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白色茶盏,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然后道:“长亭离开孤这么多年,孤从未当他死去,因为那样会让孤觉得,他真的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孤……无法接受没有他的日子。你该知道我和你哥哥的感情向来很好!我将他当成了亲人,他也是我最爱的人!” 长思听到蓝麟此刻的心里话,顿觉眼泪湿润,声音颤抖地道:“哥哥若是有机会听到这些,一定会很开心的。他也一直当陛下是他的知己,是他此生永远的追随,是他的全部,他的命,他的……最爱!” 蓝麟看着忍痛落泪的长思,低声道: “你没有错,孤不会怪你!一切全都是孤肆意妄为,才害死了你的哥哥!很多个夜晚,孤都会想,当日若不是孤任性,非要出去狩猎,或许长亭就不会死!” “这么多年,他和孤一路并肩走来,遇到过多少危险风浪,可都没有死,就连当年太后逼宫造反之时,他身中数箭也都没有死,可却偏偏死在了雪崩之中。他死的那一天,孤只觉得星河坠落,万雪飘零。” “这么多年孤不能当他死了,一直以来都在骗自己,他不过是乘船远游去了,追兰国那么小,外面的海域那么宽广,天大地大,他想要看尽这个世界,就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孤只不过是在等他回来罢了!” 蓝麟说到这儿,低着头,一滴热泪坠落进了那盏碧绿的茶水之中,激起茶汤涟漪四溅,他哽咽着道: “直到孤遇见了林邪,孤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只觉神思恍惚,仿佛……仿佛是看到你哥哥长亭回来了。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让孤诚惶诚恐。” “他伸出手来,要拉孤的时候,孤小心翼翼的搭上了手,却不敢握住他,生怕他是那雪,一握就化了。可当……可当孤的手握住他的掌心之时,发现那只手还是那么的柔软温暖,这种触感,让孤明白,长亭他真的回来了。” “这种实实在在的触感,让无数个夜晚独自靠幻想续命的孤……活过来了!孤握紧了林邪的手,以为也就抓住了长亭的手……这两年来,孤……孤真的在无数个错觉之中,将他当成了你的哥哥!” “若那个人真是你的哥哥,孤会不顾一切地将他拥入怀中,他定也能明白孤的满腔热情,他会晓得孤是多么寂寞,多么的想他,思念着他,深爱着他。” 蓝麟说到这时,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他内心痛极,这些话,这么多年他能向谁一吐为快?唯独只能是告诉长思了。 他仰头想要拼命止住眼眶中的泪水,泪水却不停使唤地纷涌出,从他微微泛红的脖颈之上滑落,他喉结上下滚动,强忍住悲伤,继续道: “可是啊!那个人是林邪,就算长得再像你的哥哥,他也不是长亭。孤可以肆意妄为的得到一个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心。他不是你的哥哥。” “会一心一意的忠诚于孤,深爱着孤,那样好的长亭啊,世间上只能有一个,孤此生是再也遇不到了。所以孤……痴心妄想,哪怕是长亭的影子也想留在身边。” 说到这时,蓝麟突然想起长亭曾经说过自己是他的影子,他会永远与之形影不离,如今他才恍然惊觉,不是长亭是他的影子,而是他是长亭的影子,长亭走了,他六神无主,魂消魄散。 林邪回来了,他以为找到了宿主,拼命想要与之融合,却才惊觉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有着强烈的执念,滚烫的内心,又不敢靠得太近。他心底其实比谁都明白林邪对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明白,他曾经轻易就可以走进一个人的心里,如今却百般努力走不进一个人的心里。 这种煎熬好痛苦,令他身心疲惫,举步维艰,只能不断折磨自己,一次次压制着自己的那头洪水猛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控制多久,可以当不受控制的肆意妄为,他很可能就连长亭的影子都会失去,他对于林邪,比起狂热的爱,更多的是一种害怕失去的痛。 亲耳听完蓝麟毫无掩饰的内心独白,长思对多年来的心结似乎也已烟消云散,他含泪看着他道: “追兰王,或许你的痛苦这个世界上无人能知,但此刻我却明白,你真的很可怜,很悲哀,身为追兰国最至高无上之人,却过得如此可怜,或许这就是你的罪,你的债!” “我不会再来杀你了,你以后也不必在担心!那个人长得真的很像他,会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可如你所言,长亭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如他这般单纯,一心一意,死心塌地跟着你,豁出命去爱你的人了!” “你虽然说不上是一位好皇帝,可是对我哥哥总算得上是情深义重,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年你并未辜负过他!但我还是觉得,为了你这样的人,他不值得!” “孤也觉得为了孤这样的人,他不值得!可长亭还是傻傻的为我付尽了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茶室之内二人相对沉默,此时林邪正径直走来,站在门外行礼道:“陛下——奴才已为陛下准备好了晚宴,还请陛下移驾!” 说完抬头看到茶室的白色拉门竟然是半掩的,有一扇房门故意被人拉上了,而屋内的蓝麟端起茶盏低头轻啜,毫无惊慌之色,令站在茶室外的人打消了猜忌。 他放下那杯温热的茶水,然后起身,推门而出。 林邪跟在他的身后,侧目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侍卫,侍卫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而这些轻微的细节,走在前面的蓝麟并未察觉。 等蓝麟走后,留在茶室的几名侍卫合力将藏在茶室内的长思给抓住了。 林邪趁着三位嫔妃伺候蓝麟用膳的功夫,抽身前来审问此刻。 茶室之内,长思被捆绑跪地,当他看到房门打开的一瞬,目光已经无法从林邪身上移开。 “林公公!” 侍卫向林邪行礼,林邪看到长思的时候,冷眸微眯,笑道:“茶室内果然有人!” 林邪冷声道:“你就是当日行刺陛下的那个刺客!说——你为什么要刺杀陛下?” 长思撇开脑袋,不愿回答。 林邪冷笑着道:“看来你还挺嘴硬的,不过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 长思道:“你真的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行刺追兰王吗?” 林邪点头道:“当然!” 长思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屏退左右。” 林邪微微凝眉,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一众侍卫转身离开。 他与长思四目相对,然后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长思直视着他的脸,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太像自己的哥哥长亭了,不过比起长亭更添了一丝身为太监的阴柔,他道:“我叫长思,是长亭的弟弟!” 林邪一怔,瞳孔微颤。 长思接着又道:“你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哥哥是谁,他是少年时期追兰王的贴身护卫,一个誓死追随他,效忠于他的人,而他长得很像林公公你……” 听完长思讲述完蓝麟和长亭的故事,林邪只觉脑袋一阵嗡鸣。 长思凝视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道:“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也将你当成了我的哥哥!” 林邪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心神,然后看着长思道:“这么说陛下执意将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你的哥哥长亭!” 长思点了点头。 林邪只觉脑海一阵混乱,虽然他早已知道自己长得很像长亭这件事,也明白长亭和蓝麟曾经有一段过往,自己是长亭的影子,可是他从未想过在蓝麟内心深处,竟然埋藏着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这段感情太过沉重,以至于他开始对蓝麟有所改观,他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冷酷残忍,他也曾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他一直以为蓝麟是那种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肆意妄为地将其占为己有,玩弄于鼓掌的人,原来一切皆是有因有的。 林邪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然后抬手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长思道:“你既然是长亭的弟弟,我想陛下也没有要杀你的意思,便放你走吧……” 他说完,抽出腰间的匕首,隔断了捆绑着长思的绳子,然后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 走到茶室门前,长思叫住了他:“林邪,我想知道你对蓝麟是什么样的感情?” 林邪立在白色的门前,伸出右手护住门框,侧过脸来,淡淡地道:“主仆之情!” 他说完径直离去。 寝宫之内,蓝麟谴退了想要一同侍寝的三位嫔妃,正在生气喝着闷酒。 林邪急匆匆赶来,弯腰行礼道:“奴才参见陛下!听说陛下在找奴才!” 蓝麟的左手握拳,压住怒火道:“孤派人找了你半天,你又死到哪儿去了?” 林邪道:“回陛下,如今你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奴才去找陈药师为你更改服用的药方。” “哼!”蓝麟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骡子是马,刚好了一点就安排人来侍寝,一来还是三个,你想让我精尽人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