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和城中,气氛一日紧张过一日。 而随着魏野撒出去的夜不收和征粮队纷纷归来,哪怕是最麻木不仁、混吃等死的角色,也能从街头巷尾听到一点羌军即将围城的风声。 那些从武威仓惶而来的豪族家主、杂流官,将随身带着的金玉珍玩都送到了吴解的案头,只盼着这位很得持节大臣欢心的农都尉能帮着疏通一下门路,放他们西去。这样紧要时刻,大家手面都是阔绰,倒是让吴解多了一份进项。他吴孟明也是个很懂仕途规矩的人物,自然不会忘了给魏谏议留出大头来。 至于这些早已被羌军吓破了胆的人物,经过查验后,魏野大笔一挥就统统放了行。 留下他们,再没什么好处不说,还要浪费番和县的存粮,这种赔本买卖,仙术士是坚决不肯做的。 而就在这座已经宣布了以军法管制的城里,人心还是渐渐地浮动起来。 凉州郡县,对于几十年前的羌乱依然记忆犹新,成年的丁口在边军供役的也不知凡几。但是随着一支支征粮队的归来,带回了粮秣和民夫们,但也将番和县境上那些影影绰绰的幽影传闻,一并带了回来。 死去的人在夜里醒来,爬出墓穴,在田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间或会有聚集起来的幽影和尸体,试图进入村庄里面。 不知名的瘟疫似乎也正朝着番和县中袭来,按照征粮队带回的消息,一些村寨庄院中蔓延着诡异的传染病,病人变得异常消瘦而饥渴,拼命吞食着面前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而这些病人到了最后,就变成了被食欲所控制的疯子,先是生吃鸡仔和老鼠,接着是大一些的鸡、鸭、鹅之类家禽。仓库里养着防老鼠的猫、看家护院的狗也渐渐不能幸免,最后发展到了袭击活人甚至驴马这类大牲口。 从东面一个本地豪族庄园传回的消息,那一家素以豪客闻名的家主与他的妻儿,全部罹患了这种诡异的瘟疫。一开始,家中的仆人试图将他们关在祠堂里面,但是很快的,这一家人就突破了祠堂的院墙,随着他们一同杀出来的,还有祖坟中所有没有彻底化为泥土的尸体。 …… ……… 诸如这样的限制级话题,蔓延在整个县城当中。哪怕吴解亲自上阵,带着衙役们抓了十几个倒霉鬼,统统枷号示众,也没法子压住此类传闻的散播。 对于这个情形,何茗倒是表现得很热心,并且不止一次地向魏野提出,这个时候就该用“革命的谣言”来压制“反革命的谣言”,最好是把他麾下那些口舌便给的神棍,全部投放到番和城里,开始对全城的军民进行热忱地布教。 对于何茗的这个建议,以及凉州太平道分坛支援来的那些江湖骗子,魏野的答复倒也很简单。他很热情地将自己的新副手拖进了金箓坛的道法试练场地——炎官朱鸟变,全力全开地轰下来! 不得不说,有了这么一条减压渠道,魏野的防务统筹倒是更有效率了些。 此刻,仙术士正坐在吴解的农都尉署正堂上面,掌中竹简式终端展开,正是番和县的布防图。 然而魏野此刻却没有看着城防资料,只是肃容看着堂下立着的两个人。 贺五是他一手使出来的部下,先不用说,然而这次随着贺五的征粮队返回的另一人,却让魏野不由得重视起来。 望着堂下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仙术士打量了他一番——身材确实比起旁人高大魁梧不少,面部线条刚硬,轮廓也很深,和凉州本地那些羌胡混血的杂胡不同,带着明显的拉丁人深目高鼻特征。 赏鉴罢了,魏野微微向着这个男人点了点头:“原来世兄是故兰干尉马子硕的后人,难怪弓马娴熟,遇着羌军,也能全身而退,将门虎子,名不虚传。” 听着魏野褒扬自己的父亲,堂下立着的汉子也是微微诧异。兰干尉不是什么高官,他的父亲马平在任上被罢职,加上家族与胡人联姻,并不得人看重,然而堂上这位年少得志、骤至高位的谏议大夫,却是一口道破他的来历,对父祖事迹娓娓道来,恍如亲见,这只说明这位谏议大夫对自己是何等看重! 他却不知道,比起他那个官止于兰干尉的父亲,魏野倒对他本人门清得多。 西凉马腾,表字寿成,祖上论起来,也是新息侯马援的近支子孙。只是马腾这一支没落已久,甚至与西域胡人联姻数代,早就被开除出了凉州豪族队伍。就是马腾自己,也只是一个伐木工中的头领而已。 但是说起他的儿子马超,大概对汉末这段历史有点基本认识的人,谁都能说得上一二——蜀之五虎,关张马赵黄,从来都是三国武将评比活动中的常客。只是现在算起来,日后赫赫有名的锦马超现在也不过是个小鬼而已,不过连当爹的马腾都投靠过来了,从马超到马岱,哪还跑得了。 教导养成未来的名将,总比拿自爆项圈调教昏君更有成就感不是?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魏野还是站起身走到了马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寿成,听贺五说,这次你们遇到叛羌前锋,多亏了你帮衬他,才没让一队人都葬送掉。本官这里缺的就是你这般的人才,如何,留下来先为本军从事如何?” 军从事这职位,和李大熊曾经的军司马差不多,都是军中小武臣。但是甫投军的人,就畀以官职,这也可称得上是看重。 魏野满以为这样说,接下来便该是纳头便拜的戏码。没成想马腾却丝毫没有按照套路来,反倒是猛地跪倒在地:“谏议,马腾不求什么功名富贵,只求为帐下一武卒,跟着谏议去杀贼!也为我死在叛军手里的妻儿报仇!” 魏野听着不对,猛地打断道:“报仇?” “报仇!为我那妻室,还有长子超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