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起身站起,伸了个懒腰,直觉得神清气爽。环顾四周,李文山已经睡下,静风不知去了何处,杨芷清依旧在桌子上睡觉。李仕轻轻走到跟前,只见美目弯眉,脸颊细致,一缕细发贴在唇角,犹若画像。半响,李仕惊觉很是无礼,轻轻转身,走出几步,又转身折回,脱下外套给杨芷清披上,这才离去。 李文山等人几日苦战,已有不少人病愈,劳累之余,更多亦是欣慰。这一日,郝培方摆了一桌酒菜,宴请众人。李文山本不想去,但郝培方身居县令,且派了众多衙役协助,着实出了不少力,如果强行推辞略显不妥。 晚上李文山偕同李仕与杨芷清同去赴宴,静风却不赏脸。席间除郝培方外,还有杜老陪同。三杯过后,郝培方频频向李文山举杯,满口李兄长短,亲近异常,李文山难以推却,过得半响,面色已见红润。席间,郝培方举杯敬道:“初次相见时郝某有眼不识泰山,将李大夫认作骗子,所幸一切不算太晚。李大夫医术通神,让石城百姓躲过一劫!”郝培方说到这里似带哽咽,“郝某身为县令,无以为报,谨在此谢过了。”言罢一饮而尽。 说话间,进来一衙役对着郝培方小声耳语几句,郝培方点点头,那衙役转身退下。未多时,又走进一人,身穿黄色道袍,剑眉薄唇,英姿飒飒。李文山微微一惊,来人姓梁,名士东,正是安庆绪府上的门客。郝培方起身抱拳道:“梁道长有礼了。”梁士东还礼,面色从容,郝培方向李文山等介绍道:“这位是贵县安县令的上宾,今日代安兄来看望石城瘟疫之事,一起入座吧。” 梁士东微笑道:“郝大人客气了,其实我与李大夫早在石城便已见过,今日又在贵宝地相遇,委实有缘,不知李大夫近日可好?” “道长挂怀,文山无恙,不知安大人可好?” 梁士东凝视半响,突然冷笑一声:“李大夫怎么不问问安夫人现在可好?”李文山微一皱眉,并未言语,梁士东又是一声冷笑。 李仕五年前见过梁士东一次,隐隐觉得此人不是善者,对父亲冷声冷语,心中不平,但李仕天性温和,只是冷眼瞧了两眼,并未生事。席间郝培方又向众人敬酒,李仕索然无味,应付几杯,推说头晕便早早退下,杨芷清跟着离开。走出门外,夜风轻吹,李仕感到一阵清爽,闻身后声响,回头正是杨芷清,两人相视一笑。 又过数日,石城县衙内病者已少了大半,但死者也有十数人,但不幸之万幸已鲜有新病患进来。郝培方日日前去探望,多加美食,俨然一个好官。唯独梁士东每日见到李文山等也不招呼,对一切都是冷眼旁观。 连日来李文山医人无数,在石城声名大振,陆续有求医者前来。这天李仕一早起来,院内一片寂静,好似都还未起床。东室是病人最多的屋,李文山也常常在此,走到跟前,门虚掩着,轻轻敲了两下,还未声落,门便被人拉开,只见屋内站着二十多个魁梧大汉,这些大汉衣着虽是百姓打扮,却掩不住一身凶恶之气,另有二十余病人或坐或躺,满屋子盛满了人,却安静非常。大汉中间围着李文山与一老者,那老者五十多岁,身材矮小,双目无神,脸如白纸。李仕一瞧,这不是前几日与静风道长相斗,并将自己擒住的五行教轸水堂堂主孙康吗!正自纳闷,与一人目光相对,却见那火江也在人群之内。不知何时杨芷清站在了李仕身后,火江看见二人微微一愣,随即佯装不识,将头扭到一边。李仕见火江不说话,也就懒得搭理,毕竟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孙康年过五十,此时双目微闭,脸色干白,更无一丝光泽。李文山诊视良久,将双指从孙康腕上移开,淡然道:“无碍,吃几副药便可好转,以这位先生的体力,十天尽可痊愈。”此话一出,众人都松了口气。火江哈哈而笑,对李文山道:“李先生果然是神医,难怪石城县人人称赞,在下先代哥哥谢过了。”正在这时,杨芷清突然插口道:“李叔叔,你不能给他看病。”李文山笑道:“这是为何?”杨芷清待要再说什么,李仕轻轻拉了拉杨芷清衣袖。李文山顿了一下又道:“你这位老哥染病已有一月,能活至今,实非常人运气,大难不死,定有后福。”火江更是开心,不理会杨芷清,连连夸赞李文山妙手回春。 孙康病情严重,需要静养,况且这里病人众多,火江令部下离开,只留了两人照看孙康。原来一月前五行教玄武座座主召集三堂堂主齐聚石城议事,不巧孙康染上了这瘟疫,找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措,眼看孙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吃什么山珍海味,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这几日听闻城里来了个神医,在县衙治好了不少得瘟疫的病人,但是五行教历来与官府不和,所以不想到官府治病,便差了两个教徒去请李文山。县衙内病人太多,李文山不敢耽搁半日,只好向来者说明情况,让那两人将病人接到县衙来治。那两个教徒回去一说,火江与宋大雍立刻就急了,眼看孙康病情日日加重,便招呼几个手下,打算直接把李文山劫过来。孙康出声反对,言明自己是去求医,对大夫当要尊敬,大夫不来,自己就去县衙。火江与宋大雍无奈,便命人抬上孙康前往县衙,宋大雍性子火爆,唯恐到了衙门惹事,被留在了堂口。近年来五行教未与官府生事,行事低调,与石城的衙役互不相识,不过当下札祸横行,县衙乱作一团之日,一切倒也顺利,碰到李仕与杨芷清却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那些大汉一走,李仕将李文山拉到门外,杨芷清撅着嘴跟在后面,李文山正自纳闷,李仕已道:“爹,椅子上那老先生,跟静风道长有过节,而且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李文山微微一愣,杨芷清在一旁甭着嘴道:“那人还打伤过李大哥呢。”杨芷清只是记仇于孙康戳的李仕那一指,对于与恩师的打斗倒没记在心上。 李文山讶异道:“小仕,那老先生何时打伤的你?伤在哪里?”李仕尴尬一笑:“爹爹,早就没事了。”说着将前几日路遇静风与三人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李文山深思半响道:“五行教为父也曾听一些江湖人讲起过,名声确实不好,不过行医之道只为济世度人,消人病痛。如今还有一大群人命在咱们手里,不谈这些江湖事了,李仕,去拿四两川芎跟七钱八角去熬一下,芷清,你去尊师那看看可有什么需要!” 七八日后,石城县衙已不似原本那么喧嚣。这日清早,县衙众人都难得清闲,却被一阵噪杂的人声扰醒。李仕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穿戴好衣衫,走出门外。隔着紧闭的县衙大门,传来一阵阵锣鼓的声音。杨芷清、静风、及一众留差的衙役也走了出来,均是一脸疑惑,打开大门,入眼只见数百人站在县衙门口,最前端站着八个健壮的青年男子,其中两人合抱一扇红木牌匾,余下六人站在两侧敲着鼓。 如此多的百姓聚在县衙门口,张生等衙役吓了一跳,众百姓见大门打开,鼓声顿止,待李文山出来竟齐齐跪了下去,众人惊疑不定,正不得缘由时,来了一顶轿子,正是县令郝培方。张生去前迎上,郝培方见状也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张生支支吾吾道:“大人,小人也不清楚,好像……好像是冲着李大夫来的?”郝培方瞪了张生一眼,冷语道:“去问问他们要干什么?” 张生应声,转身向众人道:“尔等为何聚在门口,莫不是要生是非,不知此处县衙吗!”众百姓闻言依旧跪地不起,人群中慢慢走出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胡须花白,脸上皱纹深陷,弓着瘦弱的身子,走到郝培方跟前,下跪道:“郝大人,小人是城北铺子的梁开,今日来咱县衙不敢生事,只是顾念郝大人体念百姓疾苦,求得李大夫这样一位神医,治好了乡亲们的病,大伙今日来是向郝大人与李大夫拜恩的。”郝培方哈哈大笑,亲自将这梁老搀了起来,静风在后面冷笑一声,暗想:“这老头子还挺会说话,一场瘟疫全是李文山力挽狂澜,消弭于无形,跟姓郝的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