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母亲将信将疑,便索性跑到柴房,拿起我的钢刀,长二尺八寸,宽三寸五分,背厚三分,此刀外观极为平常,其刃却锋利无比,可谓是削铁如泥,碗口粗的树一刀下去便断,也多亏了它,我上山砍柴的效率高多了。各位看官可能疑问这么好的刀,我一个山野村夫是怎么得到的,听小子我娓娓道来。 五年前,我照例进龙眠山砍柴,偶遇到一个老和尚,疯疯癫癫的,走起路来晃晃荡荡,不知在寻思着什么。当我经过他身边时,像所有狗血的剧情一样,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小伙子,贫僧看你骨骼精奇,想必是练武的好材料。”说完,老和尚从脏兮兮的袍子里拿出一本残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书,又说:“老僧这里有一本燃木刀谱,依你的资质,只要勤学苦练,必成一代大侠,只不过……只不过老僧最近有些手紧,你只需给贫僧我十文钱,贫僧便当做人情,送给你啦!” “十文钱!”我每天打柴最多也才挣到六文钱,不过,还别说,我口袋里正好有十文钱,是昨天和今天挣的钱,还没有交给母亲。 正在我犹豫之际,老和尚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铜钱,将刀谱扔在我的脸上,便一溜烟跑了,临走时,他撇下一句话,“贫僧乃龙眠山龙居寺八不和尚是也,小子遇到麻烦可速来找我”。 得到刀法后(算是买的也行),我说不上失望,但也谈不上开心,花了十文钱买了这么个烂东西,首先母亲那关我过不去,只能编个谎话,就说自己不小心,将钱弄丢了。 等回到茅屋后,我开始冥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便按照刀谱练了起来,练着练着,逐渐有了些门道,这燃木刀法乃是佛门秘宝,共分四个境界:菩提、破戒、慈悲、燃木。下面还分为许许多多的招式,类似游戏升级一般,一层一层威力逐渐增强,达到燃木这一境界,便可“无刀”,草木竹石包括身体皆可为刀,也谓“无刀胜有刀之境”。那时放眼这江湖,鲜有敌手。但也有很多方面不足,比如这缺一页,那缺一页,我练起来七荤八素,感觉快要走火入魔了。 我想起那八不和尚的话,便去山腰上的龙居寺去找他,他倒是挺客气,张口又是“十文钱”,在讨价还价之下,我只给了他“五文钱”,八不和尚还不错,不仅指导了我刀法,还传授我一身轻功。就这样,过了五年。这五年来,我晨练星落,夜练月沉,刀法已十分娴熟,已到了破戒境界;轻功也是飞檐走壁,悄无声息,不留踪迹。 有一天,我又去了龙居寺,八不和尚见我刀法已达“破戒”,便去屋内抄出一把钢刀,对我说:“铭仇,你那把柴刀不是长久之事,行走江湖还是需要一件趁手的武器,这把钢刀你拿去用吧。”我接过钢刀,喜不自胜,说实话,随着刀法的精进,手里的这把烂柴刀确实逐渐失去效用,而这把钢刀看起来白花花、银灿灿,刀柄乃一尺五寸檀木做成,重约二十来斤,还是颇符合现在的膂力。我扫视了一下刀身,见上面刻着“荡寇”二字,便指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八不和尚已改往日的癫狂,一本正经地说:“这刀先前的主人乃是大明荡寇大元帅戚继光,他当年凭借此把宝刀,荡寇无数…啧啧。”八不和尚突然默不作声,两眼呆呆的望着天空,好像在回味着当年那几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我拍了一下他,八不和尚如梦初醒一般,接着说:“戚继光大元帅联合少林寺僧众,一再消灭倭寇,立下过赫赫战功。可是天不遂人愿,想那万历皇帝听信谗言,哎呀…”八不和尚似乎心有不甘,愤恨的跺了几下脚,冲天喊道:“老天不公!” 小时候,我听母亲说过戚继光的故事,他的悲惨结局大致知道一些,便不去触动八不和尚。在我临走之时,八不和尚隔空传音,说:“家仇易报,国恨难消;明眼看乱世,闭目回深山。”我不明此话的意思,欲再问底细,八不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闭门不见。 直到现在,我再次拿出那把钢刀,跨步走到院中,先摆出一个“南海礼佛”,双手劈砍,手起刀落,如山间阴风飒飒,一道毫光如闪电破空,耀人目眩。我倒吸一口气,腾空一跃,一个翻滚,连续打出“乌龙摆尾、轻风落叶、白鹤展翅”。 母亲见我忽儿如蛟龙出海,腾空万里;忽儿像猛虎跳涧,地动山摇;忽儿如猿猴攀崖,轻盈飘逸;忽儿似雄鹰凌空,仙鹤伫立。 刀随手势,舞动起来,寒风呼啸,刀光如白虹急闪,云练飘忽。 舞了约莫一个时辰,我渐渐收式,停了下来。 母亲在一旁早就看呆了,她哪里想得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儿子,竟学得这般惊人的武艺,虽不能道出个子丑寅卯,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武艺非凡,于是母亲连连拍手叫好。 待到回屋,母亲只是问:“我儿终日打柴,只知出苦力粗力,哪里学来的这般本领?” 我将原委说给母亲听,并问:“母亲,您可知八不和尚那句‘家仇易报,国恨难消,明眼看乱世,闭目回深山’是什么意思?” 母亲说:“我的儿,为娘只不过是穷山坳里一妇人,哪里懂得佛家的禅机妙语?你只要铭记于心终生莫忘罢了。那八不和尚是高僧,也算是你的师父,既然他说家仇易报,我想你为父报仇为母雪恨的日子到了。为娘只是盼你不要逞匹夫之勇,一定要见机行事,谨慎再谨慎。” 我信誓旦旦的说:“母亲,您放心,孩儿明日就去寻访那仇家,一定要用仇人的头颅祭奠我的父亲!” 母亲依然略显担心,叮嘱说:“自古道,冤有头,债有主,他黄四海杀人偿命,你可千万不要殃及无辜!” “孩儿明白。”说罢,我拿起刀,撩起衣袂,拭了拭刀刃,自言自语说:“钢刀啊钢刀,往日你是白刀子进白刀子出,明日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往日你为我砍树伐樵,明日你为我割下仇人的头颅,为我母子消恨!” 钢刀白花花,银灿灿,黑暗处自发一道寒光,射向天际,随即消失不见——夜越发的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