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如木偶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夏言蹊没有得到答案,在那场幻阵里,除了她,就只有沈灼与山魈,如果不是沈灼,那会是谁?她无意识地摸着养魂玉,养魂玉贴肤戴久了,透出一股暖暖的温度——她不喜欢耿旭,所以一直别扭地认为他不过是一个修为高深却残忍滥杀的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将遮住她眼睛的薄纱拉开,一个更富有层次、更有血有肉有智谋的形象出现在她脑海里,也让她对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亲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因着沈灼还要检测地质等事要处理,在安排了有关人员进场后,舟自横便带着夏言蹊与采如玉离开,魃已除,归元残阵已破,以后这里就只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山脉,远离人烟,如之前的几千几万年一样矗立在天地之间。 夏言蹊先是去医院探望闫璟,她偶尔会跟孙秀联系,从她那里知道闫璟的伤势并不重,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为了稳妥便多住几天院,夏言蹊到病房的时候闫璟正在看书,她瞟了一眼封面,上面赫然写着高等数学。 见到夏言蹊进来,闫璟忙将书放到一边,问道:「事情解决了?」 夏言蹊将在医院门口买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含笑点头道:「算是解决了。」 孙秀在旁边也问了几句,夏言蹊三言两语将事情简单带过,闫璟心里既高兴夏言蹊安然无恙,又失落他怎么就一不小心受了伤没能够跟她并肩作战,面上倒是不显,仍带着笑听她说话。 几人闲聊几句,夏言蹊便告辞离开,一路风尘仆仆,到家时已经入夜,A市灯火阑珊,离开了沙鲁里山脉,夏天的暑气扑啦啦迎头砸过来,砸得一脸一身的汗,黏糊糊的。 她边开门边喊夏彦博,进门后发现一室的黑暗,不解地打开灯,心里嘀咕难不成他还在加班,又摸去厨房,厨房里冷冷清清的,冰箱里除了啤酒矿泉水,以及一盒已经开封不知道过没过期的酸奶。 夏言蹊打开一听啤酒狠狠灌下一大口,堪堪散去一点暑气后打开电视机,电视里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来,原本安静的客厅显得热闹起来,她将自己扔到沙发上,脑袋放空,偶然喝一口啤酒,冰凉的感觉入喉,将夏天的暑气带走。 喝完酒后闲适地躺在沙发上,抬眼就看到后面的照片墙,照片墙上有很多照片,都是夏家的亲朋好友,摆放得非常温馨,可以看得出来摆放的人费了不少心力。 照片墙上有小时候张着嘴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的夏颜月,有穿着背心年轻时候的夏彦博,还有侧着脸温柔笑着的耿雪飞……若说长相,夏言蹊倒是长得像夏颜月,尤其是笑的时候,一双眼睛弯弯的,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单纯。 她一张张看过去,一张照片上,夏颜月面无表情站在院子里,背后是秋景萧瑟落叶满山的小屋,照片下方有几个黑色小字。 「吾妹夏颜月,二十岁生辰。」 夏言蹊站起来,轻轻抚着照片上的夏颜月,怔怔流下眼泪。 门被打开,夏彦博的声音响起:「秉均回来了?」 在看到夏言蹊时愣了一下,又看到她脸上的眼泪,连手上的包都来不及放下,小跑过来,连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夏言蹊摇摇头,原本还只是无声哭泣,在看到关切中带着焦急的夏彦博时,忍不住变成嚎啕大哭,直哭得喘不过气来。 夏彦博慌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夏言蹊哭得这么伤心,忙抱着她轻声哄:「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闫璟欺负你了?还是遇上什么过不去的难事了?跟爸说,虽然可能帮不上你,但有个发泄的地方,总比憋在心里强。」 夏言蹊好不容易止住哭,抽抽噎噎道:「爸,是我害死了小姑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小姑姑就 不会出事,不会被留在无底深渊,那些人不会为难她,她原本可以过得好好的,每天开开心心的……」她越说越伤心,「她以前笑得好开心,可是为了我,被关在小木屋里,跟坐牢似的,笑容也没了,她短短人生,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困在那里,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傻啊,那么好,那么好的小姑姑,怎么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她原本有很好的人生,可以想笑就笑,想闹就闹,现在躺在冷冰冰的水里,她那么怕冷的一个人……」 从无底深渊回来后,夏言蹊不敢跟他们细说夏颜月的事,只几句话简单带过,在她的心里,夏颜月就是为了救深陷在苍梧渊高台的她才会毅然赴死,如果不是她,在将耿旭放进苍梧渊后夏颜月就能离开无底深渊,凭她的本事,一定可以安全回来……每次一想到这里,无尽的愧疚如海水一般将夏言蹊淹没,让她越来越钻牛角尖,直认为夏颜月被捆在山坳里也是因为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所以夏颜月才会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岁里藏在小角落,花还没开艳便被掩藏,直到最后因她而死。 夏彦博的眼眶也红了,他眨眨眼睛将泪意眨掉,用纸巾将已经哭得乱七八糟的夏言蹊擦干净,等两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对夏言蹊道:「都说你像你小姑姑,这爱哭的毛病是一点都没落下,都遗传下来了。」 夏言蹊吸吸鼻子,道:「小姑姑也很爱哭?」 夏彦博回忆起小时候的夏颜月,忍不住笑了:「可爱哭了,偏生又长得好看,一哭起来大家都争先哄着,她一看得了好处,就愈发爱哭,简直是个小磨人精。」 两父女坐在沙发上,电视里仍旧放着不知名的节目,他跟她讲,小时候的夏颜月是如何的调皮,上树摘果,下河摸鱼,天热了去河边挖坑,天冷了去野地里烤红薯,几乎没有她不敢干的事,上面几个大的又娇惯着,特别是耿旭,宠她宠得没边,好在她娇气却不骄纵,没有被惯坏。 夏彦博笑道:「她长得好看,那时候可多小子喜欢她,陆二还给她写了情书,被你陆叔知道后拿扫把打得屁股都肿了,几天都不敢坐凳子。」 夏言蹊听得入神,好奇问道:「陆叔为什么要打陆二叔?是害怕小舅舅出手?」 「嗯,」夏彦博笑着道,「你陆叔出手还能有分寸,要是耿旭知道有人觊觎你小姑姑,估计连骨头渣都不给人剩下。」 夏言蹊伸伸舌头,没想到耿旭这么可怕。 讲到后来,夏彦博才正色道:「当年的事情闹得甚嚣尘上,你小姑姑或许是为了你,也或许是为了其他,所以甘愿被囚禁了十八年,但是你要相信,以她的本事,她愿意出来自然能出来,没有人能困住她,在你所谓的无底深渊也是,若是她愿意,自然能苟且到最后,她既然选择了救你,为了不是让你心生愧疚,你当然可以伤心,毕竟她是你小姑姑,跟你感情深厚,但你要记住,伤害她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混蛋,那些隐藏在背后,见不得光的人,你哭过,伤心过后,应该整顿心情,继续走下去,不论是选择普通人的生活,还是选择跟耿旭一样,你小姑姑都只会欣慰于此,而不是看你痛苦愧疚,在这里哭得昏天暗地。」 他想了想,又道:「以小月的性格,她估计会骂你哭丧呢哭。」 这确实是夏颜月能做出的反应,夏言蹊想到此处,不禁破涕而笑,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被移走,心情也开朗了些许。 夏彦博见状,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提起来:「想吃夜宵不,秉均快下晚自习了,我们去接了他吃夜宵去?」 夏言蹊迫不及待点头:「我要吃烧烤!」 「好。」 「还有小龙虾!」 「好。」 「可乐,冰的!」 夏彦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