰,是从赤瞳那边过来的,获悉广华县城有个人脚踏三条船,他要看哪一方出的价码大,随后奔向哪一方。这人肯定来过马官营、青石板这一带的,就是不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神秘得很呀。” 李豁宝故作惊讶地说:“啊哈,我只跟我本庄的一个人联系,他向我通报,我这才接洽。”郭子豪当即晓得对方说的本庄一个人是谁,但他装着不以为然。“你们两人之间要注意少接触,免得被人怀疑。我走了,以后凡上面来人,你都要注意他来青石板的意图,随后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但一定要不动声色。” 郭子豪剪好头后,给钱时却不经意落下掉下小纸条。李豁宝等客人走后,拾起小纸条理开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字:“我自归来,彭。”“彭”字模糊不清,但三撇却是明显。李豁宝愣了愣,疑惑道:“彭明庸,他原先在共产党那里做过官的,而且职位还不低。莫非他在广华县城里蹩脚起来呢,想回到共产党方面。”这家伙怀疑归怀疑,但他稳得很,一点都不声张,如同不曾晓得小纸条这回事。 丛维敬跟石荣喝过酒后,一起出来撒酒疯。“今日中午喝了三碗酒,我还不曾过瘾。”“啊呀,你个维敬虽说喝了三碗酒,又没有倒进我碗里的酒满。”“啊呀呀,不都差不多。一个满的,一个浅的,这点小账你还计较的。不相信的话,我喝个小半碗补起来,你还有什么话说?”“我不要你补起来,再喝的话,你肯定不行。再说,二营明日开拔走了,你还不曾晓得的。” “唉呀,二营要开拔走,我们这些人也要跟住二营。”“你要跟住二营做什么,说不定又要打大仗了,你跟住二营走,就得上阵打仗。”丛维敬大声嚷道:“打仗怕什么?我不怕!打他个赤瞳的鬼子兵哟!”石荣却害怕不得了,“打起仗来,子弹可不长眼呀。我不跟住二营走,到靖卫镇,在我家三娘舅那里给人家种田。安稳过日子,送命的活儿我才不做的呢。” 马怀宝躲在墙角里偷听,见丛、石二人分手走了,随即踅进了剃头店。李豁宝说道:“怀宝,你有什么事的?”马怀宝凑上去耳语了一番。“这么说,青石板要空了营。”马怀宝说:“豁宝呀,我看还要等把这件事查实了,情报才能发给三撇。” 又过了一夜,一大早,村长马阳春带着两个民兵从庄东头跑到西头,通知各家各户最近一两天不许出远门,实在要出远门的,请到村公所打路条,否则,不论何人都以汉奸特务论处。马怀宝出来碰见了村长,幽怨地说:“我挑糖担的不出去做生意,一家人吃什么呢?”村长不耐烦地说:“停了一两天挑糖担子,你家哪就不能过呢?……唉呀,别噜里噜嗦的,你吃过早饭跑到村公所,我给你开个路条就是了。” 马怀宝打了路条,心里有了底,但他并不急着挑糖担出去,还想进一步查实新四军部队到底开拔到哪个地方。他磨磨蹭蹭的在家过了一个多时辰,当他出来从小巷子里踅到庄北边看去,只见全村的妇女都在庄边上做针线。李豁宝婆娘也在那里捻棉线,陪着乡妇救会主任季凤梅说笑。 季凤梅订鞋底,笑道:“忙寿呀,你今日怎不订鞋底做军鞋?新四军将士打仗下来可要慰问呢。”李豁宝婆娘说:“我线脱了,没有个线怎么订鞋底呀。” 村妇女代表安光雪和匡苕子两人走了过来,她们两人手里都订着鞋底。匡苕子虽然盘鬏,但两鬓头发下垂了很多,额头成了八字形,这样一来,脸型便改变了,真像山里的一个婆子。安光雪说:“苕子,我们到东头看看才龙她们十几个人做军鞋做得怎么样。”匡苕子说:“好的,光雪,你在前面跑,我跟住你就是了。这回青石板的妇女们可要在全区拔得头名状元。”安光雪甩了一下耳道毛短发说:“我们青石板妇女觉悟高嘛,个个都争当支前模范。” 李豁宝婆娘低声地说:“凤梅呀,这个苕子是哪里来的?”季凤梅笑着说:“她是曹家坪人,男人是咱们区里的李副区长。她受夏志敏夏主任委派,前来青石板督促咱们村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要订三百双军鞋呢。”“这个苕子妈妈家姓什么?”“姓曹呀,她叫曹苕子。待人可和气的,不管遇到哪个都笑嘻嘻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李豁宝婆娘捻着棉线站到路中间,笑着跟安光雪招呼:“你们这是上哪去呀?”安光雪说:“忙寿呀,我这是陪李师娘到庄东头望望的。”匡苕子笑着说:“你这位大嫂也是李师娘吗?要不要陪我俩跑跑。”这女人一听正中下怀,便笑吟吟地说:“陪你们俩跑跑啊,吸吸新鲜空气,人舒服得很。” 安光雪跑了几步,忽然对匡苕子说:“苕子,部队调去打赤瞳据点的鬼子,我们这里空了营怎么办呢?”匡苕子说:“没事的,为了防止广华县城里的鬼子来偷袭,你看,那北边也派了少量的人埋伏在山坡上,如果鬼子来,就进行拦截。”安光雪说:“埋伏了多少人?”匡苕子订了一针,笑眯眯地说:“吓唬吓唬鬼子呗,就两个班的人,不足二十个人。” 李豁宝婆娘默不作声,偷偷地向远处张望,她分明看到有几个人趴在草窝里,似乎守着的是机关枪。安光雪说:“唉,忙寿你望什么呢?”“唉唉,我没望什么,头有点儿晕。”匡苕子笑着说:“啊呀,你一定是今儿起早了。要不,到刘记诊所请刘先生看看。”李豁宝婆娘急忙张手摇道:“不要,不要。” 安光雪突然醒悟道:“唉呀,我们三个跑到这里做什么?这里又没人。走走,到西边那亭子里坐坐。杜萍不是坐在那里吧,叫她唱个歌儿给我们听听,姐妹们做针线也添了好多的兴趣啊。”匡苕子笑眯眯地说:“是呀,忙寿,我们三个这就到那亭子去吧,顺便坐下来歇息。” 安光雪三人走了过去,亭子里坐了就有了五六个人。匡苕子笑着点头说:“你就是杜萍吧?听人说你是上过舞台的人,大家都说你的喉咙好,今儿我们几个姐妹很想饱个耳福。你唱一个,好不?”安光雪说:“杜萍呀,你就唱一个吧,两个李师娘都想听你唱呀。”另两个女人也在催促着杜萍唱。 杜萍捻着棉线,低下头便唱开来了:“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老爷高堂饮美酒,孟姜女堂前放悲声。二月里来暖洋洋,双双燕子绕画梁。燕子飞来又飞去,孟姜女过关泪汪汪。三月里来是清明桃红柳绿处处春。……” 匡苕子突然喊道:“咿呀,那地下怎得有张纸的。”李豁宝婆娘便拾了起来,匡苕子说:“我们这些女人没上过学堂,认不得上面写的什么呀。忙寿呀,你拿放在身上吧,要敬惜字纸。你们晓得吗?敬惜字纸,是敬两个人:一个是创造字的仓颉,还有一个是开拓教学的孔夫子。”安光雪说:“这么着,敬惜字纸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呀。忙寿,你放在身上放好了。回去放在化纸盆里用火化掉。” 太阳要下山了,妇女们起身陆续回家。村里十几个民兵背着钢枪在庄北头巡逻。 晚上,丛维敬、石荣两人又在喝酒了。天一黑,两人就醉乎乎跑到巷头上,倒在路口上。马怀宝东张西望地越过两个醉倒路边的人弯进了剃头店里。 蜡黄的香油灯下,两个人瞅着望忙寿拿回来的那张纸,只见上面写道:我自有立功表现,引诱鬼子兵上套。事成后,望接纳我回归。彭明庸。 李豁宝说:“我怀疑这上面的字并不是彭队长写的。”马怀宝仔细辨认了一下,说:“就是上面的字迹有点像他写的笔脚,钩子都钩好长。”李豁宝说:“今日夜里,青石板空营的情报,你有没有送给三撇。”“送了。我一直跑到黄桂村,才送到他的手。” 半夜时分,胡杨庄的北大沟枪声大作,鬼子兵遭到了伏兵的二营猛烈打击,死伤惨重。 广田正夫对着彭明庸吼道:“这次,你送的是假情报,引诱皇军进了新四军的埋伏圈。害得皇军死伤四十多人,再不撤退,还要死伤好多。你的良心大大的坏。”彭明庸分辨道:“我接的二宝情报,他们还核实了的。” 广田正夫冷笑道:“彭的,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有两个字条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写的?嗯!”小仓中尉上前将两张字条展开来放在桌案上,彭明庸看了,额头上的虚汗直冒。广田正夫哪里还容他分辨,“嗖”的一声抽出了战刀劈了下去,…… 这真是:哑巴黄连说不出,倭寇刀下耻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