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浩瀚无垠。 狂风中金色的细沙漫天飞舞,天地都是一个颜色。在这金黄色的天地中有一位少年独自前行,他穿着一身绸缎衣裳,口鼻用丝绸遮住,在柔软的沙地中一步步艰难行走。他没有水,也没有干粮,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每走一步都好像要立刻倒下,他很虚弱,但双眼却充满仇恨。 一阵强风袭来,他闭上了仇恨的双眼。 三天前,一队从宋国出发的商队进入了沙漠。这商队一共十五人,是规模较小的商队,领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大家都叫他吴老大,这次他带着妻子一起跑商。 “天儿,进入者沙漠你可要老实一点!不老实的话,沙漠中的妖怪会把你吃掉的!” 说罢,他还齿牙咧嘴吓唬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这少年也不害怕,仰起头对他说道: “哼,我才不怕呢!妖怪来了我就把它打跑!” 说着,还举起了小拳头,引来旁人一阵阵大笑。 “吴老大,你这儿子真像你啊!” “是啊,有天儿在,这一路上也不怕无聊了。”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天儿是吴老大的儿子,今年才六岁。平日里大家对他很是宠爱,一直是娇生惯养。天儿不怕生,见到谁都不会害怕。吴老大常说,天儿胆子大,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吴老大之妻是一位美丽的漠北女子,外貌与汉人有所不同。两人是在吴老大走这条商路时认识的,当时他还是个小伙子,见到这位漠北女子便一见钟情,经过多次提亲后两人终于成婚。由于吴老大经常走这条商路,所以她也能时常回家。 这十五人中除了吴老大一家三口外,还有他手下的十个伙计,剩下两人是在沙漠边镇找来的向导。一般商队都有固定的向导,但吴老大生意小,请不起固定的向导,好在这种临时沙漠向导在边镇随时都可以找到。这么多年,吴老大都是这样找向导,而且时常能碰到熟人,不过这两位却是第一次见。虽然吴老大经常走这条商路,但是沙漠变幻不定,吴老大是宋人,还摸不清沙漠的脾气。即使的从小在漠北长大的人,也不见得多了解这沙漠。只有经过训练、有过人天赋之人才能自由穿行在这片沙漠中。当然,如果天气很好的话,可能用不到向导。不过,一旦起了沙暴,不是沙漠里出生的人是走不出去的。眼下这片沙漠是这条商路中最大的,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走出去,如果遇到恶劣的天气,用的时间还要多。 “两位兄弟可成家了?” “还没有呢。”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用蹩脚的汉语回答道,倒也有趣。 商路走在这沙漠中很是无聊,漫无边际的黄沙,看久了谁都会厌烦。只有在夜晚,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喝酒才能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天儿也是,他最喜欢每日夜晚,大家聚在一起,听大人们讲故事。 “那条巨蛇拦住了我的去路啊!” 吴老大的一位手下正在讲他多年前在山林里砍柴遇蛇是事,周围早已黑了,大家围在篝火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他讲故事。天儿听得最认真,别人说什么他都信,把这些故事都当做真正发生过。 “你们猜怎么着?我拿起柴刀一下就把它砍成了两截,拿回家去皮吃肉了!” “你又吹牛,每次都这样!” 一位中年妇女出声训斥他。这男人也不恼,大声说道: “你这娘们,男人说点什么你都要拆穿。”、 原来这两人是一对夫妻,旁人大笑,不在于故事多精彩,而是这男人的幽默感。天儿信以为真,对那男人说: “蛇肉好吃么?” 那男人回答道“ “啊,好吃好吃,你有机会也试试!” 天儿咬着手指,抬头看天,似乎是在想蛇肉到底什么滋味。大家看他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天儿的母亲抱着她,也是微微轻笑,慈祥地亲了他的小脸。 “时候差不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帐篷里休息去了,留下两个人来守夜。两个人一组,一组守半夜。每组都有一个向导,这样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要防止野兽袭击,也要应对突然来袭的沙暴。 天儿这夜睡的不好,翻来覆去,一直都睡的朦朦胧胧。朦胧中他好像听到有细微的惨叫声,却听不真切。望了望旁边的母亲,她还在熟睡,天儿有了安全感又睡了。 突然帐篷被人拉开,天儿抬头一看是两个导游中的一个。那人见天儿醒了过来也不理会,抬手便将手中的尖刀刺入吴老大的胸口中,吴老大立即口吐鲜血,还没等他醒来,那向导又连续刺了几下。吴老大就这样死在了睡梦中。身旁的异动惊醒了天儿的母亲,她见吴老大口吐鲜血,立即大叫起来。天儿害怕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以前一直保护他的父亲已经死了,再没有人这样保护他,失去了依靠他又怎么会不害怕呢。那向导并没有理会天儿两人,他出了帐篷用漠北语言和别人说: “所有人都杀了,就剩下女主人和小孩了。” “恩,把女人带走,孩子留给沙漠之神吧!” 说罢,那向导回到帐篷,拉走还在痛苦的吴老大之妻。天儿伸手去拉,可是拉不过那人,被拉出了帐篷。一出帐篷,眼前的景象让他瘫坐在地。地上横七竖八地放着一具具尸体,这些人都一直和天儿一家生活。其中一个男人晚饭时还在讲故事,他女人也死在了他旁边。 “不要带我走,我要我的官人和孩子。” “你嫁给他是罪行,沙漠之神是不同意的,他必须死。” 天儿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他拼命拉着母亲的衣服,再失去母亲他真的没法活下去。可这两个恶人将他母亲抬起,扛在肩就走,一脚踢在天儿的肚子上,他痛地倒地不起。 今天似乎没风,这在沙漠的夜晚很难遇到。天儿倒在地上,望着被恶人抬走的母亲,他很痛,不仅是身体上的痛,更多是心中的痛。母亲还在嚎啕大哭,拼命要回到天儿身旁,但都是徒劳。 “孩子,漠北是你的家乡,你要记住啊!”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亮了,天儿还是看着母亲被抬走的方向。他的眼泪已经干了,再也没有泪水。他爬了起来,一步步回到了他们的帐篷,对着已经死去的父亲跪拜三次。虽然他还很小,但此时的他充满了力量,将他父亲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埋葬。那两个恶人走时把钱财和水都拿走了,他现在没有干粮也没有水,只有仇恨。他要找到那两个人,他要报仇。 天儿顺着母亲消失的方向一直走着,时间一长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方向。他一天没吃东西没喝水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还能坚持多久? 天儿走着走着已经没了知觉,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家中等待吃饭,母亲为了做了他最爱吃的鸡蛋羹,父亲在一旁摸着他的脑袋。 “母亲,母亲!” 突然他觉得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小手,这是久违的温暖,就好像母亲的手一样。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一位美丽的女子,这女子的容貌和他母亲很像。 “母亲!” 天儿哭了起来,但却没有眼泪。那人把他拉到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这是一位漠北女子,天儿是她丈夫回家时在沙漠中遇到的。当时天儿已经不省人事,严重脱水。回家后用珍贵的水给天儿洗澡,为他喝了很多。这一家人住在沙漠的绿洲中,靠给过路的商队提供住宿和食物为生。两人都已到中年,膝下无子,见到天儿都有留下当自己孩子养的打算。天儿哭了一阵,想起母亲已经被抢走,自己从此孤苦一人,又晕了过去。 天儿被这家人救活已经三天了,这三天天儿除了刚醒来叫的几声母亲外,一句话也不说。每日呆坐在那里,不论这男女主人如何询问都是不回答。 “我看着孩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女主人看着憔悴的天儿说道,男主人也叹一口气说: “我们好好待他,等他想通就会说话了。” 天儿此时已经想通了,他要报仇,他要找到那两个沙漠向导。 “我想通了!” 他将自己家在沙漠中的遭遇对两人述说,说道父亲被杀、母亲被抢时,女主人已经哭了出来。 “我一定要找到那两个人,等我长大了为父母报仇!” “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说的那两个人我到外面时会打听的,你放心好了。” 男主人对天儿说。 天儿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被女主人连忙扶起。 “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吴天今后一定报答!” 男女主人这才知道,孩子的名字叫吴天。 “好孩子,快来吃东西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了。” “我想吃鸡蛋羹可以么?” “可以可以,我这就去给你做。” 天儿吃着鸡蛋羹,又想起了母亲,此时你在哪里?他想哭,但没有一滴眼泪。 四年后,天儿随男主人到边镇购置食物和杂物。这是天儿第一次随男主人出来,此前他一直都住在绿洲,没出来过。时间久了,他渐渐从失去双亲的痛苦中走了出来,人也开朗了很多。 “父亲,我想吃糖饼。” 天儿早在三年前就叫他们父亲母亲了,把他们高兴得不得了。 “好,这就给你买。” 两人已经购置的差不多了,这就要返程。天儿坐在骆驼上,吃着糖饼,很是开心。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着面孔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这就是那两位沙漠向导中的一位。天儿想都没想就将手里的糖饼丢在了那人的脸上,并跳下骆驼捶打这恶人。男主人见状立即上前拉住天儿,看向那向导。 “就是他杀了我父亲抢走我母亲的!” 此时周围也围起了一些人,那恶人见形势不妙想快点走掉,也不说话就往人群中挤去。男主人拉住那人说道: “喂,把话说清楚再走,这孩子的父亲是你杀的么,他母亲呢?” 周围的人听说有人命的事围得更紧了,那人有些恼怒,回身就将一直匕首插入男主人的肚子。 “啊,杀人啦!!”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立即散开,那人也趁乱逃离。天儿抱着坐在地上的男主人,恶狠狠地看着那人逃离的背影,随行的人立即将男主人送医。 “还好没有伤及要害,休息几个月就能恢复了,但现在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否则伤口化脓就活不成了。” 十天后,一群人带着受伤的男主人回到了绿洲,出现变故后男主人就派人给女主人捎信,告知她要十天后才能回去。 “天儿对不起你们!” “别这么说,没能抓住那个恶人,是我们不好。” 男女主人非常体贴,并没有责怪天儿。 这几年女主人时常抱着天儿,给他讲自己儿时的故事,她的家也在漠北之地,她的故事和亲生母亲的故事竟有几分相仿。 “漠北是你的家乡,以后你要去那里看看,当你痛了、累了,回到那里,漠北人一定会待你如亲人一样。” 这夜天儿又是辗转反侧,他觉得自己是个祸害,害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来害抚养他的父母。正在他无法入眠之时,屋外发出一连串响动,他立即出门查看。屋外有两个黑影从一间房屋走出,那两人看见天儿便冲了过来。天儿定眼一看,才知道又是那两个恶人,他迅速跑回屋内,关起房门。 “救命啊!!” “不要叫了,这里的所有人都被我们杀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年放你一条生路你却要找我们报仇。我们一路跟踪你们到这,我看这次你还怎么跑掉,哈哈哈!” “你们这两个混蛋,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报仇?哈哈,我看你今天都活不过去了!” 那两个人开始撞门,天儿还小怎么能抵得过两个成年人的力量,没几下门就被撞开。那两人露着狰狞的面孔,天儿死死盯着他们,一点细节都不放过,他要牢牢记住这两张脸。其中一人举起了刀,刀已经劈了下来,但天儿眼睛都没眨一下。突然一个人影闪进屋内,将刀击飞,抬手打晕两人。 “你可愿随我走?” “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要杀了他们两个!” “呵呵,你不是要亲手杀了他们么?跟我走,我会让你亲手杀了他们的。” “好,我跟你走!不过要将我的养父母埋葬!” “这是可以,不过要你自己去埋。我带你走也有条件,你听好了。第一,以后你身无一物改名叫吴一物;第二,我杀人时你不要阻拦,嘴上也不准;第三,我让你杀谁你就得杀谁。能做到么?” “好,我答应你!” 五年后,他用最毒辣的蚀骨毒虫将那两个恶人折磨三天三夜,最后只剩下头颅而死。 十年后,他已经成为名震江湖的毒王。他将救他之人的血分九九八十一天喝完,每喝一次他都觉得人性离他越远。当他将最后一碗血水喝完后,脑中只剩下圆圆的月亮和两位母亲的话:“漠北是你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