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千乘县。 以南一处无名山谷。 十里春风,杨柳依依,绿河环绕,百花烂漫。 四五座高有三层,古色古香的木质小楼,在茂密青郁的树荫掩映下,静静矗立。 微风轻拂,紫金风铃,叮当作响。 不时有着一个个身穿素云简领衣袍,腰悬红玉令牌,手持三尺精美宝剑的年轻男女,一脸庄重肃穆地,在楼前进进出出。 此地正是浣花剑阁,总阁所在。 正值仲春时节,几只杜鹃鸟在幽密的林木间,啼鸣呦呦,扑腾争逐。 将漫长的春日衬托得越发慵懒幽寂。 瑶琴叮咚,乐声悠远。 一方凉亭之上。 石桌上支起一个三足精巧小香炉,紫气袅袅,熏香馥郁。 抚琴的素衣青年,神色沉寂,目光幽奇。 一双温润手掌,轻轻覆在【锦瑟】之上。 陆北望向石桌旁的那本薄薄乐谱,就是叹了一口气。 他自从那位神秘老师手中,获得那本乐谱之后,已经不止一次地证实。 这的确是一本乐谱无疑,并不是他所幻想的神通秘术,功法仙诀。 他这五年来,除却一手打造浣花剑阁之外。 闲暇之余,也曾请乐师为自己传授乐道。 而今,琴技不说至那高山流水,有凤来仪的神妙境界。 但自认也有了一些心得。 在他看来,那位神秘老师,给予自己这本乐谱必定有着什么深意。 是让他这种满手血腥,罪孽深重的人,在乐道之中得到一分心灵的慰藉和宁静,不至于沉迷杀戮么。 如果是的话,那老师的目的多少算是达到了。 这五年来,他倒是没少杀人。 滔滔血成海,白骨化作舟…… 就在素衣青年低头不语,心中沉思之际。 身后不远之处,四个蜂腰长腿,容颜俏丽的剑侍,恭谨而立。 四双明丽眼眸,皆是意味不明地望向此时正端坐石椅上,一脸沉静的素衣青年。 她们姐妹四人对眼前的青年公子,可谓敬若天神。 五年之前,公子单人只剑,在正待行凶的山匪手中,救下当时只有十二三岁的她们姐妹四人。 不仅如此,公子还亲自传授她们剑道武学,对她们委以重任。 更是将浣花总阁,宗、兵、商、药四楼,放心地交于她们姐妹四人分别执掌。 这是何等的信任和器重。 要知道,浣花剑阁在有着古九州之称的青徐二州,势力是何等庞大。 浣花剑阁凡在沿海州县之城,必设分阁。 哪怕这些分阁都是为浣花总阁服务的情报组织,但也是一股惊人的力量。 自浣花剑阁走上正轨,公子就很少来到总阁视事了。 近年来,就连宗楼训练新人弟子,为总阁补充新鲜血液的大事,甚至都不再出言过问。 她们姐妹四人先前也曾怀疑,公子有什么深远图谋。 然而事实证明,公子除却下达一些奇怪的命令之外,是真的不再理会阁中一应俗务。 如今,公子突然来到浣花剑阁之中,并且罕见地将她们姐妹四人召集起来。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四位剑侍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一个年龄较大的绿衣女子,就是上前一步。 行礼道:“不知公子召见属下四人,有何吩咐。” 陆北凝声道:“我要离开剑阁,有些事情需要交待。” 四人抱剑拱手道:“全凭公子吩咐。” 陆北微微点了点头。 从腰间取过一枚紫玉令牌,放入掌中,向一个大眼睛的年长剑侍走来。 温和笑道:“书剑,你们姐妹四人,就属你性子沉稳。我有要事需离开剑阁,以后这剑阁便由你来暂时接掌。” “属下斗胆,敢问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约莫有十七八岁的书剑,并没有一脸欣喜地接过这枚紫玉令牌,反而扬起俏脸,出言询问道。 陆北心中长叹一声,敷衍道:“多则十余年,少则五六载。” “属下不敢接令。” 闻听陆北此言,书剑出言拒绝道。 其余三名女剑侍,也是躬身施礼,坚决表示不敢受命。 陆北看了看,这四个由自己一手调教长大,关系近乎亦徒亦妹的清丽少女。 眼眸怅然微起,神色无奈道:“我意已决,紫玉令牌……就放这里了。” 说完,也不待面面相觑的四女,再次出言询问。 毫不留恋地将紫玉令牌放在石桌一角,拿起【锦瑟】瑶琴,转身大步向谷外走去。 徒留一道洒脱背影,在四女微微湿润的眼眸中,渐行渐远。 这一去,拱手山河,不足惜之。 这一去,富贵荣华,弃若敝履。 …… 山谷外。 青儿一袭宫装长裙,亭亭玉立地站在野花烂漫,蝴蝶乱飞的田野中。 仲春暖意融融的日光,将青儿稀疏的刘海儿下,晶莹如玉的脸颊,照射的明丽难言。 细腻的雪肤上,似乎都泛着圣洁的光泽。 此女伸出酥软小手,轻抚一株株五颜六色的野花,宁静的神态中有着一丝淡淡的喜悦流露。 这时,青儿神念似有所觉,盈盈转过身来,明媚笑道:“陆北,都安排妥当了么。” 陆北眼眸微微一滞,转而幽深平静。 淡淡笑道:“恩。” 此时,青儿弯下细细腰肢,自野花丛中,采下一枝枝白色满天星,取过一道手帕,集成一束。 款步走上前来,递给陆北,落落大方道:“送给你的,一路珍重。” 她对陆北的远行目的,其实已经有所猜测。 毕竟陆北平时所弹奏的的那把【锦瑟】瑶琴,上面的灵宝波动,是瞒不过她的感知的。 甚至陆北心中之志,她多少也是知道的。 不过她也不好说些什么,三界自有法度,她作为天庭的五公主,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作为朋友,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送上临别祝福。 “谢谢。” 陆北道谢一声,双手接过满天星,无声笑了笑,也不再言语。 徐州。 江左之地,淮南自古繁华。 一个青衣剑客,头戴竹篾斗笠,身后背着一个长条包裹,骑着一匹快马,扬鞭而来。 正是陆北。 据他收到最新的飞鸽传书,那只猴子已经找到了徐州之地的浣花分阁。 若非他交代阁中弟子要好好招待猴子,恐怕这些人非得把那只猴子当作妖怪不可。 当然,结果多半是被猴子戏弄一通。 他不能再耽搁了,那猴子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不会等待自己多久。 这一日傍晚,一处地居偏僻的三层阁楼前。 陆北一脸疲倦之色,正待翻身下马。 却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瘦小身影,偷偷地从阁楼上,抓着一根木架,溜了出来。 毛茸茸的脸上,满是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