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边“睡了”一夜,栗子调息的过程中,感觉闭着眼睛好像也能看到什么东西,不太清晰,就好像小时候无意中吃过的毒蘑菇,迷迷糊糊看到各种漫天绚丽的景象。 有很少的影子从地上缓缓升空,有些则飘荡在周围,多数会没入地下不知所踪,往天上看,一片霞光令人神往,中间则是浑浑噩噩的迷雾,下面则是漆黑一片,偶尔会看到些金色的火光慢慢移动。 栗子皱着眉头,有些好奇,然后就脱离了身体,追着那些影子漫无目的的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见不远处,升起无数的空明灯,还有很多跟他一般大的孩子朝他招着手,问他想去哪里呢? 栗子犹犹豫豫的,说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好玩就去哪里吧? 那些看不清面容的孩子,忽然咧开嘴,嘲笑着栗子,小傻子,连去哪都不知道,谁给你的胆子,还不老老实实交出来。 栗子纳闷道,交出来什么啊?然后他就醒了过来,发现悠悠靠在自己身上打着盹。栗子不自禁的摸了摸额头,感觉好像起了个大包,胀胀的痒痒的。 昨天进到另一处空间,或者说是白林的妖界,栗子好像被挤了出去,不远不近的看着白林战斗,那六个怪人,浑身撒发着腐烂味的黑气,合在一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结成红色的阵法,困了白林好一会,结果还是抵不过白林现出原形后的妖力,只是一尾扫过,全部灰飞烟灭。 白林离开身体前,栗子好像就自然的学会了这一招,将妖力集中一处,无论是胳膊还是腿,快速把力量压缩积攒,然后果断爆发出去,形成一击必杀的威势,不给敌人任何接力的机会。 想到这,栗子轻轻放下悠悠,然后跳起来,回想了一下,骤然出拳向面前的湖泊打出,轰的一声,湖面就像炸开了锅,噼啪声不断。然后栗子挠了挠头,还是力气太小,速度也不够快,然后再次出拳,这次湖水好像被推了出去,露出河床,受到无形的压力撑开一个半圆,然后轰的一声,湖水重新拍打到岸边。 栗子笑了笑,这回对了,然后又用腿试了试,效果也不错。被刚才的声音吵醒,悠悠坐在那,看着栗子有模有样的练习,眼中先是发亮,然后又暗淡了下去。不敢去回想什么,而是转念后,朝栗子招招手,说姐姐有事跟你商量。 百里公坐在巨石旁睡了一晚,被栗子闹出的动静,吓了一跳,马上就清醒了过来,然后假装继续研究着出路,耳朵却竖起来听着那边。 “栗子,你爹叫什么呀?” “我想想,孩儿他爹?栗儿他爹?我娘就这么叫。” “哈哈,小傻子,我是问,你爹的大名,比如村里人都叫他什么?” “呃……好像叫,老卓?卓老二?你问这个干什么啊姐姐?” “没什么,你听我说就是了。那你爹,给你起过大名没啊?” “好像是有吧,我记不起来了,平时爹娘就叫我栗儿,说是等我上了村子里的学堂,再让我用另外一个名字。” 悠悠想了想,“那姐姐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那我叫什么啊?” “卓-辰-兮!怎么样啊?” “姐姐,我也没读过书,不太懂,但是真的很好听,嘿嘿。” “呐,姐姐写给你看,记住了哦。” “嗯嗯。” 悠悠用树枝,一笔一划在沙地上,写出大大的卓辰兮,不忘给栗子解释道,姐姐希望你永远都像那天地间的星辰,散发着灼热的光芒,永远不知忧愁为何物,快快乐乐的生活。 “好,这个名字好啊,取自‘辰兮荟兮,日月朝隮’,姑娘真是好才情。”百里公偷听至此,不禁称赞了一番。悠悠翻了个白眼,也没理会他。 悠悠想着,等会下山,也该让栗子识点字读点书了,书中的道理,不经世事的考验,也只是废纸,只懂得世情,而不去用心读书,也是个不知好坏的傻子。 “你,那个什么公,过来。”百里公赶紧跑了过来,“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个吗……” “算了,不用你解释了,我又不是傻子,看那些地痞和伙计,还有街上人的反应,我就大概猜到你是干什么的了。呐,我夫君最近可能要在浣新镇待些时日,你,给他找个私塾先生,好吃好喝好住的安排着,可有不便?”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原本儒雅的中年男人,此时仿佛变成了一只温驯的小绵羊,只要这两位祖宗,不砸了镇子,什么吩咐都可以安排。 “还有,有些事,我记不清了,你还记得吗?” “啊?我们昨天就是被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也不记得了,好巧好巧。” “算你聪明。栗子,给姐姐把那块石头敲碎了,我们回去吃肉肉。” 回到镇上,百里公领着他们,来到一处临江的三进院落,本是他名下的一处私宅,偶尔才会到这里商议事情,正好“送”给两位贵客寄住。本来还有些丫鬟家丁,只留下一个管家,负责有事联络百里公,其他人等都被悠悠礼送了出去。 第二天,百里公办事还是很勤快的,一大早就带着一位老先生来到“卓府”,开始悉心教授起栗子来。栗子只是看上去,心理年龄很小,其实学东西特别快,几乎是过目不忘,老先生也很满意,如果他知道栗子的另外两个“老师”,不知会作何感想。 平日,悠悠很少打扰百里公,也不关心他是做什么的在忙什么,只是偶尔,会让他差人过来带些酒菜,或者上好的衣料,再就是真的让他定做了一副“卓府”的匾额,挂在门上。那天,悠悠开心的搂着栗子,又跳又叫的说,栗子,我们有家了,这就是我们的家哦!栗子看着悠悠,傻呵呵的笑着说,开心,用先生的话讲,姐姐你现在就是“得意忘形”,然后讨来悠悠的一顿追打。 时间很快,转眼就来到了正月。 一大早,悠悠就带着栗子,在院子各处挂上桃符,支起灯笼,还让百里公弄了一大堆爆竹在院子里。下午,悠悠教栗子剁馅,和面,擀皮,包菱饺。掀开锅盖,盛满盘子,一个个晶莹剔透,栗子还是第一次吃这种美食,忍不住学先生说话,夸奖道,姐姐,真乃秀色可餐也,惹得悠悠花枝乱颤,说错了错了,小傻子,是垂涎欲滴,食指大动,秀色可餐是形容美人的,小傻子。其实,是悠悠没注意,栗子已经开始长大了。 晚上,旱江两岸张灯结彩,天空中,不断有空明灯升起,还有各色的爆竹烟花,顺江而下的荷花灯,所有人都祈愿祝福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悠悠带着栗子,也放了两盏,然后让栗子快快闭上眼睛,和她一起许愿。 回到家里,栗子总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为什么,浑身的汗毛都不自觉的立了起来。栗子跟悠悠说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担心,悠悠说没事,有姐姐在呢,咱们好好一起守岁就行了,然后把栗子摁在凳子上,靠着他的肩膀,悠悠唱着歌谣:“降尔遐福,受天百禄;群黎百姓,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神之吊矣,无不尔承……” 突然,院门被人撞开,管家满身鲜血的冲了进来,大喊道:“大事不好了,老爷他……,你们快……”话还没说完,就栽倒在地。 梁宗丽的爷爷,爹娘,都快把舍门踏破了,无论怎么劝说,梁宗丽就是不松口,自己一定要带着四个孩子,威逼利诱都不行。家里人没办法,只能找到朱鱼,朱鱼只说了两句话,你们家里的事儿,找我干什么?你们要是参军,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休整期间,梁宗丽不知是出于私心,还是真的为蝴蜉军考虑,跟朱鱼建议道,我们不设辎重营,但是带点厨子和工匠行不行?朱鱼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但是让梁宗丽自己解决。 于是两日后,收到梁宗丽隼候信件的郡守大人,就派来了一队“闲杂人等”,负责蝴蜉军日常的后勤保障。 魏毅还不忘挤兑梁宗丽,大哥,你当打仗是下馆子啊,还带上了这么多安东城有名的厨子,连我爹酒楼的安师傅都被“押”过来了,怎么,梁大将军是想开个酒楼跟我家抢生意吗?梁宗丽呵呵一笑,解释道,行军本就清苦,不吃好喝好,伺候好五脏庙,怎么对得起我们脖子上的东西。没想到,大多数人举双手赞成,纷纷夸梁宗丽就是有想法,他们早就吃腻了行军粮,干巴巴的啃得腮帮子都疼。 晚上,四个孩子跟梁宗丽挤在一张床上,白天,孩子们就会帮着安师傅他们洗菜喂马,端饭打水。 两个男孩,阿杰和阿江经常干完活,就偷偷躲在演武场一旁,看着哥哥姐姐们训练,两个女孩,阿乐和阿妹年纪更小点,经常会被安师傅“赶走”,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们玩。 其他十一个人,看着这四个懂事的孩子,很快都和小家伙们熟络起来,因为有了他们,日常训练也多了些笑声,尤其俊和魏毅,没事还会让他们骑在自己背上,玩骑战的游戏,演武场上,经常传来咯咯的笑声。 正月第一天,蝴蜉军再次出征。 一路奔袭到平源城下,梁宗丽几人发现,莫名感觉到一阵死寂。大军留在城外,一妖十二人打头阵,慢慢遛马进城。 第一次见到如此凄惨的场面,连司徒菁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整个平源城,全部被烧成了“炭”,入眼全是黑压压的一片。无论是生人还是死物,就像固定在了某一刻,街上,屋子里,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癫狂的表情,仿佛死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甚至连商贩售卖的那些活的猎物,都呈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疯狂和狰狞。 朱鱼发现,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和丘、桑失去了联系。 不好!朱鱼马上大喊道:“快撤!”然而已经晚了。 守在城外的蝴蜉军赫然发现,整个平源城,一下就被黑雾笼罩,有几人刚要上前靠近,丛婓虎留了个心眼,让人找了只公鸡扔进去,结果一触碰到那些黑雾,就被“烧”成了黑炭。 其余几个卫尉,来到丛婓虎身边,纷纷询问怎么办,丛婓虎看着黑压压的平源城,只说,原地待命。 朱鱼不得不第一次开了自己的妖界,掩护众人慢慢撤回城门。可以听到,周围不断传来房子倒塌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蛰伏在周围,伺机而动。 就在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城门的时候,朱鱼前后,突然轰的一声,前方出现一只犹如狒狒硕大的巨兽,五丈多高,两眼红芒,头生红色的独角,全身腐烂,有几处还露出肋骨和腿骨,后方则是一只好像是龙蟹的怪物,一丈多高五丈多长,两只红色的大螯不断咔嚓咔嚓挑衅着。 身下的坐骑,面对这恐怖的怪物,不禁纷纷扬起前蹄嘶鸣起来。十二个人,汗水纷纷从额头滴到胸甲上。 魏毅打着牙颤,问道:“朱鱼大人,我们今天,是不是要交代在这了?” 梁宗丽只是短暂的惊惧之后,策马站在妖界边缘,戟指那只大螃蟹,哈哈笑道,“小爷今天加餐,红烧了你!” “等一下,戴上这个。”朱鱼好像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给每个人送出一条红蓝相间的翎羽吊坠,“只要你们戴着这个,就不用怕那些黑雾。” “不要被这些畜生的外形吓到,还记得你们用驴子和城防营对战吗?和那时差不多,只要再灵活点,配合好了,这两只,不过就是打打牙祭。这次我不会出手,就看你们的了。” 十二人也没废话,迅速整合为两队,一队司徒菁冲向黑狒狒,一队梁宗丽带着冲向龙蟹,很快就传来仿佛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司徒菁几人,没有急于迎战,而是先试探了几次,发现这怪物,除了力气大,连转身都很费力,只要不被它抡中或者踩到,完全就是个憨货。 六个人使用车轮阵法,弓箭对着几处关节消耗,怪物瞅准一人时,其他五人就快速上前继续照着膝盖和脚裸补戟,这时候双月戟的优势就发挥了出来。以此照搬,很快,黑狒狒就倒了下来,趴在地上嘶喊挣扎,六人齐上,对着眼睛、脖颈,后心,肝肾等要害处,毫无收力的连续刺下去。 “把脑袋里的东西给抠出来才行。”朱鱼看着这边,不忘提醒道。然后她转身,又看向梁宗丽那边。 相对司徒菁他们面对的,这个怪物简直就是披了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而且特别灵活,想要近身基本是妄想。 但是,蝴蜉刀是什么?是神器啊。梁宗丽六人,使劲勒紧缰绳,只要躲过怪物大螯和颚足的攻击,就反手一刀砍下来,有几次,怪物还刺中马腹,但是身穿铠甲的战马丝毫没有受伤,只是趔趄了一下,稳住后继续上前缠斗。 很快,龙蟹就成了个椭椭,所有的脚都被整齐的砍了下来,愤怒的摊在地上扭动着庞大的身躯。 梁宗丽跳上蟹背,稳住身形,左一刀右一刀,给它开了个盖,然后刨出一块黑炭似的东西,扔在地上,跳下来狠狠的碾碎,怪物也随之烟消云散。 城外的蝴蜉军,很多参加过城北战事,那些城防营的老兵丝毫不担心,甚至低声和同袍聊着天,姜全良带去的新兵,则面色凝重,担心“南征未捷身先死”,甚至都想好了一会就写下遗书。 笼罩着平源城的黑雾开始慢慢散去,镗镗镗,从城门那里传来沉重的马蹄声。所有人纷纷举起战刀,紧张的看着城门,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 “哇,吓死你们!”魏毅第一个冲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吓唬着蝴蜉军。 全军马上传来阵阵欢呼声,却没发现,朱鱼的坐骑从后面孤零零的跑了回来,而人却没在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