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恪饮下那杯酒之后,微微侧头看向较远的帐篷角落处,那里蹲着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因为那身斗篷的原因,此人完全隐入黑暗之中。 古尔恪道:「如你所说,直接称臣,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角落中那人轻笑道:「我的王,这是您唯一可以直接获得大昌王朝肯定的办法,即便来的这位是王爷,但别忘了,喜王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弟弟。」 古尔恪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可是,驸马的出现却将这个局破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宿卫军兵卒的声音:「族王,安泰大都统求见。」 古尔恪迟疑了一会儿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宿卫军兵卒撩开帐篷门帘,安泰缓步走进,跪在古尔恪跟前行了大礼:「大都统古尔恪叩见王子。」 听到王子这个词的时候,古尔恪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道:「你还是不肯承认我族王的身份。」 安泰跪在那道:「王子,老族王弥留之际留下遗命,让我将您妹妹,也就是宝梦公主接回柔原。」 古尔恪叹气道:「把话说完吧。」 安泰声音放低:「然后让她坐上族王大位。」 古尔恪依旧平静:「可是,我父亲曾经当着六部大会所有族长的面宣布过,我才是他的继承人,你说父亲弥留之际留下遗命让你去救回妹妹,可是口说无凭,」 安泰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枚雕刻有雪塔花的戒指,用双手托住,举给古尔恪看。 安泰道:「您知道的,这枚戒指象征着什么。」 那枚戒指叫做白戒。因为雪塔花是白色的,所以,这个雕刻有雪塔花的戒指不管是戒面、戒肩、戒环都是白色,是骨头所制成,至于是什么东西的骨头,除了第一任族王萨仁娜之外,无人知晓。 白戒代表着族王的身份,族王传位的时候也会将戒指传给下一任族王。 白戒的神奇之处在于,若非是戴戒指的人自愿取下,否则,旁人是绝对无法取下来的。几乎无法硬拔下来,只能砍断手指,然后慢慢将其中的血肉、骨头从戒环中剔出来。 只不过,那样做的话,会让戒面和戒环内部染上鲜血,鲜血是无法直接清洗的,需要下一个人持续佩戴多年才能自然消除。 因此,安泰手中这枚没有沾血的戒指代表着是老族王托合泰自愿取下来,并且交给安泰的。 古尔恪看着白戒问:「你直接呈给我看,就不怕我会直接抢走吗?」 安泰道:「如果王子要抢的话,第一次给您看的时候,您就动手了,不需要等到现在。」 古尔恪轻笑了下道:「所以,如果我做人卑鄙一些,也许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安泰道:「正是因为王子秉性纯良,老族王才会在六部大会之上传位于您。」 古尔恪皱眉:「那为什么他又把白戒交给你,让你去接宝梦回来?」 安泰抬眼看着古尔恪,此时两人更像是在探求真相的搭档,而非是敌人。 天底下没有敌人会如此。 安泰看着挂在旁边的那副族王盔甲,脑子里全是问题。 托合泰将族王铠甲交给古尔恪,又将白戒交给自己,让自己扶持宝梦。 托合泰还是在六部大会上宣布古尔恪为继任者。 安泰并非不服古尔恪,准确而言,在安泰心里,她一直认为古尔恪才是最佳的族王继任者,可是,前任托合泰留有遗命,她不得不从。 也正是因为古尔恪知道安泰心里所想,所以,他们才能维持这种相处。 可惜的是,其他人可不这么想,特别是其他继位族长, 乃至于各自部落的人,原本就有矛盾,族王继任之事就成为了对立的导火索。 换言之,安泰这个主和派的首领以及古尔恪这个主战派的首领,都是无法约束这些人的,两人并非不具备铁腕手段,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柔原不能再乱了,拓尔思部这个整体不能分开。 就如九原应该是个整体,各原不能单独存在一样。 「我累了,你下去吧,」古尔恪端起酒杯,「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我们再议,如何?」 安泰叩首道:「是,王子殿下。」 安泰离开后,古尔恪直接躺在了地上,抬头看着帐篷顶端,因为眼下那个裹着黑色斗篷的家伙就如蝙蝠一样挂在那里。 古尔恪看着那家伙道:「你们所说的真的可以办到吗?」 倒挂在帐篷顶端的那人终于将头从斗篷中探了出来,露出那张面容削瘦的脸,此人正是楚殇,那个看似在黑水驿站陪伴葬青衣,实则监视她的猎骨人。 楚殇挂在那里摇晃着身体,缓缓道:「是否可以做到,那就要取决于你是否能做到了。」 古尔恪锁紧眉头:「瓦达部已经没了。」 楚殇看着下方的古尔恪:「你不用愧疚,又不是你做的。」 古尔恪坐起身来:「但是我明明知道,却没有警告他们……除了瓦达部之外,还有两个部落,对吧?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楚殇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你需要做的就是不要派得力的人去详查这些惨案。」 古尔恪道:「我只能尽量,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族王。」 楚殇轻轻落地,站在那副族王盔甲后方:「这幅铠甲其实也挺适合你,我就纳闷,你为什么不愿意当这个族王?」 古尔恪扭头瞪着楚殇:「如果你们猎骨人……」 「嘘——」楚殇忽然闪身到古尔恪跟前,压低声音用诡异的语气道,「注意你的用词,是引天者,不是猎骨人。」 古尔恪只得道:「如果你们引天者做不到那件事,又牺牲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我发誓,我一定会让引天者一派从九原彻底消失!」 楚殇闻言,故作害怕的模样,点头道:「我会将你的话转告给掌门,不过,至于掌门听了之后会不会像我一样害怕得像一只小羊羔一样,那我就不知道了。」 古尔恪双拳攥紧,却又对楚殇无可奈何,因为他有所求,而他所求的这件事只有猎骨人能够办到。 至少,古尔恪和他父亲托合泰是那么认为的。 楚殇又飘回了黑暗的帐篷角落:「小王子,瓦达部已经没了,事已至此,你已经无路可退,依照计划行事,愿九天神明庇护。」 说完,楚殇的身体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然后彻底消失。 古尔恪的目光再次注视那副族王盔甲,他带着满脸的愧疚缓步上前,抬手放在盔甲之上:「父亲,如果您能听到我的声音,那么就停下前往脚步,停在原地,等着我将你从九域救回来。」 —— 宝梦正在帐篷内注视正在帐篷门口窥视外面的唐小豪。 许久过去后,宝梦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样?」 唐小豪将门帘放下:「什么怎么样?你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就问我怎么样。」 宝梦有些焦急:「我就是问你在做什么?从回来开始,你就一直站在那往外看,看什么呀?」 唐小豪活动着四肢:「我在看你哥哥的帐篷,然后看到安泰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他进去前步伐很稳健,出来的时候,走得很缓慢,走走停停,原本是朝着我们这边走来的,走了一半停住,又返回了自己的帐篷。」 宝梦忙 问:「什么意思?」 唐小豪道:「这说明他在犹豫,至于犹豫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呢,自从哥哥出现后,有两点我可以确定,其一,你大哥背后有人在给他支招,否则,他今天不会直接表示臣服。其二,你哥哥与安泰大人之间没有到剑拔弩张的程度。但是从赤尔达与那个博尔库对视的眼神来看,下面这些人可不是这样的。」 宝梦思考了一会儿道:「仔细回想起来,沿途赤尔达都没有给我提过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出生的时候,我哥哥时年二十,现在年仅四十。我奶娘告诉我,说古尔恪哥哥是我父亲三个儿子中最忠厚的一个,也深得父亲的喜爱,若不是有长子继位的规矩,恐怕他真的会名正言顺继承大位。」 唐小豪坐在宝梦跟前:「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今天看到铁胄下你大哥那张脸的时候,也觉得他不应该是个阴险狡诈之人,但是,不能以貌取人。」 宝梦严肃地问唐小豪:「你觉得我古尔恪哥哥这个人怎么样?」 唐小豪摇头:「刚认识不到一天,拥抱一次,吃了顿饭,就这么点时间,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我不是说了嘛,不能以貌取人,也许他憨厚的外面下藏着一颗毒辣的心?」 宝梦实际上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她原本是想先下手为强,现在看来,幸好没那么做,所以,她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宝梦又问:「那你说我大哥背后有人支招是什么意思?」 唐小豪道:「就是说,你大哥肯定有谋士之类的给他出主意,但这个人是谁呢?是祭司团里的某个人吗?还是现任的大祭司?我不知道。」 宝梦凑近唐小豪:「你是不是想说,以你的判断,以我大哥的脑子,没那么聪明?」 唐小豪迟疑了下道:「对,因为他如果真的够聪明,我在突然间上前抱住他的时候,他不会愣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算是吃惊,也会很快想出应对的办法,但他没有,而是任由我破坏了他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朝廷肯定的机会。」 宝梦道:「那就有可能是现任的大祭司。还有,我也看出来了,安泰大人与我哥哥之间的关系还挺好,从眼神就能感觉到,是没有敌意的。」 唐小豪起身来,继续活动,像是在热身:「所以,有必要找安泰大人聊聊,这老娘们有事瞒着我们。」 「什么老娘们!」宝梦有些生气,「你怎么说也是驸马,有时候说话就像是个市井之徒。」 唐小豪只是咧嘴笑道:「对不起,嘴贱,别和我这种人一般见识,不管怎样,今晚我都得去想办法找那个达乌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