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人生还
故事的起因,和九歌推测毫无差别。 但美代子并不是一个懦弱的母亲。 在信子第一次跟美代子说起父亲对自己的暴行的时候,美代子非常愤怒地质问户田一郎,但是被户田一郎狠狠地打倒在地,并且当着美代子的面,更加残暴地凌辱了美代子。 每次都如此。 如果信子敢告状,就会遭受更加残酷的虐待,如果美代子胆敢质问户田一郎,也会挨一顿暴打。 所以在信子破碎的记忆当中,美代子的出现往往与凌虐和殴打相关。 后来,户田一郎专门将信子锁在二楼的卧室中,并且加固了门。 除了用钥匙,没有办法可以打开, 美代子被威胁,不可以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否则信子和他们的第二个女儿都得死。 美代子情有可原吗?当然。 但信子可以因此不恨美代子吗?当然不! 在信子幼年的时候,美代子是唯一能够拯救她的人,但是她没有那么去做,她反而会和自己的丈夫,户田一郎,伪装成非常相爱的夫妻的样子。 让周围的邻居们都认为,户田家是非常好非常善良的人家。 所以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没有人相信她长时间被父亲软禁。 她记得很久以前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父亲会像其他的父亲一样,带她一起玩,带她去游乐园,给她买棒冰吃。 后来户田一郎失业了。 中年失业,这以后,他就走上了堕落的道路。 后来有一天,美代子受不了户田的所作所为,向户田一郎提出了离婚。 户田一郎很爽快地同意了,唯一的要求就是留下两个女儿,而事实上美代子作为一个多年的家庭主妇,也很难获得抚养权。 又或者,美代子能够保全自己已经不错了。 总之美代子答应了户田一郎的条件,留下了两个前途未卜的女儿,自己一个人离开。 所以,日记上用血写的“从现在开始,我是新妈妈”的意思,并不是信子杀了美代子,而是美代子离开了。 母亲走了,信子的生活彻底失去了光亮。 她恨户田一郎,恨自己的母亲,恨他们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 终于,在户田一郎将魔爪伸向妹妹的时候,她做出了自己一生中最勇敢的事情,她杀了父亲,然后自杀。 她又怕留下妹妹一个人。 就像自己被妈妈留在原地一样。 她选择带妹妹一起去死。 临死之前,她图掉了母亲和妹妹的脸。 “要是有来世,我不希望记得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但是他的脸,我要一直记得!” 九歌透过信子的眼睛看她眼前的一切,感受她的恨意。 那张留下来的,户田一郎的脸,信子要牢牢记住这张脸,生生世世都不放过他。 现在户田一郎的身体已经灰飞烟灭,信子只剩下最后一个执念。 九歌记得梦境中那张脸,美代子的脸。 天一亮,她就带着陈嘉彦踏上了路途——去菜市场。 “讲道理,小爷昨天帅不帅?” 陈嘉彦很亢奋。 “帅。”九歌言简意赅。 “喂,你不要那么冷漠嘛!你看昨天那么多人,只有小爷能配合你,要是没有我的话,我们就全都输了,你说对不对。” “对。”九歌看起来不是很想回答。 “我们要去哪里。” “菜市场。” “靠,我还以为你出于感恩带小爷吃顿好的,就去菜市场?那是什么鬼地方!” 菜场的阿婆的摊位前人来人往,没有谁为了她驻足停留,九歌停在她面前。 这个女人比梦中苍老了很多。 是啊,三十年过去了,谁能不变老呢。 女人一开始很热情地介绍:“今天的菜新鲜,你看这把芫荽……呀,是你,你找到美代子了吗?” “找到了。”九歌轻轻说,“美代子,你女儿叫我把这个给你。” 女人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在抽动:“你认错人了吧?” “也许认错了,你看看,就当是替美代子看看了。” 女人颤抖着手接过那一沓日记,看到最后,她的手几乎抖得拿不住了。 “两个女孩子都死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的二女儿死的不痛苦,信子是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太痛苦的。” “够了,请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回到那间房子去的,户田家的人都是变态!恶魔!你不知道我多么努力才逃出来,我绝不会去!” “没想让你回去,但是你往下看吧,这都是你女儿想对你说的话,这是她最后的遗愿。这些年里,每一个来到过或者是租住过房子的人都会被信子杀死,她心里有怨气,因为她的话没有让你听见。也许你听见了,她就不会那么怨恨了,往下看吧。” 日记不多,小半个下午,很快就看完。 美代子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只有一句话:妈妈,妈妈。 这具真切的呼唤穿越三十年的光阴狠狠地插进美代子的心脏,她将信纸牢牢地抱在怀中,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她面前的菜摊上。 九歌依旧面无表情:“信子的精神时好时坏,但是当她好起来的时候,她所想的都是你,都是你带来的温暖,可是你却不敢去见她,可见她所爱非人。” 看着美代子踉跄地往别墅去的身影,高傲如陈嘉彦都忍不住偷偷给九歌输了一个大拇指:“还得是你!你说这信子也是的,她妈妈明显懦弱又自私,她居然还对她心怀期望。” “她没有,信子是个多么聪明冷静的人,她早就看透了美代子的本质。” “所以她怎么会写这样的话?” “她压根没写,最后一页日记是我补的。” “你……”陈嘉彦差点叫出声,“你这不是骗人吗!”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前方,好在美代子可能是因为岁数大了,没有听见两个人谈话。 “让美代子再去见自己女儿一面,如何做全看他们的,我们并不参与。今天是第五天,如果顺利我们说不定可以提前离开这个鬼地方……话说你能不能离我远点,你身上一股子拖把的味道。”因为讲悄悄话,所以俩人离得很近。九歌露出嫌弃的表情。 天色渐晚,别墅就在眼前,美代子的步履跌跌撞撞,越来越近。 陈嘉彦的心在狂跳:“万一她快到门口后悔了怎么办,要是信子没有等到她妈妈,一发怒,我们岂不是都得玩完?” “她不可能不去的,一个到死都在呼唤自己的女儿,只想看自己最后一眼,要是这都不去,除非她心很硬。可惜,她是个心软的女人,而且软的一塌糊涂,太软就会变成懦弱。” 美代子推门进去的那一刻,门对面的窗户被一阵风吹开,巨大的穿堂风贯穿整栋房子,吹得跟在后面的九歌几乎张不开眼睛。 “我恨你!” 是信子的声音。 “我恨你!你不帮我!你为什么不帮我!你是我的妈妈,如果连你都不帮我!” 美代子缓缓跪在地上,她艰难地昂着头,额头上青筋毕露,血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 然后,她倒在地上。 九歌摸摸脉搏,已经停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