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点是邹正宇推荐的,他家里做的就是酒店生意,蒙了父辈余荫的他对福永市的酒店餐饮行业颇有见识,往常许子舒、陈淳几人出来玩,这种事情都是由他负责安排。 或许是因为李庆的加入,包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更有些微妙,几人之中,许子舒、陈淳和周琪姵三人是各有心事,便都装作专心吃饭的样子,互相沉默着,王宝倒是想和李庆攀谈两句,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怎么的,最初的兴奋劲过了之后,和李庆待在一块竟是让他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他谨言慎行。 而李庆,跟那日在主席台上时的模样截然不同,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似那时候那般健谈与雄辩,张梓璐旁敲侧击的打听,被他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就挡了回去,可谓是滴水不漏。 看着自家女朋友频频碰壁,邹正宇只暗暗皱眉,心想这李庆未免有些太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是做给谁看?须知这里是福永,不是山里的宁浦,莫说是一个副局长,就是正局长、副县长,到了这里也算不得什么。 也不怪邹正宇没有度量,初次见面,彼此都不了解,李庆这样的做派难免会引人误解,加上邹父以前也向邹正宇介绍过一些市里的局长、副局长、主任之流给他认识,他会看不上李庆这样一个县局副职也是难免之事。 只是王宝对李庆的态度,让邹正宇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这帮朋友,细分之下其实可以分作官商两派,像许子舒、陈淳、王宝三人,他们三个便是“官”这一派,从小就是在一个院子里一起和泥巴长大的,这种情谊自是不同一般,而王宝是他们中年纪较长的“大哥”,又是男孩,所以在没有遇见李庆之前,许子舒和陈淳二人都还是比较听“宝哥”话的。 邹正宇与张梓璐,父母一辈都是商海精英,虽然老一辈里也有一些政坛的根底,但到底是不比现任的说话好使,张梓璐、陈淳、许子舒三人是闺中密友,正是因为张梓璐这条纽带,他们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桌吃饭。 王宝正组织着语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门外走过一道极眼熟的身影,他整个人顿时为之一振,后背的冷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 是他眼花看错了吧?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虽是身陷无形硝烟之中,但李庆敏锐的五感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王宝的异状自是逃不过他的感知。 ‘这王宝,遇到事情总是大惊小怪的,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市政府办都是怎么过来的,不过眼下倒也正好。’ 李庆心里这么想着,转过头,“怎么了?看你神色有些不对。” 问这话时,李庆其实并没有期望得到什么了不得的答案,毕竟王宝只是个普通人,与他有牵扯的那件事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动静,想必是不会有什么意外才是。 如果让王宝知道李庆心中所想,那他估计是要郁闷好几天的,现在的他脑中是一团乱麻,对李庆的问题,他勉强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但很快,他就做出了抉择。 “是有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看到个人,反应有些激烈,让李局见笑了。” 李庆深深地看了王宝一眼,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又吃了一阵,王宝借方便之故离开包厢,李庆便也用相同的借口,起身跟了出去。 “什么嘛?这两个人还要说悄悄话,宝哥也真是,整的神神秘秘的,什么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两人离开后,张梓璐撇了撇嘴,颇不以为意地道,之前在李庆那里吃瘪,要说她心中没有丁点儿怨气,那 在坐的都不是蠢人,联系之前那番剪短对话,都知道两人离席的目的并不像是他们说的那般单纯。 周琪姵皱了皱眉头,却不接话,只是一如既往的吃着菜。 陈淳神色平静,瞥了周琪姵一眼,心里,对这位可能的“情敌”嗤之以鼻,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人,难登大雅之堂。 方才闲聊时,李庆已经将周琪姵介绍给了他们认识,只说她是宁浦过来的人,对她的过往却是不曾提及,倒不是觉得难以启齿,只是没有再揭人伤疤的必要。 邹正宇没有接话,心中却是一凛,王宝对李庆的态度着实很耐人寻味,王宝在政府工作又是市领导的秘书,怕是来个县长、副县长都要捧他一声“主任”,对他客客气气的,可李庆,不主动找找话题寻求进步机会也就罢了,王宝主动跟他说话他也不接茬,姿态甚大,俨然是与常理相颠倒。 倒是许子舒,在场众人之中就属她还了解一些情况,经过刚才李庆的“提醒”,她的确也发现了王宝有些不对劲。 看着两人空荡荡的座位,许子舒不禁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却说离开包厢的李庆,三两步赶上王宝,两人肩并肩,一齐往饭店的大门口走去。 李庆四下打量着,饭店内的装修很不错,颇多地方都值得学习借鉴。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可以说了吧?”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楼小川。”王宝神情凝重,或许是因为紧张,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李庆微微一怔,旋即脸上的慵懒一扫而空,他看了王宝一眼,道:“是失踪的那个楼小川?” 王宝点了点头。 两人口中的楼小川,说的便是那位将举报信放在陈恪安办公桌上后就莫名其妙失踪的市治安局干员,王宝只以为他已经是遭了毒手,却不想会在这里见到他,而且,还是活生生的他。 一个在认知里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换了谁,只怕都会感觉惊讶、感觉愕然,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是与自己休戚相关的人物,王宝会有那般失态,会有种种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别看现在王宝是坦诚相告,但在这之前,其内心定然也是做过不少斗争。 这种心理并不难捉摸,李庆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自也不会在这一点上多做纠结。 “他一个人,还是有人在一起?” “好像是和人一起……对,他一定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王宝努力回忆着,性命攸关,不敢漏掉任何细节,“你你说,他是得了贵人相助才从陈……才从老陈的手里逃过一劫,还是说他已经和陈恪安、沈庆林达成了某种共识,借此保全了身家性命,亦或者,从一开始就是我多想了,他根本就没有失踪,只是出于各种原因,前阵子暂时离开了而已?” 他像是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也不管合不合乎逻辑,更不管措辞如何。 李庆听了,不置可否地点着头,没有妄加论断。 这时,两人已经出了饭店,邹正宇推荐的地方档次不低,又是开在东兴的闹市之中,街道上依旧是人流如织,千百张陌生面孔闪过,从内到外,都是陌生。 城市的上空,星河盘旋,棋盘般的星辰遵循着特定的轨迹以常人难辨的方式游移着,同时,它们又在各自的星系集团中守在自己该在的位置,千百年如一日。 “这福永,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李庆拍了拍王宝的肩膀,说:“如果觉得扛不住了,你就去顾长明,向他说明情况,然后找陈恪安,向他坦白你和我接触的事情,这两者各自该如何措辞,相信你心里清楚。” …… 福永市的某处寂静之地,黑影攒聚。 “鱼竿已经抛出,下面,就只等鱼儿上钩了。” “以神之名。”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