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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墨门

佛子北风行 深蓝侃哥 6749 2024-05-22 20:48
  关于墨门的种种过往,一是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事已不可考,再者,墨门行事极其诡秘,有些机密事不要说外界闻所未闻,即便是墨门中的门徒,估计除了墨门巨子之外,其他很多人也多不知情,最后,尤为关键的一点,虎头觉得既然自己稀里糊涂成了墨门佛子,他更关心墨门是如何由盛而衰,以及如何陨落的。  然而,一渡禅师对墨门的诸多隐秘事也所知甚少,往往语焉不详。  不过,他有种直觉,老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墨门从一个盛极一时的大宗门,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败的,何以到了今日这般萧条的凄凉局面呢,想来其中定然会有诸多秘辛,无数谜团,而这些或许最终都无人解答。  虎头颇为郁闷,双手托腮,沉思良久。  忽然,他眼前一亮,猛地想起个人来,他就是隐居于玄潭古洞中的鬼谷先生,作为一位修行多年,成圣已久的至圣先师,他肯定会对诸多世事洞若观火,若去向他讨教,或许会听到一番不同于以往妙不可言高深独到的见解。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门楼山上有九峰,除了遥相对峙的香炉峰与紫烟峰外,还有扶摇峰、静明峰、岐沙峰、左林峰、伏真峰、屈丘峰、天井峰。  九峰形态各异,星罗棋布于门楼山各处,呈九鼎拱卫之势。  左林峰下,崎岖仅堪一人蹒跚独行的山间石径上,有一老一少徐徐前行,山谷间寒风清冽,沁人心脾,天际处黄云千里,一只雏鹰正在振翅翱翔,飞向天际。  “师父,给我说说墨门呗。”  鬼谷先生忽地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后,回头问道:“过了一个年,不知是何缘故,为师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今日怎么突然对墨门这么感兴趣呢?”  虎头斟酌再三,最终决定以实相告。  鬼谷先生初听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站在寒风凌冽的悬崖峭壁边,安静地听着虎头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抬头望向天际边那片黄云,缓缓说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说到墨门,就不能不提及春秋,墨门兴于春秋。  后人每每谈及春秋时,往往会与“礼崩乐坏”挂钩,又说“春秋无义战”,其实,这种刻板印象与儒门那位圣人,所要极力维护的周礼有关,儒门的核心主张为“礼”与“仁”,孔子主张以道德与所谓的周礼来治理国家,他认为这才是最高尚的治国之道。  然而,从事实上来看,这种说法无异于痴人说梦,纯属无稽之谈。  众所周知,孔子作为儒门的开山鼻祖,自是无可争议的圣人,他的先祖曾是商代的王室宗亲,可惜到了他这一代,早已由原先的大贵族(卿)沦落至贵族的最底层(士),这巨大的阶层落差,对他的命运以及思想影响极大。  再有,春秋战国时期,阶层壁垒森严,毫厘之别,差之千里。  作为被周人征服的商人,除了原先的贵族外,大多数平民皆沦为了奴隶,可以说商人处于当时社会的最底层,周王室的人称商人为“蠢殷”,甚至称他们为“顽民”,直至春秋战国时仍把他们的后人当成蠢人看待,这种无处不在的歧视使得孔子无论是在朝堂做官,还是在乡野赋闲,都有种深入骨髓的自卑感,他要想重现祖宗昔日的荣光,就必须要当官,而他若要梦想成真,则必须取悦于诸侯,因而使得他在为人处世之道上,一直都是那副奴颜婢膝,唯谨唯慎的丧家犬模样。  对于如今的境遇,他自然心有不甘,因为祖上曾经阔过,他仍极其向往有朝一日能过上,祖上曾经过的那种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  孔子曾经亲笔写下,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  为何他会做出如此苛刻的要求,几乎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其实说到根上,无非是想向世人表明自己曾经的贵族身份,他沉湎于祖上昔日的辉煌里不能自拔,这种无可救药的流毒,时至今日依然流传甚广,某些人动不动就提及自己的祖宗从前如何如何,想当年怎样牛の逼,不愿直面当下,不思进取,不能知耻而后勇,岂不可怜可悲。  一日,孔子又带着他的门生贤徒去周游列国,跑官要官去了。  谁知适逢困在陈蔡之地,一行人被困在陈蔡之地十余日,最后,连野菜都没得去挖了,正当大家饥肠辘辘,哀嚎不已的时候,孔子最得意的门生子路,偷了一只煮熟的小猪回来,孔子这时也不再讲究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了,这些天早就饿得两眼冒金星,哪有那么多屁话,直接用手抓起来就吃,直到自己吃得满嘴流油,再也吃不下了才算罢休,后来,子路又去抢了人家的衣服,拿衣服换了酒带回来,孔子也不问酒的来历,装聋作哑端起碗来就喝。  后来,又有一次,诸侯国的国君请孔子去讲学,他又摆出那副道貌岸然的君子风范来,席不摆正不坐,肉切得不方正不吃。  对于孔子这般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他的得意门徒子路极为不解。  “夫子,为何你老人家能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川西艺人变脸之绝技与夫子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望尘莫及,还望夫子不吝赐教。”  孔子淡然一笑,缓缓伸出了四根手指,“偷生讲义。”  “怎么说?”  “当初没外人,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不用讲究那么多,当初不顾廉耻地喝酒吃肉,只是为了苟且偷生地活下来,然而,如今当着君主的面,当着芸芸众生的面,就不能像当初那般不要脸了,我要高台教化他们,让他们去学习仁义廉耻。”  ……  对于儒门圣人的种种行径,后世的孝子贤孙自然会替他去洗地,但要想真正看清一个人的品行,不要听他是怎么说的,而是要看他是如何做的。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儒门圣人还有诸多言行不一的事迹,为当时世人所诟病,更为各国诸侯所不齿,以至于游遍了列国,竟未受到一人待见他,没有得到任何一国国君的任用,最后只落得个惶惶然若丧家之犬的悲凉境地,灰溜溜地回到了老家。  儒门将这种恬不知耻,奴颜婢膝的风气发扬光大,以至于如今世人少有铁骨铮铮之辈。  正是由于儒门圣人以上种种不堪的劣迹,使得本来投身于儒门深修的墨子,对其产生了严重的鄙视与质疑,他认为儒门所倡导的仁爱是虚伪的,是有阶层之分的,儒门所说的“仁爱”,只是对君主,士大夫而言的仁爱,但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则直接被无视。  虽然他只是贵族中最底层的士族,但丝毫不妨碍他鄙夷比他更低的平民百姓,在他眼中,黎民百姓不过是些“小人”而已,小人只有克己守礼,奉养权贵的份。  世生万物,啥鸟都有。  墨子耻于与儒门这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伍,决意跳出儒门自立门户,由此创立了墨门,也拉开了儒墨两家旷日持久的“儒墨论战”。  稷下学宫门前,你方唱罢我登场,辩论得热火朝天。  儒门的礼制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们认为只有贵贱、尊卑、长幼、亲疏各有其礼,才能保证国家和社会的长治久安。  墨子则认为,官无常贵,民无终贱,提倡众生博爱平等。  墨门认为不管是平民、贵族,还是国君都应一视同仁,从天子、国君再到各级的官吏,都应该择贤而立,追求的是无等级无差别的平权社会,只有实行兼相爱,交相利,社会才不会出现以强凌弱,以贵傲贫的现象。  ……  老话说,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通过在稷下学宫旷日持久的辩论中,天下的士子,百姓们自然选边站队,由此,形成了非儒即墨,天下两分的局面。  ……  稷下学宫位于当时齐都的稷门附近,由稷下学宫最后一位大师荀子任学宫祭酒,荀子虽然也是儒门的门生,但他与墨子一样,不唯上,不唯书,特立独行,提出了很多与儒门背道而驰的观点,虽然他以孔子的门生自居,但很多儒生却对他恨之入骨,不承认他是儒门的门生,骂他是儒门的败类,更是极尽其能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攻击诋毁他,但奈何荀子与他们相比,如明珠宝玉与土鸡瓦狗之别,也才有了荀子三进三出任稷下学宫祭酒的经历。  不过,令诸多儒门寒士恨得牙根痒痒的是,荀子教出了李斯与韩非两位治国大才。  荀子所传授的“帝王术”,又称“屠龙术”,极受帝王们所推崇。  他提出了外儒内法,济之以道的治国模式,主张制天命而用之,主张与其迷信天道,不如治天命,裁万物,骋能而化之,他又提出了“化性起伪”的性恶论,这与儒门所倡导的人之初,性本善的说教,截然相反。  谁对谁错,公道自在人心。  不管怎么说,在荀子担任稷下学宫祭酒的时候,汇集了天下的圣贤士子多达千人,各门各派的圣贤之辈若想出人头地,稷下之辩是最行之有效的途径,一言兴,诸侯惊,因此也成就了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百花斗艳的鼎盛局面。  墨子作为墨门巨子,不得不说,他是位空前绝后的大才巨匠。  墨子的辩术在当时而言,可谓是独步天下,世人莫能与之争锋,与鬼谷先生的《捭阖策》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在群贤毕集的稷下学宫与诸子百家辩驳,竟然辩得众人无不哑口无言,心悦诚服,就连孔子的徒孙孟轲都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曾坦言。  “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  墨门门生众多,五行八作,什么样的鬼才奇葩都有,而他们在墨门这个众生平等的宗门内也如鱼得水,得以施展自己的情怀抱负,根据各自的所长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以游说辩论出人头地的称为墨辩,以工匠制造所长的称为墨匠,以武功技击所长的称为墨侠。  墨门最鼎盛时门下门人不下十万之众,惟巨子墨翟之命是从。  ……  此时,鬼谷先生与虎头已登上了左林峰的峰顶,此处风光无限,万物尽收眼底,山巅上山风猎猎,吹得衣襟上下翻飞,一股寒彻骨髓的北风袭来,激得虎头不由打了个寒战。  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呐。  鬼谷先生抓了把山顶的积雪放在手中,握成一个雪球,递给了虎头,“握碎它。”  可是,无论虎头如何用力,雪球被越握紧密,坚硬如铁,握了半天依然纹丝不动,最终,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叹道:“徒儿无能。”  鬼谷先生把那雪球拿了过去,两指轻轻一夹,雪球顿时四分五裂,随风而散,鬼谷先生只是微微一笑,看向虎头,却不作声。  “弟子愚钝,还望先生教诲。”虎头躬身道。  “雪片乃水之精华,是世间至轻至柔之物,随风而散,遇热即化,但当你把它们握到一起的时候,又坚如精钢,哪怕用上千斤之力都无法握碎它,只会越握越结实越坚固,而当你用两指去夹它的时候,又会易如反掌,此事虽简单,但个中道理还需自己去悟,去琢磨,至于你悟得多少、深浅,自是在于个人。”  虎头默默点头,抓起一把雪来,却不去握,而是任它随风吹散。  过了半晌,鬼谷先生又道:“往事可鉴不可追,至于墨门之事,早已浑浊如一个大染缸,其中的诸多秘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为师虽虚度了些年月,但终究不是神仙,很多事还需靠你自己去抽丝剥茧,一点一点解开这个千年谜团。”  虎头轻声道:“徒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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