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云台天童驾驭着那只肥鸡仔落在自己的肩头,伊莉丝翠向着面前这位自称“至高君王”的“灵能大师”伸出了手。 女神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这是一双惯于握剑的战士的手,和一般人想象中女神的双手都该是“纤纤玉笋见云英”的旖旎秀丽截然不同。 指尖穿过空气,将一张巨大棋盘的一角挪到了“伊德里尔大师”的面前。 木质的棋盘既未打磨,也不曾上漆,甚至不像西洋象棋的棋盘,在上面涂画黑白两色的格子。 只有纵横的蛛网,在棋盘上留下扭曲的光斑和暗影。 在这张棋盘上,不知多少枚棋子排列其上,黑曜石磨制的棋子,墨玉琢制的棋子,煤精雕制的棋子,乌木刻制的棋子…… 每一枚棋子,都是一个卓尔精灵,仍然活着的卓尔精灵,已经死去的卓尔精灵。 这张棋盘的对面,应该就是伊莉丝翠那位残忍而嗜血的疯狂母亲。 看着这张棋盘,下元太一君知道,这是面前这位女神邀请自己在一场漫长比赛中落子。 这既是肯定,也是考验。如果下元太一君只是一个敢于向蜘蛛神后挥剑的莽夫,而不是一个能够斩断深坑魔网种种阴谋的棋手,那么合作云云,还是不要提的好,大家各回各家,各找爹妈。 目光在这张巨大棋盘上扫过,下元太一君指尖向着棋盘南方某处一点。 一点火星,无声而下。 站在伊莉丝翠肩头的云台天童,稍稍将身子朝前挪了挪,脸上还是一股毫不在意的笑容。 下元太一君看了一眼这小不点,轻轻摇了摇头,向着身侧一招:“扶危济困,不是光会打打杀杀就万事大吉的。灵泉天童,你自初秋暖阳与朝雾中化生,深得金水相生之妙,便打个前站吧。” 随着下元太一君点名,便有一条不过筷子长短的玉角青虬低啸一声,虬龙额头的尺木之上云气盘旋,托着一个鬓发墨绿的小小少年。少年头挽独髻,以青金珊瑚为簪,双耳如鳍,身披鲛绡织成的云肩,肩头、手腕、脚踝皆箍着流水纹样的寒玉钏。这位灵泉天童手中捧着一只白玉丹瓶,瓶中斜插紫芝,芝盖上托着一粒晶莹剔透的晶珠,来回滚动如荷盖上的凉露。 手捧白玉丹瓶的灵泉天童略一点头,脚下虬龙昂头探爪,飘然踏上这张棋盘。 天童入位,这张朴实无华的棋盘瞬间就“活了”过来,那些光斑和暗影间,是风格多变的石笋城堡和石钟乳悬楼,一枚枚黑色的棋子就是一个个卓尔精灵。 顺着伊莉丝翠的目光,下元太一君也注意到了棋盘西南部的一小块区域,那里分明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卓尔城邦。 “这是哪座卓尔城邦?” “血线之城乌斯特拿萨。” 伊莉丝翠与下元太一君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之间,棋盘之上光影起伏,便是具体而微的千里山川。下元太一君的目光从深水城一路向南,进入商人与砂陆之国安姆的边境,最终落在安姆南方的碎齿山脉。 在这条山脉的重重岩层之下,隐藏着一个规模不大的卓尔城邦,而这座城邦的地下隧道正连接着泰瑟尔地区广袤的森林。 “维尔达斯森林,南方所有精灵城市最初发源之地。”幽暗少女那略带忧郁的声音传来,“当所有的精灵亲密无间生活在地表的时候,位于维尔达斯森林中的索丹尼斯拉是大陆南部最美丽的宝石。曾经,阿梵多诸神将那里视作生命之城,让所有的精灵都受到生命之风的吹拂。直到那一天,荣耀之民反目成仇,生命之城的古树根须,每天都吸食着地表精灵和卓尔精灵的血。” 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女性都喜欢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就算是女神也一样。 下元太一君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用的是安哥拉纽曼从魔索布莱城带回来的卓尔唇语技巧:“乌斯特拿萨的卓尔精灵,曾经也是伊莉丝翠的孩子。” 伊莉丝翠看了看面前这个家伙,不明白一位神灵怎么还会做这么多无聊的事情,但她同样用卓尔唇语回敬道:“他们至今也是我的孩子。” 耸了耸肩,下元太一君看向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希望这些黑皮肤的坏小孩早点感受到您的母爱。” 两位神灵的目光下视,朴素的巨木棋盘随之虚化,光斑与暗影之间,露出石笋塔楼和地窟间的阴影,卓尔城邦特有的妖火,散发出毫无温度的幽冷微光。 和魔索布莱城不同,乌斯特拿萨的建筑显得朴实很多。虽然这里的卓尔精灵一样热衷于用精金、秘银和宝石雕件来装饰他们的石笋塔和钟乳悬楼,但在那些装饰着宝石蜘蛛和秘银蛛网的建筑间,没有多少附魔咒文的灵光在闪烁。 这也很好理解,魔索布莱城基本上不和其他城邦交往,除了取悦蜘蛛神后的“狩猎”之外,这座圣城更多时候都显得封闭自守。太过“和平”的生活,使得魔索布莱城的卓尔法师存活率颇高,包括首席法师贡夫班瑞在内,他们的咒语大多数时间不会变成砸在敌人头顶的闪电和火球,只会变成各式各样的魔法道具,以及用来装点城市的迷幻光影。 而在乌斯特拿萨,这座地下城邦距离地表太近了,而在卓尔精灵们的头顶,就是索丹尼斯拉。这座隐藏在森林魔力屏障中的生命之城,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卓尔精灵,发起一次又一次激烈的进攻。 常年的战争状态下,这座城市的卓尔精灵自然也不会将珍贵的魔法都浪费在艺术装潢上面。 甚至比起魔索布莱城,乌斯特拿萨没有那么残酷的内部压迫。这座城市的女祭司也不会随便就将大批卓尔男子刑虐至死,只为了取悦蜘蛛神后。 因为这座城市的女祭司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没有足够的男性作为出征的战士,乌斯特拿萨也就无法继续和地表精灵的战争。 虽然女祭司们依然按照蜘蛛神后的疯狂教义进行统治,但是战争的阴影迫使她们稍稍给与“卑微的男性”一点微小的权力。 比如说“男战士行会”,这个专属于卓尔男子们的行会,在乌斯特拿萨的权力地图上就占据了较为显眼的一环。一位在行会中注册评级的强大战士,在乌斯特拿萨就等于迈入了贵族阶级,而不像在魔索布莱城,哪怕是跨入传奇境界的战士,在那些生性残酷的女祭司眼里,也不过是床上用品和预备祭品二选一的结局。 起码,在乌斯特拿萨,男战士行会的会长大人,可以不用担忧自己突然被拖上了哪位主母的祭坛,甚至可以稍稍独立于自己的家系之外。 嗯,假如一位主母不是处心积虑地想杀死他的话。 男战士行会刚刚就进行了这样的一场权力交接,在前任会长“意外死亡”之后,两位副会长之间注定只能活下来一个。 一件没有绣上家族纹章的魔斗篷轻盈地离开了男战士行会,甚至没有一个卓尔精灵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 用魔斗篷包裹住全身的战士身材修长,银白色的长发用革制发带简单地束成马尾这种不太正式的马尾辫,是男战士行会高层的“特权”,代表他们准贵族的身份。 哪怕以主母们最挑剔的目光来看,这个卓尔战士都是一个理想的床伴,不但肌肉结实而匀称,脸型也端秀而阳刚,哪怕制作成**雕塑也是非常好的卧室陈列品。 如果不是在乌斯特拿萨。 “如果不是在乌斯特拿萨。”从口中僵硬地吐出这句话,年轻的战士沿着一条小路朝着城市的下层区走去。 和魔索布莱城不同,乌斯特拿萨的高地区和下陷区很明确地划分开了贵族和平民的区别。当然,平民区虽然相对更加混乱而无序,但起码这里不会有蜘蛛神后的女祭司随时出没,就安全度而言,反而比贵族区要强那么一丁点。 起码,在这里可以适当放松些许,只要能注意到破墙后射出的毒镖,或者偷偷摸摸贴近背心的匕首,那就可以生活得十分轻松愉快。 这样想着,年轻的战士停下脚步,让过了面前的一支商队。这只队伍赶着大群的巨型鼻涕虫,在鼻涕虫们拉着的大笼车里,关着十多个年纪不大的卓尔男孩。 这种景象在卓尔城邦里司空见惯,除了魔索布莱城这种宗教城市。魔索布莱城贯彻了蜘蛛神后的教义,更喜欢直接将卓尔平民和斗争失败者刑虐致死,而其他更现实主义的卓尔城邦,则认为奴隶买卖是一项可以创造更多收益的“慈善活动”。 但是这些奴隶商人的货物中,有一个非常显眼的稀有品。那是一个卓尔女子,她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长袍上,还留着贵族纹章和蜘蛛神后的徽记。 一个贵族,而且是高高在上的女祭司,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