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武侠仙侠 两界山往事

正文 第十章 白光

两界山往事 梁山子坤 10782 2024-05-22 15:42
  清晨。  秋风阵阵。  太阳还没有升起。  凉气袭人。  牛爷蹲坐在一个木桩上,手持一把粗陋的柴刀。  一刀一刀,劈开柴火,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荒原上少有良木,没奈何,只能砍些弯曲执拗的杂木,劈开了,生火烹茶,烧酒煮肉。  那些杂木多是坚硬而又蟠曲的,又多疤结,劈开做柴,并非易事。  牛爷并不在乎这些。  坐在一截矮矮的木桩上,随手抓过一块,一刀劈开,再随手抓过一块,一刀劈开。  长短合适,宽窄适中,断面光滑,齐整异常。  苍老的身躯佝偻着,满是沟壑的脸上一片平静,一只干枯的手一下一下挥舞着柴刀,显得毫不费力。  他似乎砍的不是柴,是豆腐。  时间还早,不消说,这个时候,羊倌还在前面酣睡。  怕是尤二嫂也没有起来。  羊倌是没有女人的男人。  尤二嫂是没有男人的女人。  二人年纪相仿。  一个粗笨,一个木讷。  木讷的羊倌配个粗笨的尤二嫂,其实也差不多。  不说别人,连羊倌都这么想。  不过,他的木讷似乎还甚于尤二嫂的粗笨。就这么点差距,在尤二嫂眼里,是不大看得上羊倌的。  她本是个外乡女子,很多年前,嫁到两界山。  没有人知道她的娘家,据说,跟两界山一般荒芜、一般苦瘠。  一个贫苦地方贫苦人家长大的女子,本是对生活没有多大奢望的,有个遮风挡雨的窝,哪怕破败,有一碗饿不死的饭食,哪怕粗陋,至于她,已经心满意足。  而现实也恰好如他所愿,在两界山,她活的那般不易。  然而小镇的民风还是淳厚的,时间一久,一碗粗如砂石的饭菜,她也就吃的心安理得了。  那个时候的她,常端着一口几乎跟她的腰身一般粗大的粗瓷大碗,黑里透红的脸膛上,一张大嘴时常咧开,露出两排大黄牙。  如果生活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没有人会说她活的不幸福。  不知何故,她一直没有生育。时间一久,难免会被小镇上的闲人们议论。而她的头,也就不知不觉间低了下来。  然而此时,她的汉子又失踪了。  没有任何征兆,晚上照常吃饭,照常睡觉,在那个土屋下的土炕上,跟那个土头土脸的汉子照常干了成人男女间应该干的事。  那一夜,她睡的很沉。  那一天,她起的很晚。  等她心满意足地醒来,那个汉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四方打听。有的人说他去了大漠,因为他手里拿了一根红柳鞭杆。也有的人说他去了草原,因为他腰间挎了一把弯刀。  她发疯一般寻了很久,连个影子都没有找见。  到后来,她又听说,他死了。  那传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通过传言,她似乎都看见了一只绿头苍蝇落在他的鼻子上。  但传言似乎又只是传言。传言中的尸首穿一件绿色的布衫,但她从未给他做过绿色衣服。  她一直等他回来。  但她先等来的是本家的大伯。  大伯是来收房子的。  大伯不知是从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他兄弟死了。既然兄弟已死,她又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无论如何,再也没有继续在尤家蹲下去的理由。  她很听话的回了娘家,没几日,又出现在小镇上。  不知是什么原因。反正,她就出现在了小镇上。  游荡了几天,走投无路的尤二嫂进了牛爷的小酒馆,做了厨娘。  那个家似乎已经不存在了,那个汉子似乎也不存在了。  但从婆家带来的姓氏跟排行还深深印在她的身上。到如今,满镇子的人都叫她尤二嫂。  羊倌本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羊倌。  这是一个不怎么体面的职业。  肥美的草原是靠山帮的地界,像他这种人自然是不敢去的,只好拄上一根红柳鞭杆,在大漠中放羊。  他的羊跟大漠一般贫瘠。  天性木讷的他,也不大会过日子。  他的羊一只一只地变少,直到最后,剩下一根红柳鞭杆。  走投无路的羊倌拄着鞭杆,从大漠一路乞讨,来到两界山。  小镇的民风是淳朴的。  小镇的居民是贫困的。  在小镇上行乞多日,风餐露宿,终于,在一个傍晚,羊倌饿晕在了牛爷的小酒馆门前。  那时尤二嫂刚进酒馆不久。  而上了年纪的牛爷似乎对打理酒馆也有些力不从心,不如索性招个堂倌。就这样,羊倌也跟这尤二嫂的脚后跟进了牛爷的小酒馆。  他的羊没了,但这个称号保留了下来,几乎成了他的大名。  本来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三个人打理一家生意还说得过去的酒馆,无疑是辛苦的。  但对羊倌尤二嫂来说,好歹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好歹能混个衣食无忧。  他们自得而满足。  躺在土炕上打起呼噜来,都显得底气十足。  牛爷不紧不慢劈着柴。  一把用了多年的柴刀,背厚刃薄,身上锈迹斑斑,刀锋却光亮异常。  牛爷一刀一刀劈着柴,明晃晃的刀锋在眼前晃成一片白光……  如一片云、如一片雾,亮的耀眼、白的闪光。  牛爷一双深陷的眼睛望着那片耀眼的白,怔怔看了半天,突然觉得一阵恍惚……  一个持剑的影子又浮现在面前。  一个少年。  一把长剑。  身着布衫,头戴斗笠,手握长剑,立于县衙门前。  两个身着皂衫的捕头,壮如铁塔,挡在门口,手中的牛尾刀舞成了一团花,散射出耀眼的白光。  捕头身后,更有乌泱泱一群衙役,有的握刀,有的提棍,对着少年跃跃欲试,胡乱吼个不停。  少年本不是多话的人。  他持剑而立,面对那群舞刀耍棍的人,面不改色,只有两只年轻的眼睛中,放射出异样的光。  “滚!”一个捕头挥舞着刀,冲他吼道。  “哪来的野小子,也不看看是那里?还不快滚!”一群衙役提着棍,也此起彼伏地冲他喊。  少年实在不是多话的人,望望手中长剑,轻叹一口气。无冤无仇,他不想滥杀。  “滚!”又一个捕快冲他吼。  “让姓吕的出来!”少年无奈,压低嗓音低吼一声。  “笑话!吕大人是你能见的?快滚!”一个满脸横肉上一道伤疤的捕头一扬手中刀,有些不耐烦地冲少年喝道。  “哎!”少年看了看捕快脸上的伤疤,叹口气,又望了望手中的剑。  “最后一遍,叫姓吕的出来!”他咬着牙,又憋出了一句话。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贼,看刀……”满脸横肉的捕头大喝一声,一跃而起,手中的牛尾刀从半空中劈了将下来。  少年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锐利的刀锋带着风声劈下来,活似一道白色的闪电。  少年闭上了眼睛,他的面前又浮现出了那头雪地上的老狼……  但凡拼刀,对手一刀劈下来,要么格挡、要么躲闪。  可少年提着剑的手臂松松垮垮垂在大腿旁,既不格挡、也不躲闪。  眼看那刀就要奔到了脑门,连后面的衙役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这小子,该不是吓傻了吧?捕头大哥这一刀下去,还不把个小身板劈成了两半?  蓦地,少年突然睁开眼睛,手腕一翻,掌中长剑准确无误的刺进了捕头的咽喉……  他出手虽然快,但并非快的不可捉摸。那满脸横肉的捕头行走江湖多年,一手刀法堪称上流。  他这招“力劈华山”,可是他的成名绝技。追捕盗贼,少有失手。  没想到,这么一下子,就完了。  另一个捕头大吃一惊,一下子拉开架势,大喝一声,手中刀舞成了一团白光,滚雷一般冲少年杀来。  少年还是站在那里,不躲不闪。  捕头的刀舞的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一把普通的牛尾刀到了他的手中,瞬间就变成了千万把刀。千万把刀聚在一起,密密麻麻,活似一个滚动的刺猬,都一股脑地向少年冲来。  一个白晃晃的刀做的“刺猬”,防守可谓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进攻?千百把刀,刀刀毒辣、刀刀致命。  这个长相清秀的捕头,一手“漫天飞雪”明显胜过那个捕头的“力劈华山”,防中有攻、攻中有防,攻防一体、合二为一。  少年虽然站着,眉头却也在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他的剑法,得益于那头老狼的言传身教!在对手进攻瞬间,准确把握对手破绽,一下子致对手与死地。  可眼前这个对手,刀法纯熟,攻防一体,他的破绽又在哪里?  寻思着,捕头的刀已经滚到了面前,少年左右逢源,不想那团白光似是长了眼睛一般,围着他的身躯,寸步不离。转眼工夫,身上已被划开了几道血口子。  少年虽然面色不改,鬓角却也渗出颗颗汗珠。  老狼又出现在面前:  虚弱的身体躺在雪地上,默默承受木棍死命的击打……  少年突然止住脚步,立于原地,一双眼睛猛然间亮得惊人。  白光继续在面前闪烁,转眼间,胳膊上两肋上,又多了几条血痕。  少年依旧不动,一条胳膊垂了下去。  白光又划开了少年的衣袖,一缕鲜红的血顺着胳膊流下去,滴在脚下的沙土地上。  少年依然一动不动。  眼见得手,白光骤然变形,适才还亮的晃眼的“刺猬”突然间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雪龙,冲少年胸口刺了过来。  少年突然一侧身,刀锋贴肉而过,捕快突然停下不动了。  满天飞雪骤然消失。  他的胸膛已被少年以逸待劳的剑刺了个对穿。  一股鲜血猛地喷了出来,站在后面的衙役们先是一阵惊呼,随即,仿佛全愣住了,一个个立在原地,双目圆睁,仿佛灵魂出窍。  少年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幽深的大门。  衙役们呆立不动。  胳膊上,一条红色的小溪滴滴答答滴下来,在身后留下一条蜿蜒的红蛇。  “好!果真是后生可畏,好功夫,好剑法!”  一阵有节奏的掌声传来,走出一个年约五旬的男子。  面容清瘦,三缕长须,身着道袍,头戴方巾。  浑然一个文士书生。  “苟师爷!”一群握刀提棍的衙役一见男子,纷纷抱拳问好。  “好小子,有种!”苟师爷对一群衙役的客套熟视无睹,依然对着少年,不急不慢地说道:“为一张狼皮,敢跑到县衙问罪,有种!连驰名江湖的‘力劈华山’、‘漫天飞雪’都倒在你的剑下,后生可畏!可敬,可畏……”  “叫姓吕的出来!”少年依然厉声说道。  “吕大人就在府内,若想见他,进去便可!”苟师爷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年不再发问,大踏步走了过去。  胳膊上的血依然在流……  “哈哈!有种!”苟师爷见状,抚须一笑,随手抓过身后衙役手中的一根棍子,说道:“一点小小的规矩,请!”  这个举动当然早在少年的预料之中。  “请!”苟师爷客客气气说了一句,手腕一抖,那硬邦邦的棍子居然被抖活了。  明显看出,师爷手中握的虽然只是棍子,但用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枪法。  世上武艺十八般,堪称王者的,毫无疑问是枪!  少年面无惧色,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师爷提棍在手,两腿一蹲,扎了一个旗鼓,两手持棍,稳稳端平。  是“中平枪”!  这枪法看似简单,只有简单的“拦扎拿”三招,实则环环相扣、变幻无穷,实为武学之至高境界。  “请!”师爷又是一声,棍头一抖,分上中下三路向少年扎来。  少年手握长剑,不动如山,面色却已然变得苍白。  “啪!”少年按捺不住,一剑击开一路棍头。不想,那师爷手腕一翻,三路棍头突然变作万朵枪花,铺天盖地般冲少年袭来。  少年无奈,脚下暗地一用劲,整个人早退出十步开外。  熟料,少年退的快,师爷的枪追的更快。不及少年站稳脚跟,那乱点的棍头浑如狂风吹落一树梨花,纷纷扬扬朝少年飞了过来。  漫天梨花,每一朵,都足以致人以死地。  少年抖擞精神,也将手中的剑舞成了一片白光。  他的剑,本以稳健为长,论快,远不是师爷“中平枪”的对手,一时着急,不想犯了武者大忌。  师爷会心一笑,万朵梨花顺势化作万支利箭,冲向少年。  身后又是一株巨树,少年退无可退。  少年两臂滴血,面色灰白,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突然,师爷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  少年不解,一个上步转身,早站在了师爷背后,突然看见,一片柳叶,深深地插在了师爷的后背……  背后的衙役们一哄而散。  县衙府门大开……  一阵沉闷的巨响从远处传来,仿佛大地之下,炸响了一串惊雷。  眼前的土地在颤抖。  牛爷一下子被惊醒了。  土地颤抖的愈发剧烈,一抬头,周围的土屋上,尘土“簌簌簌”往下掉个不停。  远处,一大片沙尘漫天而起,乍一看,浑似一条黄色的巨龙。  轰隆隆的声响响彻云霄。  是马蹄声!  万马奔腾的声响!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