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 水如意坐在床上,抚摸着平之那被折磨成蜡黄的小脸,心中酸疼不已,真想替他受这份罪。 “咔呲···” 房门被打开,唐萱萱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如意妹妹,让我们来给平儿洗洗脸吧。” “恩···” 水如意抿起嘴唇,应了一声,拿着递过来的毛巾,轻轻给弟弟擦拭,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落在手背上。 唐萱萱轻叹一口气,安慰道:“如意妹妹,平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呜呜呜,萱萱姐,这些我都知道的,” 水如意抱着唐萱萱纤细的腰身,哭道:“可我真舍不得让他一人留在寺里···他才这么小···” 其实早在进入厢房前,水平之就已经醒了,只是一直在装睡而已。 随即,听到耳边姐姐的哭声,一行热泪在无人察觉间,滑下他的脸颊。 “其实我也知道,我以后所做之事,过于危险,” 哭了一会儿过后,水如意擦干泪水,声音沙哑道:“让平儿呆在这里,或许还能安全一点···” “今日多谢萱萱姐救了平儿,小妹去准备些斋饭,一会儿等平儿醒了,我们一起吃啊。” 旋即,她便强颜欢笑,让唐萱萱坐下,自己则走出房门,去往寺中的厨房。 房间内,很安静。 一颗想要变强的心脏怦然跳动,以前的他或许要躲在母亲、姐姐的羽翼下,但拥有了金蚕蛊,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唐萱萱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装睡的水平之,心中想道: 平儿,你都听到了吧··· ...... 本来,今日是小狼去祭拜父母的日子。 可出了这事后,众人也无心情,只好将时间推到明日。 水莫氏与觉风方丈,将拜师的事宜商议完毕。 既然要精研佛法,那么去参禅院是最合适的选择。 参禅院的首座,法号玄诃,别看这名僧人不会武功,但他可是觉风等人的师伯,更是玄慈、玄济二人的师兄。 不过玄诃大师年岁已高,平日里除了讲讲经外,如今已经不管事了,也不再收徒。 参禅院内的一切事务,皆交由觉苦大和尚,所以拜师一事,还需问过此人。 当觉风带着水莫氏去见到觉苦时,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知后,他思考了一番,方才说道: “善哉啊,参禅院可以收小施主为俗家弟子,只是还需问过贫僧的师父玄诃才行。” “应该的,应该的···” 水莫氏开心地点了点头,对于平儿能有机会拜入参禅院,跟随大师修行,她已是很知足,接下来就看平儿自己的造化了。 “阿弥陀佛,如此施主就在今日未时末,将小施主带到参禅院吧,届时贫僧会将师父请出。” 觉苦面无表情,双手合十,不喜不悲地说道。 ...... 众人吃完午饭,水平之捏着鼻子,灌下一大碗药汤,苦的他腮帮子疼。 终于熬到未时末,觉风将他们带到参禅院。 院内有一颗巨大的松树,是建寺之初,由慧衍亲手种植,因为在远处看去,此树形似一条矫健的行龙,又名龙树。 此时龙树下,放有两只黄色的蒲团。 其中一只蒲团上,坐着一名近九十岁的老僧,另一只空着。 觉苦微微躬身,静立在一旁,宛若一颗枯老的树桩,似乎从一开始,他就该在那里。 “诸位施主,请在此稍后···” 刚一进入院门,觉风便停住脚步,对平之说道:“小施主,请随贫僧上前。” “是的方丈。”水平之躬身应道。 看着如此乖巧的小施主,觉风不由地点了点头,想着玄诃师伯若不收他,自己收下也无妨。 旋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缓步走向老僧。 距离还有三四丈左右,觉风停下脚步,语气柔和地说道:“阿弥陀佛,师伯,人已经带来了。” 老僧并未有任何动作,只睁了睁眼皮,就又闭上了双目。 在这一瞬间,水平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觉得那浑浊的眸子中,充满了慈悲,当视线落到他身上时,如沐春风般温暖。 觉风微微一笑,示意水平之上前拜见。 水平之上前,拱手拜见道: “弟子水平之,拜见玄诃大师。” 随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恩,坐吧。” 玄诃抬起一手,指了指身前不远处的蒲团。 “谢大师。”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他还是拜谢一声,跪坐到了蒲团上。 然而,当其坐下后,玄诃就又恢复到了入定的状态,微闭双目,一言不发。 此举不仅让水平之很是疑惑,就连小狼也不禁轻声问道:“沈大哥,这老和尚,是什么意思啊?到底还收不收徒了?” 沈星流并没有回答,反而会心一笑,揉了揉小狼的脑袋,让后者更加疑惑,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呢··· ...... 水平之也不知跪坐了多久,只觉得腿脚酸麻不已。 只是没人让他动,他便一动不敢动,生怕惹恼了这些和尚,到时不收自己的话,那可就惨了。 或许是太过无聊,渐渐地他居然打起了瞌睡,毕竟昨晚他没休息好,就被那怪人掳走,并喂下虫蛊··· “喂,平儿···” 不远处的小狼等人见他打起瞌睡,都在小声喊着他,千万不能让这些和尚们发现啊! 正当水平之还在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时,他似乎看到周围一片黑暗,背后好似有一阵凉风吹过。 “嘿嘿哈哈哈···”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笑声传入耳中,是昨晚那怪人··· 快跑···快跑··· 不能停下!一定不能再被抓到! 水平之因辨不清楚方位,只好朝身前,不断奔跑。 可无论如何逃跑,他始终都无法摆脱这个梦魇。 怪人越来越近,耳中满是虫子飞舞着震动翅膀的声音。 “啊,你不要过来啊!快走开!” 黑暗中,水平之摔倒在地,大声叫嚷,然而无济于事,虫子将他吞没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苍老的大手,将他捞出··· ...... “唔啊···” 画面一转,水平之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瘫软在蒲团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大师!” 他实在没忍住,想要询问大师,刚才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可玄诃微微一笑,做了噤声的手势。 “嘘,安静···听···” 水平之歪了歪脑袋,瞪着乌黑的大眼睛,此时他脑后写满了问号。 听?听什么···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玄诃立起一指,指向头顶的龙树,“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此时,一阵阵风儿吹过,院外的竹林,院内的一草一木,皆发出沙沙的声音。 风去,叶止。 玄诃睁开眼睛,笑道:“我且问你,方才是风在动,还是叶在动?” 这个问题一出,沈星流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是风在动?好像不对,那是叶在动吗? 还是两者都在动··· 动或不动,都是只是人的感觉,若是人不去看,不去听,那它们就不会动了吗? 答案很明显,不管看或不看,它们都在动。 这样的一个问题,问一个孩子,是否太难了···众人心中都在打鼓。 水平之也被问懵了,若是他昨晚死了,那风在动,还是叶在动,与他又有何关系呢? “难道是、是心在动···” 沉默了半天,水平之终于缓缓开口,但他还是不确定答案是否正确,因此有些结结巴巴,底气不足。 觉风、觉苦两位大师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亮色,不经意间露出常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却被沈星流等人发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看来平儿答对了啊。 小狼耷拉着小脸,丝毫不能理解··· “哈哈哈哈,你是如何知道的?”玄诃发出了久违的笑声,让觉苦二人心中一惊,上次师伯这么高兴,应该是十年前吧。 “呼···” 水平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好,拱起小手回答道: “回禀大师,这或许要从昨晚弟子遇险一事讲起,还有几个月前的沉船一事···” “当时,我以为我自己要死了,心中一片死寂,向亲朋好友都道了一次别,那时觉得世界是如此的安静,一切热闹都与我无关。” “可、可是我居然又‘活’了过来,这还要多谢沈大哥、萱萱姐、还有各位大师,我想往后活得每一天都会是心存感激吧。” 水平之以那稚嫩的语气,平静地讲出如此沉重的事情,打动了所有人。 就连水莫氏、水如意、水果儿脸上都挂满了泪花,她们没有想到,原来他的心中,竟有如此多的想法。 这还是那个平日缠着她们要糖的孩子吗? “不错,不错,很不错,”玄诃会心一笑,双手合十,唱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你小小年纪,能悟到本心,实属难得啊。” 水平之不解道:“本心?大师您说这是本心?” “不错,修习佛法,其实就是在寻找本心,其实人人皆有本心,只是世人皆被名利遮住了双眼,看不到而已···” 说到这里,玄诃的视线看向沈星流等人。 沈星流一愣,向他点头问好。 玄诃还礼,接着道:“一花一世界,一草一浮屠,人世间处处皆有佛法,无论出世,还是入世皆可寻到本心,万物既是本心,本心也可生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