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蹊对面站着一个身形约么八九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全身覆盖着一层图腾,那图腾与夏言蹊在六孔石洞里见到的非常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面对着一言不发的小女孩,夏言蹊心底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想法又蠢蠢欲动:既然自己这么弱小,这次连累了夏颜月和秦培羽,下一次又是谁?既然她这么无用,何不将这劳什子至阴之体交给更强大的人? 夏言蹊心里踟蹰,面上也显出挣扎之色,对面小女孩依旧一动不动,因着脸上被图腾覆盖,也看不清楚她有什么反应。 夏言蹊默默地看着她,脑子忽然显出小女孩孤苦可怜的一生。 她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困在一间小木屋里,木屋矮小,只有一扇不过巴掌大小的窗户,窗棂用细细地篾条编织,偶尔会有一小道光线从篾条的缝隙中钻进来,又很快消失。 木屋的门也是常年关着的,她少有见人,唯一照顾她的是一名不会说话的老人,老人已经很老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层叠一层,宛如即将死去的沙皮狗。 直到有一天,她懵懂地被人带离那座小屋,当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几乎要被那并不怎么热的阳光灼伤。、 她以为她会死,可是那只是一个漫长苦难的开始,销魂夺魄的痛丝丝绵绵,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种恨不得立时去死的痛苦让夏言蹊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她小而急促地呼吸着,妄图用这种办法来减少哪怕一点点的痛苦。 过往在夏言蹊脑里闪过,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渴望从夏言蹊心头涌上。 她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死去。就如在耿雪飞墓前跟夏颜月说的:她不想卑微地活着,不想无时无刻活在惶惶之中,她可以死,但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要是夏颜月知道她就这么没了生存意志,任由别人摆弄,说不得会跳起来再给她一个大嘴巴子。 想到夏颜月,夏言蹊心里既悲凉又苦涩,她将肩背挺直,直视着应该是小女孩眼睛的部位,不言不语,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夏言蹊心里却能感受到,她似乎是在笑。 她身上的图腾慢慢淡去,露出小姑娘莹白的身躯,那莹白的身躯开始变得模糊,如雾如梦如幻,最终消散不见。 包裹在夏言蹊身体外面的紫褐色光芒渐渐淡去,露出夏言蹊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身上的异样已经消失,面色恍白,皮肤黯淡无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异样。 她吐出一口气,捡起失去主人后孤零零落在地上的阎王令走到夏诗远身前,将阎王令放在夏颜月胸口处。 那阎王令也不知道是什么法宝,在这么大的狂风暴雨之下竟然好端端地立在高台上。 “鬼门通向酆都,等我出去后就去酆都找她,”夏言蹊想笑却笑不出来,嘴角裂开一个难看的弧度,呜咽着问,“可是小姑姑怎么办?” 泪珠儿顺着脸颊滑下,落到夏颜月衣服上。 夏诗远紧了紧抱住夏颜月的手,转身从高台上跳到苍梧渊里去。 夏言蹊:?!! 她忙扑过去想跟着一起跳下去,被陆秉谦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诗远是青要山山神,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且放心。” 她是这里的土著,在这里居住了那么多年,肯定要比第一次来这里的夏言蹊要更熟悉,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是不会害夏颜月的。 夏言蹊眨眨眼睛,对陆秉谦道:“诗姐是女武神的话,秉谦哥你可能打不过她了。” 陆秉谦斜眼看她,不置可否。 一柄剑悄无声息地滑向夏言蹊。 夏言蹊眼睛一眯,刚想动手,陆秉谦的冰枪已经刺向老妪喉咙,眼看就要让老妪横死当场,却见采其莫拂尘暴涨,卷了老妪的腰用力将她往回扯,狼狈是狼狈了点,好歹将将躲过喉咙上的致命一击。 闫璟忙跑过来怒斥老妪道:“你做什么?” 采其莫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原来站在老妪身前,所以她一动手就被发觉,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她会对夏言蹊动手,于是出手就比老妪慢了半拍,好在是及时赶到,没有酿成大祸。 老妪微抬起下巴指着夏言蹊道:“此等祸害,现在不除,等到什么时候?若是等她势大的时候再想要杀了她,就来不及了。” 玄元皱眉唱了一诺才道:“夏小友方才艰难渡过一劫,道友又何必咄咄逼人?” 老妪叹道:“我又何尝想着多添杀孽,只是今日之事几位道友都已经看到,如若不将此人除掉,来日物外必不得安宁。” 夏言蹊双手抱胸,斜挑着眼角看她,嗤笑道:“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谁知道你皮囊下藏着什么花花肠子,我小姑姑说过,这时间行走的,人一半妖一半,隔着皮囊,谁又能分得清那内里?我看你就是不怀好意,见那些棘手的走了,想捡个漏吧?” 她说话非常快,声音清脆有力,噼里啪啦几句话说得老妪脸上青白交错十分难看。 她挥了挥手中剑,剑尖直抵夏言蹊:“想来你也应该清楚了,只要你活着,无底深渊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你今天也看到了凿齿之类的妖物,而这无底深渊里比凿齿更厉害的数不胜数,如果真让他们复活了,人类世界绝对会变成人间炼狱。” 只有杀了夏言蹊,只要杀了夏言蹊,这一切就会被拨乱反正,人类世界就会安然无恙。 采其莫与玄元与她同为物外道友,不管是从利益还是处境来说,应该与她想法一致,露苍华是除妖师,杀了夏言蹊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闫璟修为低微不值一提,趁着现在女武神不在,缠住陆秉谦这只狼妖,要杀夏言蹊便不是问题。 老妪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她是为了大义,至于有没有额外的不与人道的小心思,便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她握住剑柄的手更加用力,浑然忘了现在的夏言蹊已经不是她能随意主宰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