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向谁道别?”埃兹问道。他看着乔伊点燃魔法的焰火,眼睛里透出迷惑。 虚空荡漾起波纹,那枚圆滚滚的神秘物品升上天空,爆炸声只有灵魂能听见。每个人都感觉脑袋一震,就像矮人抡起锤子给了他们每人一下。所幸他不敢打乔伊,埃兹也被坚冰所保护。 可虚无的烟火过后,金色的门扉凭空洞开,星辰光芒铺就的道路上只有他一人踏足。 “所有人。”使者回答,“只有你离开。” 他说着就要关门,埃兹吓了一跳:“等等!” 乔伊没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但却明明白白的透出一种“你又想说什么”的意思来。 “尤利尔呢?他还得到克洛伊进修。” 闻言,学徒不由自主竖起耳朵。他从索伦那儿得到了许多消息,但更多一点可没坏处。 使者擅自拒绝了,不过理由充分:“他连学徒期都没有过,还谈什么进修。” “可他点燃了火种,苍穹之塔是最好的选择。” “选择?” 埃兹有些尴尬,但又不得不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只好压低声音,反正使者也能听到:“我是说,拉森可以在导师的事情上帮忙。他毕竟师从狄摩西斯,现在解决一个新人的问题应该不难。这些特权对他这样的神秘者总有助力。” “你的特权自己留着用吧。”乔伊冷漠以对,“他有导师了,就在这里。” 埃兹愕然地微微张嘴。他扭头看了一眼尤利尔,目光定格在使者身上。“大人,你在开玩笑,对吗?” 乔伊关上了一扇门,又去拉另一扇。 约克与帕因特站在他身后交换眼神,学徒还茫然不知。前者便偷偷比了个“厉害”的手势,又指指使者,神色极其微妙,还夹杂着一点同情。 一种绝对称不上美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学徒又一次吞了口口水。 门扉被合拢,年轻人注视着上面复杂的阵纹一一亮起,而后又渐次熄灭。这意味着埃兹·海恩斯已经回到了浮云之都。 “埃兹先生回去苍穹之塔了?” “矩梯魔法从不出错。” 我不是问这个……学徒挠了挠后脑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索伦·格森,与乔伊对话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埃兹先生说的导师,还有去克洛伊?这是怎么回事?” 尤利尔脑子里有点混乱,他觉得自己八成是没有从之前的震动中恢复。乔伊刚刚说了什么? “正常情况下,想要加入克洛伊塔的神秘者必须回到主塔,也就是浮云之都登记。那里会有专门的人安排你们,要么修学,要么工作。”乔伊回答,“我们最好离开这儿。” 他转身就走,对霜叶堡的残局弃之不顾。约克连忙说道:“那女孩怎么办?” “这里有活人吗?” “……也许有。”约克不由望向旁边的圆塔。 “那他们的主人就不用你担心了。” “可是——” 佣兵领队还没可是出来,乔伊已经走出了大门。寒冰凝结成锁链,替代了被砸烂的转轮,它们扭动拉扯,城墙的大门便轰隆隆地打开了。 帕因特推他一把,尤利尔才恍恍惚惚地跟上去。他脑子里装的是塞西莉亚、埃兹和四叶城,还有未曾谋面的克洛伊塔,丹尔菲恩被抛在了脑后。直到约克提起,学徒才想起那位四叶领的公主殿下来。 只是乔伊说的对,贵族可轮不到他们操心。霜叶堡中当然有着侍从和仆人,安全也有疾影军团负责,只要特蕾西公爵回来,四叶城的颓败残局也有人收拾了。 死灵法师被讨伐,城里的神秘失去了魔力的维持,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尤利尔想不出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了。 然而四叶城的危机消解,他接下来又要去哪儿呢?追寻神秘?探索诺克斯? 学徒跟在乔伊身后。“我们为什么不回去苍穹之塔呢?” 他原以为使者会与埃兹一同离开,甚至连告别的话都准备好了,现在却被这突然的转折堵了回去。 浮云之都,那一听就是超乎常理的神奇城市,尤利尔真想去看看。 “我是你的导师,尤利尔。” 年轻的使者说道:“这是克洛伊的指示。所以我要去威尼华兹,你得跟着来。” …… 特蕾西拉动挂帘,流苏纠缠在一起,被她粗暴地扯开。 马车外的天空云彩呈环状,气流把这些软绵绵的水汽聚合物要么撕碎要么推远,不得已之下,星光只好从缝隙里描绘出阴影的轮廓。 但即便如此,她也能看出那是苍穹之塔的信号焰火,霜叶堡已经近在咫尺。 混乱也终止了,在克洛伊的帮助下。 ——还有比这更难得的事情吗? “也许通行火车并不一无是处。”特蕾西忽然觉得修建铁轨能方便许多。“魔法总是会让人头疼,那终究是神秘者的出行方式。” “而且若是基站损坏,矩梯便失效了。”她对面坐着个老妇人,包着头巾和长裙,手指又粗又短,眼睛周围布满深痕。她的名字叫阿瓦,是加文和丹尔菲恩、甚至弗里茨的乳母。人们大多很尊敬她。 “火车也同样。” 四叶公爵回答,“依靠某种事物才能存在的东西,就像槲寄生依附树干。一旦脱离寄主,就只能枯萎死亡。” “不太像,公爵大人。火车和铁轨,它们是一个整体。” “树木缺少槲寄生也能活,它会活得更好。而槲寄生太孱弱了,失去依附则别无生机。”特蕾西低声道,放下了窗帘。 马车颠簸起来,道路变得崎岖。即便车厢里铺满丝绸和棉垫,女公爵依然觉得浑身不适。她清楚这并非来自躯体的震颤,而是对于脚下这片土地的处境的担忧。 苍穹之塔不是王国的归宿。她心想,那守誓者联盟就是唯一的稻草吗?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亡灵的事。” 特蕾西回过神来。“我当然关心。”她脸上丝毫看不出变化。 “那又怎样呢?我飞不到四叶城去。何况这次我们的使者大人也大发慈悲,看在丹尔菲恩的面子上顺手收拾了那头亡灵——”她一顿,“除了统计伤亡、救济幸存者外,我能做的就是在大街上演讲,看看还有多少蠢笨的家伙受到鼓舞。” “你是他们的领主。”阿瓦乳母慢吞吞地说道。她皱着眉头。 “是啊,真是荣幸之至。” “他们爱戴您,大人。” “我也希望我能爱他们。”南境之主将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她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却又隐含焦躁。 四叶城是威金斯家族的领地,它的发展关系到家族的盛衰,特蕾西怎么可能弃之不顾。只是这灾难因儿子加文而起,亡灵归来似漫天乌云,噩耗接连不断,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往日里发愁王国的内忧外患,此刻也变成了求之不得的关注转移点。她知道这样的逃避无济于事,可女大公同样清楚过度劳累只会再添麻烦。 老妇人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特蕾西姐。”她叫着女大公的原称。 “太久了。”威金斯公爵回答,“亡灵肆虐过后,城市里还能剩下几个人?死去的是农民、工人和奴隶,于是田地无人耕作,布料无人缝剪,商品失去价值……它就像一夜之间倒回了十年前的光景。” “四叶领在你手上繁荣,大人,你有能力挽救它。” 女大公沉默片刻,“我真的有吗?” “毋庸置疑。”老妇人阿瓦轻声道,“您的子民一直这样相信着,现在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