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妄哭笑不得地看着在病床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桑意，好脾气地问道：“那你说说，到底哪里本来就是坏的？我看分明都是被你破坏了的才是。” 　　 桑意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故作神秘地勾了勾手指，仰头凑了上去，示意宁妄把耳朵贴过去。 　　 宁妄蹙眉扫视着空荡荡的病房，不住揣测起来，这间病房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桑意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宁妄只好无奈地侧着耳朵靠上她的嘴唇。 　　 她恶作剧般地对着宁妄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趁后者因耳道传来的痒意微微缩起脖子的时候，冲着她靠近的耳朵大声喊了起来：“窗户是坏的啊！这窗户怎么都打不开，你说说，这不是坏了又是什么啊！” 　　 宁妄被这突如其来的音量惊得后退半步，捂着耳朵皱眉看向那个已经笑成一团的少女，心里却不觉松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病房里的的确确没有别人，只是桑意想要对她恶作剧罢了。 　　 但桑意说的话却也不能算错。窗户的作用本就是让居住者在不被外界风雨侵扰的情况下看到外面的景象，在必要的时候也能保持室内空气的流通，如果一扇窗户既看不到外界的景象，又是无法打开的，那它便是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和一堵墙又有什么区别？ 　　 但她因为窗户功能的缺失便要毁坏整个房间的行为，未免过于偏执了些。 　　 桑意很快便笑累了，笑声慢慢低了下去，上扬的嘴角也松了下来。她无力地瘫在皱巴巴的床上，空洞的双眼直直穿过垂眸看向她的宁妄，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胸膛以一种微不可查的幅度起伏着。 　　 安静了许久，她突然收回了目光，扭头看向宁妄，用她那虚弱到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问道：“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宁妄反问道。 　　 桑意冷冷用鼻子喷出一股气，勾起半边嘴角，好像宁妄刚才说出口的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这还用问吗？你觉得，在一所这样的医院，还能害怕些什么？” 　　 宁妄却并不是装糊涂，她是真的不知道对方意指什么，是结构混乱到时刻会迷路的建筑，还是一群异常的护士和病人，抑或是他们所崇拜的神明，甚至，是那些在他们刚刚进入医院便见到的怪物。 　　 “传染病。”桑意看着对方迷茫的神情，终于叹了口气，施舍般地告知了答案：“你难道就不怕染上传染病吗？” 　　 这所医院怪异之处太多，宁妄都快忘了这一开始就告诉他们的传染病了，听了这话，她只是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道：“不怕。” 　　 “骗子。”桑意抬臂挡住双眼，再次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讽刺：“你怎么可能不怕？在我进来之前，外面就已经对此闻之色变了啊，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害怕染上传染病？你该不会天真到相信平安医院真的可以治愈传染病吧？不，不可能的，他们一开始就没想救任何人，没有人会救你，哈哈哈哈，没有人！” 　　 “你是说，医院并没有在治疗你的传染病，是吗？”宁妄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皱起眉问道。 　　 桑意支起半个身子，匍匐着挪动着膝盖，慢慢靠近宁妄，脸上带着病态偏执的笑：“在这所医院出现之前，得病的人都必死无疑，这所医院出现之后，染上传染病的人同样必死无疑。不一样的是，死在医院外的人把财产留给了亲人，而死在这里的人，会把全部家当花在从没得到过的治疗上，这就是区别。” 　　 “宁宁，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傻子，怎么会真的天真到以为自己进了这里，就是逃离了外面尸横遍野的地狱了呢？” 　　 “你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伪装成天堂的地狱罢了，甚至这里的一切，比外面的要残忍得多。” 　　 “所谓的平安医院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骗局，可惜的是，只有真正进入到这里的人才会发觉一切的真相，而这时，他们已经没可能离开了，他们都将成为这场骗局的牺牲者。” 　　 “知道吗，这个世界就是一场骗局，他们是骗子，我是骗子，你也是，所有人都是骗子、骗子！” 　　 宁妄避开对方那双近在咫尺的双眼，那双眸子里的疯狂几乎快要燃尽一切，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剖析着那一番话中所透露的信息，概括道：“所以，他们没有给你吃药，也没有给你做过任何的治疗，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却对外宣称自己可以治愈传染病，以骗取钱财，是这个意思吗？” 　　 桑意猛地抓住宁妄的领口，逼迫她与自己对视，眼中的偏执几乎要将她仅剩的那一点生机燃尽：“你还没听懂吗，还是说你还天真地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你，在踏入这所医院的那一刻就已经染上了传染病，这里的所有人，都染上了传染病，但是不会有人治疗你，没有人。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如何治愈传染病，这种病无药可救，你能明白吗？你会死，我也会死，末日已经来了，不要再天真了，所有人都会死！” 　　 她终于脱力松开了攥紧宁妄衣领的手，重重的仰头倒了下去，低声喃喃：“所有人都会死，我们只不过是在这里等死罢了，我们……也只能等死了。” 　　 “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呆在这里，自欺欺人地假装在接受治疗，不去把自己身上的疾病传染给那些还没染病的人，让他们能够苟延残喘地多活上那么一段时间。” 　　 “可是，她为什么不能好好呆在这里呢……” 　　 “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快地面对这一切？” 　　 “我原本，还能多活几天的啊……”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偏执与疯狂的色彩终于在她眼底褪去，连绵的抽泣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