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雅,岁币已经交给那些野蛮的寮国人了,我们还不回速撒城吗?国师大人虽然允许我们可以在寮国多待些时日,但是眼看就要入夏了,我们也该启程回去了吧?” “无妨,回去后,我自有说辞与国师大人交待。” 一对金发碧眼,浑身肌肤白皙的青年男女,各自骑在革棘兽上,站在寮国某处山城,或者准确的说,是某块天然形成的峭壁之上,身后,则是那些身高丈许,皮肤黝黑的寮国人,胡乱用山石堆砌的城池,历经岁月的积累,早已与林陵融合为一体,如果从远处看去,好似一座高耸的蚁山般,嶙峋怪异却又透露着一种毫无人工凿迹的壮观。 视线放远,越过南方榛国平坦的三江源野,便是姜国的疆土,虽然太阳冉冉升起,地平线开始慢慢呈现葱绿色与金黄色的绚烂。 “巴姆,吩咐下去,剩下的人全部集合,即刻离开这里,向榛国那边进发。” “冬雅,你要干什么?我们浩汤国人,是不能越过寮国的,别说被国师大人知晓,就算被长老知道了,我们也活罪难逃。” “一切后果,都有我承担,你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 男子看着她坚决的目光,也不敢迟疑,拍了拍身下的革棘兽,很快回到身后的城中。 作为被国师大人钦定的护卫队队长,去年底临行前的某日晚,冬雅做了一个特别真实又奇怪的梦,在那梦里,她在斗兽场见到了一个名叫易厚鹏的姜国青年。 鲜血从其勃颈处不断喷涌而出,抬下来的时候,冬雅正好和在此观战的姐姐分开,无意撞见,看着那青年尚未断气好似心有不甘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鬼使神差的竟然靠近他,轻轻握住他的手,紧接着,自己竟然好像成为了那个青年,从其出生,到离开易州,再到结识司徒菁,加入蝴蜉军等等,一幕幕过往恍如隔世尽在眼前,直到被斗兽场中的猛兽撕裂,冬雅惊吓的坐起身,自己竟然做了一场梦中梦。 心有余悸的冬雅,轻轻抚摸着脖颈,感觉湿湿滑滑的,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去,手中赫然竟是一片鲜血,又仔细伸手摩挲着,自己根本没有受伤,可这充满腥气的血液,却是真的。 胡乱用轻纱擦拭过后,原本静下心的冬雅,看着手中的血迹,再次心脏狂跳不止,那片血迹,竟然形成了浩汤国独特的蚯蚓似的文字,“往姜国”。 这件事,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姐姐和族中的长老。 浩汤国中,鲜有姜国人的存在,可能一百年内,能见到一两个都能成为当地的一桩奇闻,无不是那些贵族们圈养的玩物,而浩汤人,对姜国那边,也只有一些只言片语的了解,因为从立国之初至今,近千年的时光,没有一人敢踏上那方的领地,但凡有好信之徒,穿过寮国之后,无不成为了历史的残渣,杳无音讯。 只有皇室和以国师为首的沃教几大长老,才知道其中的秘辛,却从不阻止那些猎奇的人。 自从做过那场奇异的梦境之后,去“往姜国”就仿佛成了一个魔咒,不停在冬雅的心中蛊惑催促着自己。原本不抱希望的家族,没想到,国师不禁赦免了他们这一支破落贵族的罪责,还特别恩准了冬雅成为去往寮国纳贡队伍的队长,事成之后,不仅可以让家族重新享有荣誉,甚至比之前,拥有更多的权力、财富与奴隶。 只有冬雅知道,一切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好像有道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纵着自己。 每个去往寮国的浩汤人,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是不知何原因,只要踏入寮国的地界,就会明显的感到身体不适,待返回浩汤国后,轻者身体微恙,休息半月便好,重者则突生恶疾,甚至性命不保,再出世的名医也无济于事,最终都会莫名其妙的气血衰竭而亡。 家族作为历史上,女王的近臣之一,因为得罪了后来崛起的国师,才遭牵连,不然,谁会愿意舍得献上族中的子嗣主动去往那寮国,经历生不如死的旅程。 和传闻中的不同,冬雅在进入寮国的那一刻,原本忐忑的心,却被一身好似清凉的洗礼而驱散,除了她和巴姆,其余人员,无不和曾经来此地的浩汤人一样,咳嗽不止,或者发热气喘。 原本过完新年后,顺利将浩汤国的岁币交予寮国人,队伍就可以原路返回,但是冬雅在临行前几日,再次做了一个梦…… 冬雅已经记不清自己具体梦见了什么,只有一些片段,自己好像从姜国某座皇宫飞出,然后闪烁着雷鸣的大军,在空中护送着自己,后来落在浩汤国的速撒城…… 那日清晨,醒来后的冬雅满脸泪水,愈发坚定自己要“回到”姜国的信念。 就在自我煎熬的等待中,福至心灵,随着旭日升起,心中叮咚一声,有个声音告诉她,是时候启程去往姜国了。 来时,二百多人的队伍,因为耽搁太久,有几十人已经命丧他乡,剩下的一百多人,有气无力的跟在冬雅和巴姆的身后,作为奴隶,浩汤国中最下等的贱民,他们只能言听计从不敢反抗,坚持还有一线生机,胆敢反抗则毫无生机。 身后的寮国山城,越来越小,大地愈发平坦,青草味扑鼻而入,清新的湿润的空气充盈周身,众人能明显感受到,是一种不同于浩汤国的气息。 寮国和榛国,并没有明确的地界,如果说有,也许便是眼前的一道丘陵,待众人翻越而下,自顾自还在前面的冬雅和巴姆,直到过了半晌,才发现身后如此静谧,待回头看去,诡谲的场景,不禁让两人汗毛倒竖。 那剩下的一百多浩汤人,竟然无声的痛苦挣扎着跪在草地上,肢体扭曲变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皮肤愈发白皙,眼白急速退去,赫然变成黝黑的眼眸,最终,露出獠牙,竟然化作了榛国人一般。 毫不迟疑,冬雅拍了拍身下的革棘兽,一股股浓稠的绿色酸液连续吐出,照着那群已经变异的奴隶喷去,结果,周围的草木快速的腐朽,而那些怪人竟然毫发无伤,尖叫着就冲向两人。 “快跑!”巴姆大声喊道,自己则紧跟在冬雅身后,掩护她。 凭借革棘兽庞大的身形,一身的坚甲和蛮力,近身周围的怪人很快就被撞成碎块,两人一边回击,一边继续向南方飞奔。 渐渐甩掉身后的那些变异的怪人后,冬雅发现,两人竟然来到了一片沼泽湿地中,革棘兽的四脚,都陷在里面,挪动都显得很吃力。 不待两人喘口气歇息,恐怖的嘁嘁声从四周传来,一颗颗黑色的头颅,瞪着红色双眼的成群榛国人,从水泽中露出,身下的革棘兽不禁发出惊吓的吼叫声。 冬雅看去,周围完全就是黑色的海洋,数不清的黑影越来越多的出现在眼前,一股绝望从心底升起,原来,那些梦境,竟然是让自己来此送死的。 “谁说的?小姑娘,别气馁啊!你要相信自己,就算你不信自己,也不能信不过我啊!” 随着脑海中,传来的这道声音响起,初入寮国时的那种清凉感,加倍袭遍全身,继而只感觉腹中一股暖流,流经四肢百骸,大脑一片通透明澈,飘飘然的感觉呼之欲出身体,好像从天地之间,有股源源不断说不出是什么的能量,经过自己的后脑汇入,体内自己的那股生出的能量,与外界的自然之力不断交融,忽冷忽热的不停胀着自己,就在冬雅忍不住高声呐喊之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平心静炁,天地无极,身蜕形变,随心所欲!敕!” 又是叮咚的一声,冬雅只感觉自己的体内,好像正在发出不可见的光芒,抬起双手,看着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不刺目却又熠熠生辉,水泽中的那群怪物,好像在天地间,被什么黑色的雾气扭曲着,其中包裹着红色的怪异东西。 同样的事情,在巴姆,和两人身下的革棘兽上,同样发生了蜕变。两人两兽,或者说是一人一灵两兽,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完成了一次身心的“返璞归真”。 “小姑娘,还有那位小哥,赶紧呀,喷它们!” 巴姆,此时竟然变作了与句灵差不多的形态,只是身形更加坚实,身后浮出青色的圆光,全身披着和革棘兽坚甲差不多的玄青色甲胄,手中握着一杆虚化的双头长棘枪,分成两柄长锏后双手各持,轻轻一挥,水泽中便跃出成群的虚幻的革棘兽,不断撞击拍打着周围的傀儡,或者喷出青色的灵炁,撕裂褪去那些垢炁。 座下的革棘兽,此时体型已经收缩变成好似高头大马般大小,但却充满了凝实的挺拔与魁伟之感,青色的能量,流转不停透出坚甲,不用冬雅如何动作,好似能够感应到主人的心念,青色的酸液,不停朝周围喷出,很快那些眼生红眸的怪物便好像被卸去了黑色的甲胄,露出其中包裹的腐烂躯体,继而消散不见,只留下一滩滩黑色的黏液。 速度远远不及出现的傀儡数量,两人的危势不仅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越来越应接不暇。 “不行啊,还是不太够!喂,天上的朋友,这边这边,来帮帮忙啊!” 就在周围被垢炁腐化的榛国人越来越多向这边冲来时,从天上,不断簇落出一道道金色的细密的微小雷电,无差别的照着这片水泽轰击而下。 原本已经解了爰州之危,刚刚回到尙州地界,正在回返女闾山的羖雷-军,就这么被召唤至此,继续将这群遗留漏网的傀儡消灭殆尽。 看着天空中,那群只在梦中见过的奇怪天军,冬雅眼中的泪水不停的流下,自己很是奇怪,那种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和眷念,还有些遗憾和茫然。 很快,水泽中只留下一片黑色的粘稠液体或者炁体的什么东西,一个身穿麻衣的汉子,终于现身,将那些垢炁收入手中,搓成了一个球,其中隐隐闪烁着红色的雷电。 他看了看呆在水中独自流泪的冬雅,和那个名叫巴姆的地祇,咳嗽了下,挥了挥手,将羖雷-军送回原地,眨眨眼说道:“小姑娘,咳咳,不对,应该是,姜,辰妹?也不对,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