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 刘府。 汉钟离与铁拐李步入其中。 正待找个桌子坐下,饱餐一顿之时。 倏然,远处一队乐坊班子,依次进来,登上了院中搭起的一座高台。 汉钟离摇起的芭蕉扇微顿,神色凝重道:“道兄,你且看那人。” 铁拐李顺着汉钟离的目光所指,远远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葛布长衫的少年,手持洞箫,在高台上低声吹奏。 铁拐李与汉钟离对视一眼,目光交汇,心领神会。 同道之间,风云际会。如何不生出感应。 二人压下心中的不断涌起的狂喜,暂且去找张桌子坐下用些酒菜。 不过都是不约而同地暗中以神念关注着韩湘子的一举一动。 夜幕降临。 喧嚣的刘府也渐渐开始宁静起来。不过仍有挂着红通通的喜字灯笼,将院中照亮的如同白昼。 屋檐之上。 钟李二人隐在一片黑暗中,乘着凉风,望下方看去。 刘府老管家,掩口打着哈欠,与信乐坊班子的艳丽妇人说话。 “林班主,这是二十两银子,你们且收好,再与某写个字据。。” 刘府老管家和气地笑道。 他年纪大了,劳累了一天,正是困意上涌之时。 话语之间,早有一个伙计,封着二十两雪花纹银,递给艳丽妇人。 艳丽妇人一边接过纹银,笑道:“那好。” 说着接过毛笔,写了字据,递给老管家。 老管家看了看,见没什么大问题。 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不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一个青年仆役。 见门前还有很多人,神色犹豫了下,趴伏到老管家耳边,耳语了几句。 老管家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瞪了起来。 “真有此事。” 那伙计激动道:“真的,老爷正到处找你问话呢。” 闻听此言,老管家转过脸笑道:“各位,老朽还有事,字据没什么问题。陈班主,我就不送你们了。” 未及陈姓艳丽妇人反应下来。 老管家脚步匆匆地向刘府而去。 原来,就在刘老爷正待洞房之时,一斛金珠突然出现在刘老爷屋内的角落里。 说来也奇,一只老鼠突然从房梁中跳下,新娘子慌乱之下,弄倒了橱柜,墙角里现出纤细如毛的毫光来。 新娘子眼尖,上前用荆钗戳几下,竟然发现满满的一斛金珠…… 汉钟离笑道:“道兄,还真是说到做到呢。这金珠说一斛,就一斛。” 铁拐李高深莫测的一笑,也不多言。 这金珠也不是他给的,其实本来就是刘府祖上之物,藏在墙体之内,后来渐渐遗忘。 他只不过是借花献佛,锦上添花罢了。 二人风轻云淡地揭过此事,朝下方正离开的信月坊班子看去。 确切地说,是往独自一人离去,归家的韩湘子看去。 韩湘子身单影只地走在路上,心情沮丧不已。 他此时仍是不断咀嚼着艳丽妇人先前的话语。 他韩湘子何德何能,有资格配上何府小姐呢。 尤其是,尽管何香未曾告诉那少年是谁,但他在离开何府之时,找了一个婢女暗自打听,已经是得知了其人身份。 那按剑而立,气度不凡的少年,正是何香以前无奈提及的未婚夫。 想到这里,韩湘子心里,就是一紧。 他与何府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虽然对何香心生爱慕之意,但这一切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 而且二人的来往,都是在何香之父的眼皮底下进行的。 何香虽然对自己是一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 但自己是能感知到,她是不讨厌自己的。 或许甚至有些不同旁人的意味,他依稀记得与何香每一次的目光交汇,他们的心灵应该是相通的。 他能感受得到…… 而今何香的未婚夫来了,自己那唯一的一丝渺小机会都没有了。 秋风袭来,韩湘子忽然忆起陆北近乎无视的眼神。 心中莫名地有了怒意。 此人竟然敢无视我。 不过转而心中自卑之意盈满。 喃喃道:“韩湘子啊,韩湘子啊,你莫要痴心妄想了,何府小姐岂是你配得上的。” 韩湘子心中堵的厉害,喉咙里如同塞了一块儿棉花。 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 “公子福缘深厚,又能配不上谁呢。”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前方传来。 这声音虽轻,但好似是一个温柔的大手,将韩湘子生命中的阴霾,给轻轻拨开了。 韩湘子,那一颗套上枷锁的心灵,若拂去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明亮透彻起来。 不知为何,他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腰间的那根碧玉洞箫。 嗡嗡…… 本不该出现的箫声响起。 韩湘子心底惊讶,但仍是抬起头来,望向说话之人。 只见,灯火之下,一个拄着扁拐的老者,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身旁不远之地,站着一个摇着芭蕉扇的同样笑意不减的老者。 “道友,何来。” 又是不知为何,韩湘子脱口而出问道。 问完,他更是惊讶无比。 他都不知道,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铁拐李眼眸微微愕然,继而也不以为意,朗声笑道:“为渡你而来。” 铁拐李的笑容中透着一股爽朗和明亮之意。 这是陆北从未见过的笑容。 咦,为什么突然提到了陆北呢…… 好吧,回归正题。 明月渐升,三人也不说话。 但却有一种,不约而同的欢喜之意,浮上了心头。 长夜漫漫,多少人无心睡眠。 陆北起码是这样的。 推窗而开,一轮久违的明月,悬挂在湘南大地的上空。 披衣而起。 拔剑而出。 剑光泠然,刻骨寒意四溢。倏然,一道电光飞快地向一处虚影所在刺去。 呜呜…… 剑入青墙一尺,剑柄兀自颤鸣不已。 风信子悄然地绽放着幽香,彼时,一缕发丝无声落地。 冷清月光之下,望着吓得一脸惨白之色的何香,陆北冷笑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何香强行镇定心绪,走上前来,涩声道:“陆北,我来告诉你……” “住口……再敢多言,我明日就休了你。” 陆北上前一步,大手握着何香宛若天鹅修长白腻的脖颈,眼眸邪恶冷酷之意,十分骇人。 何香觉得一阵窒息和恐惧之感,袭上心头。 “你放开……我要……死了。” 何香这般说着,周身一股圣洁和恐怖的气息突然升起,眼眸迷离,继而转寒,直至明灭不定。 似乎某种强大的存在已经忍耐不住,将要冲出来一般。 呼…… 陆北倏然松手。 脸上满是迷茫之色,心有余悸。 我为何…… 差点杀了何香。 不,或许……根本杀不了她。 他刚才分明主体意识尚存,但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暴虐和毁灭一切的心思,支配着他做出凶戾之事。 既是本意,又非本心。 咳咳…… 咳咳…… 同样都是两声剧烈咳嗽响起。 不同之处在于,其中一人是粉衣少女发出,少女涨红了脸,目光恶狠狠地瞪着陆北。 但若仔细瞧去,尚能看出眼底那微不可察的一抹忌惮和恐惧。 何香就这么瞪着陆北,抿唇不语。 陆北同样也不说话,从其身边走过。 蹭…… 长剑拔起,切口光滑如镜。隐约有着一丝锋锐气息流露。 恩,罡气么。 倒是因祸得福了。 陆北神色无悲无喜,纵然内家拳已然到了罡劲层次,他此时也没有多少激动之意。 做完这些,陆北旁若无人的走回,途径何香身旁,身形微顿。 冷声道:“明日,我会再次提出退婚之事。何府……我同样会尽快离去。” 说完,再不发一言,无声离去。 “你……” 何香望着不远处坚毅的瘦弱身影,目中复杂之色涌起。 此人,可恨…… 陆北回到抱厦厅,表示此时心情还不错。 明日,不管结局怎样。 无论如何都要快速决断了……已经有人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