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那些地方贵族,尼克勒斯伯爵更相信近卫首领的判断。 更准确说,他更相信,永夜军领的大军,没有在山中飞行的能力,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拔除自己在断层山脉中布下的严密监视网。 那里现在是安全的,至少往后的三两天内,都是安全的。 他们只要在这之前,从其他的山口跳出去,他们就有逃出天生的机会。 “挡住他们,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挡住他们。” “往山口方向集结,利用那里险要地势挡住他们。” “大家不要放弃,渗透到我们身后的,只是永夜军领的小股部队,只要我们能够挡住他们的第一波冲击,我们就有挽回的机会,在这之前,一定要保住山口不失。” 尼克勒斯伯爵他们虽然做出了从赫连山口撤退的决定,但是向外发布命令的时候,绝对不能这么说。 因为一旦这么说了,将会将高原士兵的最后一口气泄掉,失去了最后抵抗勇气,那才是兵败如山倒。 所有人都扎堆到赫连山口的话,他们将会在那里变成沙丁鱼罐头,进退不得,所有人都别想逃跑。 赫连山口这道天险是双向的,既能够阻拦敌人进入花语高原,同样也会阻拦花语高原的人出山。 “见鬼,这些混蛋咱们知道我们要从山口出山?” “你们实在太小看了,人逃命的本能,他们或许没有我们的大局观,但是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他们会本能的往人最少的地方钻,险要的山口无疑就是一个乌龟壳。” 尼克勒斯伯爵等他们撤到赫连山口的时候,目瞪口呆的发现,赫连山口狭窄的口子中,早就挤满了溃兵,将那里堵的严严实实,进退不得,远远的就能够听到阵阵争吵。 “快点打开山门,我们要出山。” “你们不要乱来,我有守护山门的职责,山门怎么能够轻易打开?若是敌人趁机杀进来怎么办?” “敌人早就杀到我们身后了,你没有看到后面的大半营房都被点燃了吗?你们还在这里死守着一道山门有什么用?我劝你们还是尽快打开山门,随我们一起逃到山脉中暂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晚了,我们谁都跑不了,都得在这里为你的山门陪葬。” “我若是这么做了,就是在渎职,事后要被砍头的,再说,谁知道,后面的骚乱是不是营啸引起的,我警告你们,你们不要再靠近了,你们再靠近,我就要下令射箭了。” “你倒是射给我看看,你就不怕惹众怒,大家给我上,这个家伙没有这个胆子杀自己人。” “开弓,放……这一次只是警告,你们若是再敢靠近,我就命人往你们的身上招呼了。” “那个混蛋竟然真的敢下令开弓射我们,既然你不顾兄弟之间的情谊,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大家还等什么,抄家伙,准备往前冲,只要冲下山口,打开城门,我们才有活命的机会,否则大家都会死在这里的。” “大家不要乱来,不要乱来,还没有到这种程度,不能敌人还没有杀过来,我们就开始了自相残杀,葛兰将军,我们知道你尽忠职守,但是尽忠职守也要分时候,伯爵大人给你的命令是防御敌人在外,而不是防着兄弟们出山,甭管后面是敌袭,还是营啸,我们出关都是为了暂避,为了避免自身士兵的损失,都是为了大局考虑,葛兰将军请放心,事后若是伯爵大人怪罪下来,责任我担着。” “这个……” “若是葛兰将军不放心,我也愿意留下我们克林家族的战旗作为证明,到时候责任算我们的,与葛兰将军无关。” “也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们到伯爵大人那里求一道命令过来,只要伯爵的命令一到,我立刻就打开山门,放你们通过,否则我实在难以从命。” “葛兰将军,你这是在耍我们啊,现在乱成这样,我们上哪里去找伯爵大人去?” “等到我们找到伯爵大人,估计敌人也杀到我们跟前了,到时候所有事情都晚了。” 今夜守备赫连山口的葛兰将军,是一名尽忠职守的人,虽然发现了后方出现了问题,依旧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死活不愿意打开山门。 如此尽忠职守的人,往日里所有人都要为其送上大拇指称赞,毕竟有这样的人在,他们不用担心山口会被轻易夺走。 但是现在,却让为首的地方贵族大骂一声死脑筋,不知变通了。 “让开,让开,还不赶紧给伯爵大人让路。” “伯爵大人,真的是伯爵大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伯爵大人让路,你们堵在这里能出去吗?” 尼克勒斯伯爵自己送上门来,无疑让那些贵族和士兵们一阵大喜,人挤人的山道口,硬生生的分裂出了一道能容纳数人穿行的口子。 将尼克勒斯伯爵一路护送到赫连山口面前。 尼克勒斯伯爵以前不是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但是第一次遇到自发性的、并且发自内心的夹道迎接。 但是此时此刻,尼克勒斯伯爵却浮不出半丝喜悦,有的只是浓浓悲哀。 此时此刻,尼克勒斯伯爵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布莱恩家族完了。 虽说他们制定计划的时候,除了死守赫连山口外,还有这利用花语城到赫连山口之间三百公里领地,坚壁清野,跟入侵者打消耗战的第二计划。 但是这个前提是建立在,他们的主力保存完好的情况下。 他们现在就算是从赫连山口撤走,等到再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又能剩下几个人? 羊肠险道不是那么好走的,敌人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没有足够兵力作为基础,再完美的计划也是空谈笑话。 “伯爵大人。”葛兰将军冲着尼格勒斯伯爵行了一个军礼。 “葛兰将军,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尼克勒斯伯爵冲着葛兰将军点点头道,“但是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敌人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绕到了我们的身后,这座山口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军事价值,若是继续死后在这里,这里将会成为绝地,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坟墓,所以我做出了一个艰难决定,放弃赫连山口,从羊肠险道绕道回家。” “羊肠险道?”葛兰将军惊叫道,“那条山道崎岖难行,最窄的地方,必须侧着身子才能过去不说,那里的山风还大,稍微不慎,就会将人吹落无底深渊,根本无法容纳大军从哪里进出。” “我知道,但是那里已经成为我们唯一的选择了。”尼克勒斯伯爵沉重的点点头道,“先打开山门,放他们过去吧,我已经亲自前去确定过,后面并不是营啸,是夜袭,永夜军领的主战军团。” “遵命。”葛兰将军已经没有理由再坚持,高声命令道,“你们还等什么,打开山门,放伯爵大人,放兄弟们过去。” 咔嚓!咔嚓! 在一阵绞盘转动声中,赫连山口不大的山门,在数千双期待的目光中,缓慢的打开。 所有人紧绷的面孔,情不自禁的松弛了很多,留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要山门大开,逃入断层山脉,化整为零,哪怕从后面冲杀过来的是永夜军领的主力军团,也奈何不了他们。 “伯爵大人,请。”葛兰将军摆出了一副请的姿态。 “葛兰将军随我们一起撤退吧!”尼克勒斯伯爵邀请道。 “若是后面真的是敌人的话,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杀过来,伯爵带人进入山脉中逃离,也需要时间,我就再替伯爵守一次山口,拖住那些追兵,为伯爵大人争取时间。”葛兰将军摇头拒绝道。 “葛兰将军……”尼克勒斯伯爵忍不住重新审视这名,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的属臣。 对方虽然出身贵族,却不擅交际言辞,加上面目丑陋,性格古板,从来不曾讨过自己的欢心,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他对自己尽忠职守。 葛兰将军露出了一口与黝黑脸庞不符的雪白牙齿,“这种时候,总需要有人为家园尽忠,伯爵大人留的性命还有大名,我就为伯爵大人守最后一道门……” “快看,那是什么?” “好像有东西在空中飞,是冲着我们来的……” “好大一只鸟,速度好快……” 下面又是一阵不安和骚乱。 只见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大后方拔地而起,以恐怖的速度向他们冲了过来,就算是夜幕,也没有办法遮挡她的光辉。 因为她的身上,闪烁的魔法光辉,远不是普通魔法战技所能够比拟的。 仅仅用了十几秒不到,对方就出现在了赫连山口正上方,看清对方的模样,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那是一名高达数十米高的魔法巨人,浑身散发的能量波动,就算是再不敏感的人,也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正在用一种冰冷无情的目光俯视着他们。 眼前这种情形,已经完全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包括那些自认为见识多广、学识渊博的地方贵族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这名魔法巨人。 “苏菲丽雅公主?怎么可能?”尼克勒斯伯爵惊叫出声,第一眼就将她与一名活生生的人联系到了一起,那种震惊反而更甚了。 下一秒钟。 那名悬在半空中的女魔法巨人,胸腹大开,无数粗长物什,拖拽着长长火焰,喷涌而出,朝着赫连山口落了过来。 轰!轰!轰! 一连串的山崩地裂爆炸声,充斥了整个赫连山口。 下一瞬间,这里就变沦为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炽热的魔法火焰,在剧烈的燃烧着。 在这种剧烈的爆炸面前。 人就像是破布偶,被甩来甩去,甚至撕扯的支离破碎。 那些当场被炸死的,都属于幸运儿,因为他们还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要么灵魂泯灭,要么灵魂已经被一股无形力量收走了。 真正凄惨的,是那些没有被当场炸死,深陷地狱火海的。 这些魔法火焰就像跗骨之蛆,一旦被溅上,无论他们怎么在地上疯狂打滚,也没有办法熄灭它们。 很快便会将他们烧的皮开肉绽,不成人形。 尼克勒斯伯爵是极少少数幸运儿中的幸运儿,既没有被当场炸死,也没有被魔法火焰吞噬。 而是被爆炸产生的气浪,直接掀到了赫连山口的山门前。 没有完全炸塌的山门,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安全区域。 “为什么?为什么?既然你们拥有这种力量,为什么不直接拿到大公面前?只要你们拿到大公面前,大公绝对没有胆量跟你们开战……” 尼克勒斯伯爵虽然没死,但是已经彻底的失魂,整个人如同玩坏的木偶,目光空洞而又呆滞,嘴中正在喃喃自语的发问,也不知道是在问那个形似苏菲丽雅公主的魔法巨人,还是在问自己。 他想不通,永夜军领明明拥有这种超越凡俗的力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这具恐怖的魔法巨人只需要往花语城,克里斯丁大公的城堡外一站,就连刚刚的这一番炮火打击都不需要。 克里斯丁大公将会毫不犹豫的投降永夜军领,绝对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尼克勒斯伯爵跟随克里斯丁大公多年,知道自己的王并不是什么意志坚强之辈。 他们之所以积极备战,是因为他们自认为有赢的希望。 “永夜军领不仅想要花语高原,还想要一个干净的,没有旧有统治阶层的花语高原,革命党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柄手术刀,一柄切除旧有统治阶层的手术刀,只有将旧有统治阶层切除掉,他们才能真正的、彻底掌控花语高原……” 一个声音抑制不住的从尼克勒斯伯爵脑海深处响起。 是那个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商人子爵科波菲尔·高尔德。 一个月前,他就已经提醒过他们了。 只是他们当成一个笑话在听。 尼克勒斯伯爵结合自己眼前的处境,他不再认为单纯的是一个恐吓、一个笑话。 只有将这个前提代入其中,才能够解释的通自己所了解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