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尽敛,青色的月光像是受到某种牵引般,于天际形成一挂青色瀑布,往县城郊外野林倾泻而下。 在那里,有两位惊世骇俗的超凡者正在交战。 千星斗秋剑。 那边大战正酣,宁浦城内各处,十数条人影如脱弦利箭,射向县城郊外,这些人影中有如李庆这样的宁浦土著,有周岩这样的福永来客,有祭月教派的圣尊信徒,有南戈留在此地的暗桩,有北联邦安插的七局密探,有南联盟派下的“监察御史”,也有来历身份皆不明的闲散之人…… 像是形成了某种默契般,县城内的胜负被抛下,宁浦的所有超凡者,齐齐向着两人大战的地点飞奔而去。 超凡之战,云动八方。 不用李庆说,众人心中都明白,在旻尊者对上宋秋的那一刻,这场战役的胜负便已是皆系于此二者之身,宁浦城内的优劣胜败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两人之间见了分晓,那这场战役的天平便会瞬间向胜出的一方倾斜,他们手中的砝码根本就无足轻重。 没有成建制的精锐军队,没有配合默契的超凡小队,没有精良的武器装备,超凡者个人所拥有的力量便会如现在这般被无限地放大,一人之力便可主百万人之生死。 也正如李庆所说,身为超凡者,没有谁不曾向往过序列顶端的风景,没有谁不曾憧憬过超凡深处的力量,尤其是在见识到方才的如天之威后,这种向往与憧憬只会变得更加强烈,神龙现踪已是极难之事,更何况是那等层次的存在交锋对垒,若是错过,当真是会让人抱憾终身。 落在县城内的青色月光已经被引走,宁浦城内的大多数地方又恢复了往昔的黑暗,穿街越巷,游走于阴影之中,李庆身动如风,快速往郊外奔去。 所过之处,李庆看到了宁浦县城内的断壁残垣,看到了流离失所的无辜民众。 无辜,却也无可奈何。 除了这些肉眼所见的景象,他还感应到了陌生的超凡气息,宁浦县城内还有其他超凡者存在,这些心思各异的超凡者本是坐山观虎斗,但旻尊者与宋秋的出现,却让他们沉不住气了。 “也好。” 李庆眼中有异色闪过,低声呢喃,为了追求速度,赶路的过程中他并没有刻意去掩藏自身的气息,他能察觉到对方,那对方多半也知道他的存在,只是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位仙神般的人物身上,都想快一步赶往县城之外,谁也没有心思顾及他人。 宋秋与旻尊者落下的地方是花竹乡所在的方向,好在这段时间里马宁远与高志槐大力推行迁移之事,花竹乡的民众已经有五六成搬进了县城中,再除去常年在外二到三成人口,现今还居住在乡下的人已是不多,加上两人交战的地方多半也不会恰好就在乡里,倒是不用太担心人员伤亡。 县城郊外,林木蓊郁,本该是寂静幽深的夜却是光亮如白昼,刺目光华闪耀交织,骇人的源质波动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星芒动山川,剑光惊霄汉,剑吟星啸之间,身影错落,正式刀剑客对观星者,器灵对天罡! 距离两人的战圈尚有数里,奔行中的李庆猛地顿住脚步。 立于树梢之上,李庆抬头望去,瞳孔不禁猛地一缩。 一青一白,两头体型庞大如小山的凶兽,撞入眼帘。 这两头凶兽,一头是方才便已经展露峥嵘的穷奇,牛吼震天,背上双翼似剪,掀起无边狂风的同时更添身姿之敏捷,另一头凶兽,头生四眼,獠牙锋利,长尾扫过之处,林木尽折,尘沙飞扬,观其形貌,定是四凶之梼杌无疑。 这头梼杌毛发丛生,举手投足之间较之于穷奇之兽更为逼真传神数倍不止,其通体呈青碧之色,却是完全以青月之辉凝形而成,得神灵之力,方可显神韵七分。 四凶星诀所凝形之凶兽,形为下而神为上,以旻尊者自身之能,凝聚出穷奇已是极限,但她引下神辉,青月之力尽入其身,如此方可再聚星光,凝化两头凶兽搏杀宋秋。 两头凶兽纵跃扑击,尾扫爪伸,裂地撕风,各展威能,只是这梼杌之兽终究是借外力而强行凝化,虽然是神辉所凝,每一击都如排山倒海一般令人侧目,但两头凶兽之间却是全无默契可言,各自为战,并不能发挥出四凶星诀的全部威能。 四凶星诀,自祭月圣尊之后,后来之人最强也不过是凝化四凶之二,而至于是四凶之中的哪二者,却又与修行此星诀之人相关了。 两头凶兽之后,旻尊者身形于虚空中闪烁游走,以此躲避飞射而来的剑气,手中星诀连连掐动,却是在维持四凶星诀的同时施以辅助手段以抗强敌。 三尺秋吟,杀意萧瑟,剑光闪动之间与剑主宋秋配合无间。 器与魂合,灵与器融,人器交修,是为器灵,宋秋所选之器便是这一把陪伴了他半辈子的秋吟,刀剑客的剑为什么锐不可当,刀剑客的为什么锋利无匹,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刀剑客这条序列的超凡者更为纯粹,不像其他序列那般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手段。 刀剑之道,杀伐而已。 搏杀至此,宋秋已是对旻尊者所使四凶星诀有所了解,以神辉凝聚的梼杌,每一击固然是势大力沉,如排山倒海一般绝不可硬接,但因为是外力强加,非旻尊者自身苦修所得,转换之间却是稍显滞涩,神力难破,从这一头凶兽下手绝非上策。 莫看方才出剑击月时剑气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但那样一剑却是不可再得,要破穷奇,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从此兽下手,却无疑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器灵者,心念所动,灵器所感。 萧瑟声起,好似深秋落叶之处的箫生,秋吟之剑似有灵之人,沛然气机蓦地散开,将那些低阶超凡者触之即亡的星光一气弹开,剑身倒转,如青龙出水,直刺梼杌而去。 而秋吟之主宋秋,却是浑身气机敛尽,长衫舞动,像是把所有源质修为都托付在那一剑之上似的,毫不设防。 旻尊者法诀捏动,身后千星齐耀,穷奇身形似流星划破苍穹,直扑宋秋而去,抉择之时,她竟是毫不犹豫地弃神辉所凝之梼杌于不顾,以穷奇扑杀宋秋! 就在这时,一柄与秋吟有七八分相似的长剑虚影,突兀地在宋秋身前浮现,下一刻虚影散作千缕万缕青芒,汇于宋秋指尖。 他本来只是想让秋吟拖住梼杌片刻以求杀穷奇之机,却不想旻尊者竟会让此兽主动扑来,本是星光所化的凶兽,腥风却已然扑面,穷奇口中冷齿森然,若被咬中,定然是死无全尸,下场凄惨。 但那又如何? “剑,” “去。” 两字轻吐,宋秋指尖,秋吟灵影再现,并指,前伸,一剑刺出。 初时,风止夜静。 瞬间。 那一柄本该刺向梼杌的秋吟,不知何时,竟是出现在这道剑气龙卷之中。 虚空生痕,一道细微的剑痕浮现,进而,化作百丈剑澜,势如龙卷,呼啸而去,霎时间,竟让人分不出是风啸还是剑鸣。 漫卷长风作剑吟。 在秋吟灵影出现的那一刻,旻尊者心中便是咯噔一跳,是切肤的无形锋锐,也是透骨的森然寒意,星海源质全部爆发,背后闪耀的千颗星辰串联为一体,这一刻,县城郊外,几如白昼! 神辉倒卷,凝形为梼杌的青色月辉顿时炸开,散作满天青色月光,如退潮的海水般,向着旻尊者的方向卷回。 她怕了,她要以神辉构筑起一道防线,这一剑再强,也终究只是人为,如何能突破神灵壁障? 但下一刻,旻尊者的耳畔,忽然响起一阵萧声,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浩荡秋风漫卷枯黄落叶。 而她,正是那万千落叶中的一片。 “你……” 回神之时,却是丧命之刻。 穷奇伏首,星光逸散,哀嚎声响彻寰宇。 漫天青辉被无边剑意裹挟,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 旻尊者面如死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这可是神灵的力量,圣尊的青月正于天际高悬,青色的月辉已是全数为她所用,居然挡不住这一剑…… 很多问题,却是再没有机会得到答案。 惊秋剑气,如秋风扫落叶般,将旻尊者体内的生机摧毁殆尽。 一代天罡,天都尊者,命陨宁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