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紧随而出的赵紫涵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庆一把按住了脑袋,呼啸的子弹贴着两人的头顶飞过,落在地上溅起数缕尘土。 按着赵紫涵脑袋的李庆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颤了一下,低阶的超凡者尚不能完全无视子弹,赵紫涵会害怕也是在情理之中,她虽然已经是一名观星者,但若说生死之间的经历,方才该算是头一遭。 眼下的情况却是不容人喘息,四周环绕的浓雾开始向内漫来,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科考队一方损失惨重,看这架势,浮龙族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要将科考队的人全数歼灭于此。 群山苍莽,杀机四涌,世代居住于此的浮龙族才是这片神秘大山真正的主人。 李庆抓着赵紫涵的肩膀跃下探方,“王崇明在哪儿?” 一进入试炼境,赵紫涵便在李庆和王崇明身上种下了标记,在一定的距离之内她都能轻松感知到两人的位置,这种依靠星子与星海源质在两件事物之间建立独特联系的手段是观星者所独有,随着赵紫涵实力的精进还会衍生出其他妙用。 冷静下来的赵紫涵,纤细的手指如翩飞的蝴蝶微微掐动,淡淡星芒在她的掌指间萦绕,片刻后,就见她抬手向着东边一指。 没有多余的言语,李庆顺着楼梯爬上探方边缘,四下一看,只见尘沙飞扬,浓雾蔽天,在雾气尚未漫过的地方,黄泥染血,一马平川的山坳俨然成为了修罗地狱,之前挖开的探方成了埋尸坑,倒下的身躯大多都栽倒进了坑里。 军队的强大在于钢铁般的纪律与统一的步调,但四下漫来的雾气却是让这两点都成了虚妄,局势,竟是出人意料的一面倒。 唤雾、驱兽、借灵,经由伏楼之口,李庆对浮龙一族的手段已是有所知悉,但对这些商王朝的士兵而言,这些都是始料未及的“妖术”,猝不及防之下有此局面也不是什么怪事。 见到这一幕,李庆当机立断,立刻摒弃了此前去找王崇明会合的想法,“进庙!”说着,折身便向神庙冲去。 他们这处探方的位置就在神庙旁边,哪怕是到了这时候,李庆都没有带着赵紫涵翻墙而入,而是规规矩矩地到了大门前,推门进入。 早在初次进入时,李庆便感知到这座小庙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着,之前不能或者说不敢肯定,但现在,他倒是可以确定,这股力量就是异化的源质,如果说宋秋为他展示的源质是温顺的绵羊,那这里的源质便是狡猾的豺狼,因为狡诈的天性而更加隐晦,也因为未被驯服的而更加原始。 进入后,李庆没有关门,而是任由庙门大敞着。 庭院中空无一物,不知道为什么,围绕神庙进行的考古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而这座最为可疑也该是最有价值的庙宇却是乏人问津。 但现在,作为这场战事的庇护所,冷清的局面已然不复存在。 庙里庙外像是两方世界,一进门,外界的无数喧嚣便尽数褪去,闹中取静,这座小庙倒是深得个中三昧。 大步而入的李庆,四下扫了一眼,道:“都是老朋友了,伏兄何必躲躲藏藏?” 赵紫涵心中微动,在这之前,李庆便将伏楼的事情向她和王崇明作了说明,所以李庆这句“老朋友”她也并不感到奇怪,但她现在却是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手指暗扣,赵紫涵心中警惕,表面上却是平静如常。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从庙里走出的伏楼,看着庭院中的一男一女,眉头微皱。 对赵紫涵和王崇明,伏楼也不是真的看重,只是之前李庆便说了,他们三人是集体行动,少一个人都不行。 “不急,还有一个人稍后就到。”李庆笑了笑,越过伏楼,径直入了庙中。 王崇明知道这座庙宇的神异,这位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南联盟千夫长,对付这种场面自是经验丰富,李庆相信,他能想到的事情,王崇明自然也能想到,他和赵紫涵能先到这里,无非是占了地利罢了。 目光从眼前顺次经过的一男一女身上扫过,伏楼也没有多说什么,折身进了小庙。 喧哗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小庙中,仍是之前的那幅景象,立在供台上的神像失了头颅,心口也被掏去了一大块,成了一尊无头无心之神,脚边散落着许多泥块,无人清扫,两个脚掌大的坑,诉说着先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恶战。 灯烛仍在,却是不见青色火苗,整座庙宇透出一派清寂之意,任由外界战火肆虐,这里却不受丝毫影响。 “汪延明呢?他没有出来?”等待中,来到供桌前的李庆头也不回地问道。 “没有。” 李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背对着两人的双眸中有凌厉之色忽地闪过,像是黑夜中劈下的闪电,撕裂了他眸中的深邃黑暗,令人怖然。 汪延明,浮龙浩劫的幸存者……现在看来,史书当真是不可信,不是说书中记载的内容不真,只是那些被史书隐去所不提的,才是最令人胆寒,也令人感兴趣的部分。 没有让三人久等,王崇明很快就从大门进了庭院,李庆和赵紫涵方才下探方时身上沾了些尘土,而王崇明,身上脸上,身上脸上都沾了鲜血与泥尘。 让李庆没想到的是,王崇明并不是单独一人,他是护送着钟甫元一路杀到这里来的,钟甫元也不愧是久居高位之人,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他也能镇定自若,只是脸色的凝重却是不加掩饰。 与钟甫元比起来,那位名义上能指挥八千人军队的陆指挥使则要逊色许多,兵败山倒,陆指挥使面如土色,甚至于进入庙门时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没摔个狗啃泥,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这个指挥使的,此职务在军中说大不大,离顶到天还是差了一些,但说小却也是不小了,让这样的人上位,商王朝的覆灭似乎也是该然之事。 陆指挥使刚刚稳住身形站定,脸色煞白的他一眼就看见了小庙中的李庆三人,提着一口气,大呼小叫道:“你们三个,藏在里面做什么,还不快搬东西过来把门堵上!要是让那些刁民逆党杀进来,你们都得死!” 想来这位陆指挥使是太紧张了,死里逃生,进退失据,没有看清楚庙里三人的相貌,才会说出这番糊涂话来。 转过身来的李庆,缓步走出小庙,陆指挥使还以为他要过来扶自己一把,本已煞白的脸色立时就添上了些红润,正要开口,身子却传来一股失重感。 这位陆指挥使本就不算强壮,李庆揪住他的领口,手臂一抡,直接将这位还在错愕中的陆指挥使从大门口扔了出去,雾气已经漫到了神庙之外,数头虎首狼身的野兽从雾气中冲出,直接将这位陆指挥使分食殆尽。 惨叫声被隔绝在外,但凄厉的景象,却可看个分明。 看着这血腥的一幕,李庆也不禁微微皱眉,门外的雾气像是被人用手拨弄着似的,向后退开数百米,数百位浮龙族人自雾气中现身,这些山中的原住民衣着虽算不上光鲜,但却也是有规有矩,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原始蛮荒,为首的两人和伏楼差不多的打扮,想来便是族中的另两位祀子了。 这些浮龙族人射来的目光中,无一例外都带着憎恨与愤怒,对他们而言,这些庙宇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在,李庆等人的行为无疑是对神圣的亵渎,出于某种愚昧的信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闯入庙宇中去。 这时,百米开外的雾气连同围堵在神庙门口的人群,像是一线潮水般从中分开,一位穿着麻布衣,手持木杖的老者缓步走来,见到他,两位祀子都是微微一躬身。 不知何时伏楼已是到了李庆身侧,一向深沉的他,此时却是脸色阴沉,沉声介绍道:“浮龙族这一任的祀主,浮长青。” 一门之隔,浮长青神色平静地望过来,竟也不言语,将木杖往地上一插,系在木杖上的符牌叮当作响,这声音竟是透过那层无形的壁障,传入了神庙之中。 浮长青在庙门口盘膝坐下,他身后,两位祀子,数百族民,便也随着浮长青一起,席地而坐。 霎时间,神庙之外,数百浮龙族人盘膝闭目,他们口诵经文,潜藏在大地山川中的某种莫名事物似被诵经声引动,雾气翻卷,异兽低伏,好不骇人。 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浮龙族的十年一度的祀神大祭,像这样的神庙,浮龙山中一共有五十七座,那时,浮龙族人便可以进入庙宇,不受族法约束。 李庆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关了大门,带着众人退至庙中。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如果说谁最为镇定,除了李庆之外,那便是钟甫元钟副主任了,这或许便是学者气度,是一般为官之人不能拥有。 这句话钟甫元之前当着众人面称李庆为功臣时便讲过,现在旧话重提,意义却是大有不同。 伏楼却没钟甫元这般淡然,沉声道:“现在怎么办?留在外面的那些人还有活命的可能,闯入神庙却一定是死罪,再过两个时辰,你我都要人头落地。”话虽如此,但他却仍是没有选择留在庙外。 对伏楼而言,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庆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吐出一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