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中间的几根石柱看着挺近,但真要走起来,还是颇有距离。 三人一路不停,脚上附着着灵力,在沙地上留下三道深深的脚印,不过也很快就被周围的风沙给淹没了。 “这么说,低语者这个组织,其实长久以来是被遗族所控制着?”徐越捏着下巴说道。 “怎如此讲话,他们为我遗族提供仙域的情报,我给他们一定的生存空间,保护他们不被仙域的仇家追杀,这是双赢的合作……只是在这段关系里,我遗族略占主导位置罢了。” 伏量走在最前面,说完这句话后,淡笑的神情也渐渐收敛,转为变得有些凝重,接着说道:“这种合作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几个月前,本该向我遗族汇报仙域情况的时限已经过了,可传信的低语者却迟迟不来,我才发现了异状……前来此地查看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伏前辈,难道您就没有在他们身上种点禁制什么,以时时监视动向吗?”徐越不解道。 “我刚才说了,我们与低语者其实只是合作关系,强行与人种禁制,这并不现实……当然,我也留了其他手段监视他们,不过这么久以来,遗族与低语者的合作还算愉快,那些家伙也非常安分,从不惹是生非,加之近些年我遗族积极入世,已经可以自己插足仙域事务,低语者对我们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小,那些手段,我便慢慢放弃了。” 伏量无奈摇了摇头,最后一叹,道:“唉,可哪知,这才刚解除监控没多久,这群人就集体消失,不知去向,而且仿佛,还在暗中行那阴险之事啊。” “就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徐越不甘。 “没有,毫无预兆的消失。”伏量也有些阴霾。 徐越挠了挠头,显得有些苦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道:“对了伏前辈,之前初璇曾推测过,有没有一种可能,低语者是在短时间内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集体陨落蒸发了?” “绝无可能。” 徐越话音落下还不到一秒,伏量就直接做出了回应,不容置疑道:“没有人能在我遗族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灭掉这么多人,就连妖魔也不行!我遗族,有这个自信。” “唔……” 徐越若有所思地点头,刚想再问,那几根石柱也终于到了。 一接近这里,空气中的气氛就骤然变化,压抑而沉闷,让人不爽。 “这里……气息不对啊。” 牧初璇低语,走到那几根石柱面前,微微蹲身,用皙白的手指缓缓划过粗糙的石面,金色的瞳孔也闪烁着荧光,开始细细观察。 石柱很朴素,不管是用肉眼还是感知观测,都察觉不出任何异常,和世间的凡石没什么两样。 甚至,由于在此地常年饱受风沙的侵蚀,现在这些石柱已经变得残缺不堪,摇摇欲坠,仿佛只要轻轻一戳,它们就会变成无数的粉末,随风而散。 可就是这么普通的几块破石头,怎会给三人如此压抑的感觉? 牧初璇站起身来,观察四周,极远之处,是如山脉一般绵延的沙丘,他们就是从那里走下来的,而上空,则是几乎盖住了整片天空的黄沙狂风,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如鹰眼般俯瞰,此地就像个漏斗,又像一只碗,他们几人,此时就正在这碗的中心。 “四面环山,纳阳聚阴,却又因天穹有盖,气不得散……难道,是因为此地的地形,让这里的风水惊变,场域固化,成了一个天然的煞地?”牧初璇喃喃道。 “璇儿还懂这些?”徐越走来,笑着问道。 牧初璇瞥了他一眼,对对方脱口而出的熟悉称呼而不纠正,道:“牧百舟爷爷对风水一道颇感兴趣,所以我便从小跟着学了一些。” “牧老头啊……” 徐越脑中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慈祥和蔼的老人模样,脸上也露出了缅怀的笑容。 不过下一刻,他就收起了这份柔软,看向那几根石柱。 “那群家伙,就是以这里为据点吗?”徐越皱眉,很快就在上面发现了端倪。 “咦?有字?” 风沙之中,两排文字分别刻在不同的石柱上,断断续续,字迹模糊,徐越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其辨认。 “浮世……心魔起……善恶……天难定……?” 徐越看完,旋即便露出冷笑,道:“有趣,一群自称罪孽深重的人,却又在这里刻下这等故弄玄虚的话语,自欺欺人!” “他们是否罪孽深重,我不知道,但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这些人,确实是在自欺欺人。” 伏量也走了过来,满头的白发在风沙中狂舞,看着前方的几块腐朽石柱,缓缓道:“事实证明,遗族被骗了,低语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什么苦行于世,了结余生,他们只是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藏身之地,时机一到,便会离去。” 伏量单手负后,另一只手却缓缓横于胸前,掐了个奇怪的法印,引起了徐越和牧初璇的注意。 “而我也没想到,近段时间仙域各地频频发生的针对最强一代的凶杀案,竟会与这群人扯上关系!我放出死亡蠕虫,让它们进驻遗族通往仙域的沙漠,除了警戒四周外,也是想封锁住西漠以西的这片区域,看看能不能找出他们的踪迹,不过,好像已经迟了……硬要算,倒也可以说是我遗族大意失策,纵容凶人。” 伏量缓缓闭上了双眼,浑身的气息节节攀升,一扫先前病恹恹的模样,反而,充满了横压天地的气势! “今日,既然你们二人已到此,我便尽量还原一下低语者的情况究竟几何,你们也正好做个见证,也算是我遗族,给仙盟的一个交代了。” 话音落下,伏量吐出了一口气,手中法诀一变! 咻! 刹那间,灰光暴涨,直冲云霄,寰宇都为之惊悚,伏量的身体开始与这世界相融,一股古老的气息铺面而来,一个个晦涩繁琐的纹身迅速在他身上浮现,有些像远古部族的图腾,肃穆而庄重,又有些像某些无上法诀的术式,玄妙且高深。 呼…… 天玄境巅峰的波动很快就压制住了整片天地,上空的风沙全部凝固于空中,像被冰冻了一般,一动不动,远处的沙丘也停止了流淌,如青山铁石,固化于天边。 伏量,正在以自身之力,勾动天地,施展他们遗族的秘术! 而这等伟力堪称举世罕见,哪怕放眼整个仙域,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等地步。 “嗯?!” 而就在伏量竭力催动自己气息的时候,一旁同样身怀守护之族血脉的牧初璇,却是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她金色的眼眸迅速转动,其内帝威流转,先是抬头看向上空,随后发现不对,又低头凝视地下,终于发现了异常! 在她的视角里,整片大地的能量都在被伏量疯狂地抽取,一个个大道神纹像活跃的精灵,从地底某处欢快地跳动而来,共聚此处,稍一靠近伏量,就瞬间化为一缕流光,没入他的体内,给其提供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也就是说,伏量本身固然很强,但这从地底源源不断传来的道纹,也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助力! 谷杨/s“那里是……” 牧初璇心中低语,金色的美眸微眨,看着符文迸发的地底深处,一时间思绪万千。 “喝!” 几息后,伏量的威势达到了顶峰,当即一声低喝,释放出了自己积蓄的全部力量! 轰隆! 霎时间,如雷雨轰鸣的声音响彻世界,原本还算柔和的灰光也变得炽盛无比,绽放如星河,粉碎了真空,让这个地方化成一个黑洞,瞬息吞没了一切。 随后,乾坤颠倒,日月轮换,整个天地都在迅速变换,如同溯流回源。 一副崭新的画面,也在徐越和牧初璇二人惊讶的目光下,开始缓缓浮现了。 “这是……” 画面里,依旧是漫天风沙中,依旧是这片盆地里,一个个身披斗篷,看不清身材性别,高矮胖瘦的身影齐聚此地,对着这几根破碎的石柱深深一拜,随后,共同掐诀。 轰! 大地震动,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盆地各处的沙土开始陷落,露出了低语者们埋藏于地表的某些东西。 徐越和牧初璇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随后,当那些被低语者召唤的东西破土而出,彻底显形于世后,徐越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水晶器!?” 徐越大惊,看着一个个晶莹剔透,闪烁着亮丽明光的水晶器具,刹那间,目光充满了杀气,一道血光从他身上一闪而过,足可嗜人! 没错,这些东西,与他们在北海之滨涵洞的地下广场里,以及迦夜口述中袭击她那些歹徒所用的器具,一模一样! 并且,画面中出现的还不止有迦夜提到过的水晶壶,还有水晶剑、水晶枪、水晶刀,总之,你能想到的兵器,应有尽有,足足有上千件! 这已经完全足以说明,近段时间针对最强一代发生的种种袭击,以及仙域各处出现的秘境陷阱,都与这些所谓的低语者有脱不开的关系了! “你们找死!” 徐越大怒,浑身的气息猛地爆发出来,举起拳头就奋力向距自己最近的一个低语者冲了过去。 砰! 空气发出剧烈的震荡,引得画面如水纹一般的波动,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很明显,眼前所见,只是伏量通过秘术展示出来的影像而已,徐越等人不过是一个观影人,只能看,却不能真正干涉其中。 “既然如此!” 啪! 徐越双目一厉,闪过一丝狠色,随后直接掐诀,一掌拍在了地上。 “给我现!” “【封妖第七禁·因果禁】正在触发,宿主可触世间因缘,亦可斩因线,禁因果。” “噗!” 徐越发动了因果禁,作用则是现场的所有低语者,瞬间,足以击毁一切的反噬如海啸般拍打在徐越的身上,让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上各处也像花洒一样喷血,将他一下子染成了一个血人,怎么止也止不住。 “徐越!” 牧初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向前要搀扶,却被徐越一把推开了。 “别过来!” 徐越神色凶狠,此时的他正靠着自己强悍的体魄,一边硬撑着反噬,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因果视角。 那里,无数根因果线正从他身体上伸出,艰难地蔓延向画面中的每一个低语者。 “起!!” “【不灭天功】正在触发,宿主斩断糟粕,抹去后患,破而后立,不断蜕变,成无上神胎。” 轰! 仙光冲天,让他全身的毛孔翕张,一道道细微的霞光出入,吞吐不定,流光溢彩,罐璨夺目。 不灭天功的鸣响响彻云霄,此等不属于仙域的神力惹得宇宙都在共鸣,各种异象接踵而至,就连不远处正在运功的伏量都被惊得不轻,诧异地看来。 最终,在不灭天功的助力下,因果禁成功突破了现实和虚幻的限制,连接上了每一个在场的低语者,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印上徐越心头。 古行舟和段牧天的死,凌璃和迦夜的伤,以及一个个最强一代的陨落,就是与他们有关! 凶手,终于确定了! 但这还不够,徐越不满足于此,他还要知道,这些人现在在哪儿! 唰! 下一刻,一根根因果线再次一跳,在徐越的勾动下猛冲向了远方,指向了仙域的每个地界,天州,南岭,北海,东域,以及西漠。 这正是这些低语者那如今位置,很不幸,如伏量判断的那样,他们早已离开了这片区域,蛰伏在仙域各处了。 这等距离,就算是因果禁成功施展,那也是无能为力,不可能精确定位。 徐越带血的双眼看去,心中杀意无限,却又有着万分不甘,刚想说些什么,就再也撑不住疲惫伤重的身体,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彻底昏迷前,他只感觉金光一闪,随后,自己就倒在了一片柔软之中,舒适又让人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