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龙祁负责监视吐蕃人,郭昕负责调集军卒、随时策应,孔攸则是负责追查长安内应的下落。 然而,数日追查下来,收获并不多。 吐蕃刺客的路引,其中户籍、职业、样貌等等信息,全部来自于陇西。 长安距离陇西并不算太远,孔攸令人快马去追查细节,发现这些吐蕃刺客的身份信息,皆是有人故意伪造,再偷偷录入了州县的阚册,最后报入了户部。 再往下细查,当年负责录籍的官员和文吏,皆在数个月前,死于各种意外。 一时间,想要从路引和户籍入手,追查内应的下落,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至于刺客落脚的宅子,乃是关中商行一位王姓商人的私产。 数个月前,这位姓王的商人在江南东道,因为得了急病,一命呜呼,这间宅子如今处于无主的状态,也根本牵涉不到其他人的身上。 换言之,一番忙碌下来,无论是桑赤若,还是长安城中的内应,都没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眼见庆典之日,很快就要到来,孔攸、龙祁和郭昕再次来到宫中面圣。 周钧瞧见三人的表情,就知道追查的进度,怕是不尽人意。 龙祁先开口说道:“这几日监视下来,那些吐蕃刺客倒是没有什么举动,每日只是去街上探查地形,剩余的时间里,都是在宅子中等着。” 周钧疑惑道:“桑赤若依旧没来?” 龙祁摇头:“桑赤若依旧没有出现。” 郭昕:“河湟、合川等地来报,吐蕃人并无异动,一切如常。” 周钧:“换句话说,负责这次刺杀、以及后续策应的人,只有长安城中的这只吐蕃军队,再无他人?” 郭昕点头。 孔攸皱着眉头,向周钧躬身说道:“所有与刺客相关的大唐官员、文吏和百姓,全部在数个月前死于非命,想必是遭人灭口。” 想到大唐内部,居然会有如此庞大的一股敌对势力,周钧顿时感到不寒而栗:“有能力将这些人全部灭口,却又不留下破绽,一定是对这次刺杀早有预谋,而且背后的势力,恐怕牵涉甚广。” 孔攸点头。 周钧:“庆典之日,近在眼前,既然桑赤若和内应们费尽心机,将这群吐蕃刺客安排在长安,为何他们迟迟不肯现身指挥,反而到现在还在藏匿行踪?” 孔攸、郭昕和龙祁三人面面相觑,都没能给出答案。 郭昕说道:“陛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桑赤若和那些内应们,一直躲在暗处,根本就没有打算亲自上阵。这群吐蕃军卒,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死士罢了。倘若刺杀得手,那便最好,即便失败,也不会牵涉到自己头上。” 周钧:“的确有这种可能,在进城之前,桑赤若和内应们就已经安排好了刺杀的计划,一边躲在暗处,一边观察计划的执行进度,并且尽量不与刺客们接触,从而保证自己的安全……” 孔攸拱手道:“陛下,恕臣直言,吐蕃人的这场刺杀,倘若论起其中的危害,桑赤若尚是其次,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内应,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周钧不禁点头,桑赤若毕竟是吐蕃人,而且是败军之将,他即便再怎么聪明,顶多也就是兴风作浪一番,不可能对整个大唐造成颠覆性的破坏。 但是,那群内应就不同了。 他们可以肆意取得路引,伪造身份,在京畿之地安排刺客,最可怕的是,这群内应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一批与刺客有关的人全部灭口,并且做到悄无声息,查无可查。 周钧无法想象,如果放由这群内应存活下去,整个大唐将来会被颠覆成什么模样。 所以,在周钧的心中,桑赤若的生死被排到了第二位,找出并处决这群内应,被摆在了最首要的位置。 孔攸思考片刻之后,对周钧说道:“陛下,桑赤若和那群内应,在刺客得手之前,不愿就此现身……那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让他们觉得已经得手,大事已成呢?” 一旁的郭昕听见这话,先是一愣,接着问道:“右相这话说的古怪,什么叫做得手,什么又叫做大事已成?” 孔攸清了清嗓子,说道:“如果那群刺客,在庆典当日刺杀成功,皇上身受重伤,在宫中昏迷不醒。那么,桑赤若和那群内应,会如何行动呢?” 周钧眼睛一亮:“如果吐蕃刺客真的得手,朕伤重无法上朝。姑且先不谈桑赤若,那些内应必定会跳出来,先是旁敲侧击一番朕的伤情,一旦发现伤情属实,就会趁机在朝中夺权。” 郭昕先反应了过来:“陛下一旦伤重,谁在朝中越是活跃,就越有可能包藏祸心。” 孔攸:“不错,此计的关键,有三点。一是要让敌人相信,皇上在庆典当日乘车前往曲江,并且遭受了伏击;二是要让敌人相信皇上的确身受重伤,无法操持朝政;三是借着朝中一片混乱的时候,仔细分辨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龙祁有些头疼:“原本的计划是,一旦确认城中有吐蕃刺客,陛下就取消行程,直接留在皇宫之中。如果按照右相的说法,岂不是要让皇上以身犯险?” 孔攸:“在伏击发生的那一刻,皇上自然不可能身处车队之中。我们只要确保,车队从皇宫出发时,所有人看见皇上进入御辇,并且起驾去往曲江便可。” 龙祁顿时明白了孔攸的用意:“右相的意思是,让皇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皇城乘辇出发,中途再用偷天换日的办法,护送陛下离开车队?” 郭昕:“还有个问题,皇上如果『受伤』,宫中还有朝臣必定会有人来探望。在这些探望的人中,谁也不清楚,会不会有内应存在,万一被看出破绽,岂不是前功尽弃?” 周钧:“朕倒是认识一个人,在化妆上颇有造诣,无论伤口还是疾病,都可以伪造的入木三分。至于探望时被看出破绽,应对其实也简单,故意放出病情好转的传闻,却把伤情装出欲盖弥彰的样子,再不许他人探望。不出数日,宫内宫外必定谣言遍布。” 说到这里,周钧停顿片刻,向殿中三人说道:“这般说起来,朕倒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们。” 孔攸、郭昕和龙祁三人,齐齐躬身。 周钧:“依你们来看,与桑赤若联手的内应,多半是何人?” 这问题抛出来,三人都是犹豫。 说吧,有指摘他人之嫌;不说,又恐怕会引得皇上不悦。 郭昕思虑再三,回道:“伪唐余孽,曾与吐蕃人勾结。其中降臣,之后虽然归顺我朝,但是难保有人反心不死,祸害国家。” 郭昕猜测,吐蕃人的内应是南唐降臣,毕竟南唐当年和吐蕃人打得火热,如今勾结在一起,颠覆朝廷,也是合情合理。 周钧微微点头,又看向龙祁。 龙祁:“微臣斗胆揣测,陛下原为外姓,之后承为李唐宗室,中间牵涉颇多宫闱争斗,或许是旧宫之中,有人对陛下不满,想要借机报复。” 李隆基和周钧当年那些内部争斗,龙祁从孙阿应等皇帝亲卫那里听了不少,如今猜测李唐宗室中有人,想要『追本溯源』,倒也是极有可能。 周钧最后将视线投向了一直沉默的孔攸。 后者将头低下,不让皇帝看见自己的表情,沉声说道:“臣与二位都护也是一般的看法,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 周钧皱了皱眉头,深看了孔攸一眼,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