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胖子双目之间全然是不屑之意。 这不屑,有来自于面前这青锦袍服的持剑方士舍了百步之外杀敌于无形的正路不走,反倒要走近战风格的偏僻小道的轻视,也有对于自己护身之法的绝对自信。 魏野看都不看这黄衫胖子凝起在身外的护身妖光,一剑斩之不动,仙术士随即左手捏了个剑诀,在桃千金的剑柄处轻轻一点。 然后双手高举桃千金,向下狠狠一砸! 桃千金真正的分量,远超独孤求败的玄铁重剑,是千岁桃仙经雷劫淬炼而遗下的仙木精英。只不过魏野没有杨过般使重剑的本事和体力,一贯用混元如意法缩减了重量来取巧耍滑。 然而一旦放开了混元如意法,桃千金就变成了桃千斤,魏大仙儿就变成了魏大锤儿。 剑落带着一片风啸之声,而后就是如同铁铸的磬锤,狠狠地砸在了黄衫胖子头戴的铜冠之上! 铜冠微微有些变形,黄衫胖子嗔目怒视魏野,然而此刻他不能语,不得语,只能调动自己深厚的念力,再硬抗这蛮不讲理的大锤。 又一道极响亮的撞击声响起,铜冠被砸成一块炸坏了的饼坯样的东西。黄衫胖子面色羞恼到了极处,恶狠狠地盯着魏野的面孔,似乎想用目光在那张可恶的脸上剜出两个洞来。 这等毫无杀伤力的眼神,对于一贯脸厚心黑的仙术士根本没有什么作用。魏野握着桃千金,一边喘气一边叹道:“好硬的一个乌龟壳子。” 叹着好硬,桃千金剑锋之上火光灼起,魏野又是一剑砸下! 此刻,那四具铁胎灵俑已经冲到了魏野身后,抬起了它们的右手。只要它们齐齐地给魏野背心上来一拳,仙术士就算不死,起码也要断好几根肋骨。 然而魏野根本不屑于在乎后头冲杀过来的铁胎灵俑,双臂再度运劲,借下砸之势向下猛地一劈! 以洞阳真火为锋,桃千金上传来了一层异物被剖开的触感,随即桃千金一路向下,金石相击带来的那一股反弹之力震得魏野虎口一阵生疼。似乎有什么东西黏黏腻腻地喷溅到了他的脸上,带着一股甜香,中间夹杂着一股刺鼻的铜锈气味。 这个时候魏野顾不得分辨那是什么东西,又是抡起一剑,朝下狠砸! 一剑、两剑、三剑。 一锤、两锤、三锤。 如果是一般人,哪怕身穿高分子素材的全身甲,被这样砸下去,也会因为通过甲胄传递的力量,而被活活震破内脏而死。桃千金在此刻已经不是一口剑,而是连一般重骑兵携带的铜锤都不能比拟的沉重钝器,除非这黄衫胖子修成了佛门中所谓的金刚不坏真身,才能真正免去这重剑连捶带来的伤害。 黄衫胖子当然没有这般修为和境界,何况修佛法的妖怪实在太稀少,特别是如今佛教在中原基本没怎么传播开,这位窀穸三友之首的大妖也没有那般的福运和机缘。 魏野在抡大锤,他身后那四具铁胎灵俑却了无动静。只有人静诵一段经文之声,带着一片淡淡光明意,渐渐在仙术士身后亮起:“……为寒作衣,为热作凉,为病作医,为冥作光。若有浊世颠倒之时,吾当于中作佛,度彼众生矣。” 淡淡光明中,辩机和尚锡杖一转,杖尾直没入了那满身是口、妖发及地的怪物体内,随即向后一拔,带起一片淡绿色的脓血。他三遍如来大愿唱完,承载着鬼军的那片黑云里,已经看不见多少恶鬼,浓黑如铁幕的云障已经变得像清晨林间的雾霭一般淡薄。 雾霭的那一头,魏野像是铁匠锻打顽铁,又像是泥瓦匠抡着大锤拆墙般的背影正好落在辩机和尚和萧皋的眼里。 而在魏野边喘气边抡起的桃千金之下,不见尸首,只有一只外面裹着黄衫的椭圆形古铜樽。古铜樽顶上的山形盖子已经被砸成一块破烂玩意,而铜樽的身形也差不多被砸得变了形。 萧皋看着那基本可以回炉重铸的古铜樽,啧啧叹息道:“怎么看也是西周时候的物件啊,上三代的铜器能保留这么完好的可不多见,居然就这么给废了。” 辩机和尚看着那抡剑的仙术士,更是受不了地喊道:“别捶了,再捶这妖怪的原身都要被你打坏了,拿去回炉重铸,拿了铜锭卖钱,够你现在下的力气不够?” 魏野听着这声喊,再低头看了看那已经被桃千金砸得不成模样的古铜樽,确定上面的妖气已经散尽,连古铜樽里存着的酒水都溅了出来,再无成妖化怪的可能,方才住了手。回头看了看辩机和尚和萧皋,仙术士摇了摇头道:“这东西是地道冥器化形,连这古铜樽里的酒都带着股尸臭味道,哪还能搞到什么收获?你们又不是摸金校尉,对这类不吉之物有偏好来着。” 就在魏野说话间,莽山原最高处的观台上,江太公旁观着观台下的这场厮杀,感慨万分道:“论神通手段,窀穸三友就未必输了一筹。然而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妖物,自感成灵之后,一旦有了神通,就只知以神通欺人,终究不知该如何争斗。遇上了这等神通法力都是厮杀出来的角色,这就露了怯了。” 这等微带嘲讽意味的感慨,他身旁的地夷夫人并没有答言。她持着比翼扇看了一眼观台下的人们,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去,向着观台内部走去。 临去前,只有一句话清清冷冷地响了起来:“江公,你所求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这里后续的事情,也与你磻溪江家没有太大关系,你且回去吧。” 江太公听着地夷夫人的吩咐,也不着恼,像是安抚着自己双臂间的披帛般轻轻抚摸了一遍。感受着披帛上涌起的那股孺慕之意,江太公微微叹息道:“太阴炼形的法诀,一向是东岳秘传,连这样的宝贵物事你都不放在心上,那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