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的教习方式和别的宗门有很大不同。 当年开山祖师宗无量葬天下剑后,将这些剑上承载的剑诀剑意以通天手段剥离出来,汇集成册,筑一阁楼藏之。开宗以来,代代也多是精进之辈,无论是在外行走还是自行体悟,若有所得,也会一并放入剑阁。积年累月,剑阁所藏道典之多已经难以估量。 湛卢所讲的每柄剑脾性不同剑意各异,引申开来,便是每个用剑之人性格习惯都并非一个模子刻出来。甚至同样的调息运气之法,每个人实际运用起来,道力运转的细节都各不相同。剑冢施教也是索性开放剑阁,一干弟子各自能体悟得了何种道典,自行用玉板摹出一份来便是。剑诀道典无高深肤浅之分,毕竟若是不能在前人路上走出自己的路,那么再高深的剑诀,也只是能让人走到前人所在的位置而无法更进一步。 对于剑冢众人来讲,还不如走自己的道路,哪怕囿于某个境界,然后花费漫长的岁月闭关枯悟。 可能与不可能,乃是质的差别。 除开六堂三冢每日新进弟子必修的早课之外,大部分时间,一众弟子都是找一处自己习惯的地方自行体悟,也有找到了自己之道的弟子,甚至连师长的宣讲也彻彻底底抛开,于剑峰之间行走体悟,甚至索性出门行走天下。 故而每天早上,剑冢之内各堂冢的主殿之内都是人声鼎沸,中午一过,大家便散布在八百里剑冢各处,各堂主殿便冷清下来。 长宁每日早起,除开运行一周天父亲传下的呼吸法门之外,自然也还多了去锻堂山腹之内锤炼剑坯的课业。第一日千锤锻体一步破入山之事已被传开,而他打出的那柄灰扑扑的长剑也被赐下作为自己的佩剑。 论品级,这把长剑也只是最末流的入门武具,沾了材料和锻造环境的光,丢出去到俗世算是削铁如泥为人争抢的利器。但是对于剑修们来讲,这只是从最普通的坯子里扒拉出来一个剑的形状而已,哪怕淬火乃是由湛卢代为完成,但是完成度依然很低。 然而对长宁来讲,这把剑无比喜人,无比亲切。每日悬在腰间,触手可及,总能让他生出更多的力气来修行。 湛卢也说过,长宁打这柄剑时,心境精神与锻堂山体内的地脉河水剑意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剑是粗制,却胜在心意相通,可以在长宁修行之时助他更容易体悟剑意,是用其他人锻出来的剑所远不能及的地方。而四步之后,若想佩剑蜕去凡壳纳入气海,这柄剑心意相通的剑也可以省去不少波折。 所以每当长宁捧出这柄长剑,小心擦拭摩挲的时候,旁边这些日子已经相熟的师兄师姐们便总是笑着打趣长宁道:“小长宁,看你这么喜欢这剑,要不要在今年的论剑上面露露脸,让大家看看咱们锻堂人才济济?” “今年的论剑不是正赶上十年一次的天下论,各个剑修宗门都会来,哪里轮得到我来献丑。” “哈哈哈哈,境界这种事,摸不准道路,十年百年寸步难进,可若是寻着了契机,一日一步也不是没有先例,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长宁跟着嘿嘿一笑,也不当真。 早有门内弟子讨论,论剑是五年一次大家互相印证剑道所得的盛会,几乎全部弟子们都会在这场盛会里一展身手。获胜者还能够有挑战师长的资格,这种可以直接与境界高深者对阵全力厮杀的机会极是难得。一场论剑下来,修为道法更进一步者不在少数,更是不乏有人当场顿悟破境。 而天下论,却是充满凶险。 毕竟,一座剑阁内,确实存了不少别派独门的剑诀。虽然是一代代弟子正大光明比剑赢来,可是别派却总不甘心自家传承就这么遗落在外。 有的门派想拿回剑冢千年前葬下的本门传承,也有散修试图在天下论中胜出,然后一探剑阁,找到一门通天的捷径。各路不世出的惊才绝艳之辈云集于此,安着一个“论”字,却几乎就是一场划定规矩的生死厮杀。 剑冢大大方方定下这天下论的规矩,一者是不愿与天下剑修彻底翻脸,更多一层的,则是以天下剑修为磨刀石。 宝剑锋从磨砺出。剑冢弟子对天下论的痴狂程度,更胜于论剑。论剑纵使再全力以赴,终究有同门之谊,手下多少有收敛。哪怕一招不慎,还有师长出手护道,重伤常有,生死却罕见。 而天下论,分胜负,亦论生死!生死之间,方见大道! 不是没有天纵之才陨落在天下论的演武台上,但更多的是有人从这试炼中砥砺了自身。 然后在日后长久的岁月之中,一次又一次替剑冢证明了,谁才是剑之一道执牛耳之宗。 那些在生死间砥砺出来的锋芒,纵使在以后踏入天下,投身在无数凶险犹有过之的厮杀之中,亦难有人可掩其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