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瞬间,江星陡然发现自己的处境极 端危险,以往的生死经验告诉他,他已面临可怕的绝境,对方没有和他凭修为决一死战的打算,而是要用娴熟的配合及可怖的暗器大阵来对付他。不论他向一方冲杀,皆会受到出其不意的三方袭击和阻绝,对方却不会误伤自己的人。 针魔几人暗自凝神屏息,皆阴森森地凝视着他,那无边的杀气,和震慑人心的强悍气势像怒涛般向他集中汹涌而至,死亡的恐怖一阵阵向他作无情地袭击。 如果他心怯,必定在这种慑人的气势下崩溃,任人宰割陷于死境。 他不是一个易于崩溃的人,相反地,他凝神内敛,吸口气功行百脉,战神不败神功提升到极致。生死关头,求生意志强烈的人,会突然爆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潜能,浑身发生神奇的变化。 江星在刹那间,发出一声怒极的暴虐长啸,身形一滚,剑芒疾闪,“啊啊啊!”血如瀑布直泄而出,赫然剖开了挥剑人的胸膛,余势未尽,满身血腥地出剑猛扑刚吹出化血针的刘老头,地上的人体倒在血泊中,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就在那一扑之下,未能完全躲开吹针的袭击,吹针贯入他的左胯外侧,总算避开小腹要害被贯入的危险。 剑芒如匹练排空而至,好似九天雷霆,轰然劈下,骇世惊俗。 见到这恢宏凶猛的一剑,惊悚的刘老头绝望之极,他已没有机会重装吹针,箫离开嘴唇,出于本能地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咻咻咻”箫影密布,如同茂密的森林,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疯狂涌到的剑山,罡风烈烈,内力修为十分惊人。 剑箫的虹影在刹那间接触,可是,并未传出兵刃交击的接触碰撞声,箫是特炼的紫铜合金所制,注入神功内劲,挡刀剑绰绰有余。 箫没有挡住剑,就在电光石火似的霎那间,剑虹突现扭曲的光影,硬从箫影的空隙中突入,疾闪而过,人影乍分。 瞬间的接触,胜负已分,生死已判。 “嘭”的一声响,江星扑倒在地,脚跟用力蹬地,人已远出两丈外,再奋身一滚,便来到康兵所在的大树背后,“我没事,先去问口供,他用的化血吹针应该来自蛮夷人的苗族”, 江星制止了正欲查看自己伤势的康兵,示意道。 康兵点了点头,眼底泛起了幽幽的暗红色,冷冷地抬脚走向战场。 刘老头向前冲出八尺外,紫铜箫无力坠地,他止步消去冲势,双手抱住左腹下方气海部位,慢慢身躯前俯,想叫叫不出声,大量的鲜血从手掩处渗出,有如涌泉。 “该死的!你……你竟然敢……废了老夫修为?” 刘老头脸色腊黄,嘶哑凄厉地吼着。 终于,摇摇晃晃向前一栽,手脚开始抽搐。 他的气海已被贯穿,一身惊天修为化作虚无,一切努力和野心都似落花流水,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静止了,似乎时光也静止了。 血腥触鼻,深秋的阳光毫无感情地照射在三具尸体上,阴冷斑驳。 沉寂中,最后传出几声濒死者的痛苦呻吟,然后重归寂静。 这就是人的最后归宿。人活着,千艰万难,用尽心机伤害别人,不择手段使自己活下去,活得安逸幸福,活得有权有势有名有利。 一旦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而人总是要死的,唯有传说中的神仙例外。 死亡的打击凶狠而残忍,三个人死亡在片刻中完成,死神的脚步过于快速。 针魔是个最聪明的人,而且走在中间,为人机警,她身法也快速绝伦,发针之后,本欲拨剑参与剿杀,随着手持长剑之人和刘老头的芨芨可危,见到江星如此的彪悍凶残,心神骇然,手足冰冷,心一横,猛然疾速脱离斗场,逃得性命极为幸运,根本不敢留下来查看结果。 这个小洲长约数十里,任何地方皆可藏身。 只是想离开却有些困难,没有船就插翅难飞,除非她深谙水性从水里游。 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丽女郎,在深秋里冰寒刺骨的江水中凫水……? 想起那副情景,针魔小秀姑打了寒战,不再作这方面的打算。 江星其实对针魔深深地忌惮,不然就不至于滚到树下藏身。她是江星出道以来,暗器术上能和自己媲美,甚至是隐约高出一分的强劲对手之一,且手段犀利狠毒,布局精微阴险,天生一条至毒的美女蛇,她不死江星寝食难安。 江星见到针魔逃逸战场,却鞭长莫及。因为吹针贯入左胯外侧,来自蛮夷人的诡异针毒见血即化,随血液的勃动而流向心脉,血液起了特殊的变化。 如果他再猛烈地活动,针毒的流动必定加速进入心脉,那时就是云苏的祖师奶奶亲自赶来也会回天乏术,所以他不得不断然脱离现场,先求自保。 这就短暂的片刻,仅离开现场不足二十步,江星已经感到渐渐不支了,头脑开始昏眩,手足阵阵发麻。幸好他已经知道吹针的毒性,早已备妥解药。 在宽阔的大树底下,江星警觉的查巡一番,除了刘老头隐隐约约的低嚎哭啕声,一切正常,心底没有警兆。他于是藏好身躯,强提真力从包囊中取出解药吞服,待得药性化开片刻,方有余力取针。 江星的估计完全正确,确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化血吹针,暗杀的霸道利器,夺命的死神一刺。 外长三寸,后面有斜漏斗形的柔软尾翼,吹射的有效威力距离,可达箫长的二十至三十倍。刘老头的真名号是飞魂箫潘东,他内功火候极为精纯,以内力吹针,在百尺外行刺百发百中,毒性猛烈,如无对症解药,一个对时呜呼哀哉,非常毒辣。 江湖上见过飞魂萧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仅仅有传说他是南方人。不论黑白道朋友,皆恨之切骨。针上的化血奇毒一入心室便注定非死不可,而不管击中何处,奇毒抵心室仅片刻工夫,即使射中下肢,结果亦是如此,唯有死亡的时刻差别。 江星虽备有解药,但也感到萎靡不振,手足无力,看来短期间难以复元。 “星哥,问了些东西出来了…………” 红着眼睛,冷酷阴沉的康兵不停擦着手上的鲜血,仿佛是要擦去漫天的阴霾。 等到了未牌初,江星终于恢复大半精力,顿感饥渴交加,是离去的时候了。 回到现场,加上飞魂箫潘东,四具尸体已经僵了,遍地血迹斑斑,而且血腥引来了大批苍蝇,血腥令人作呕。 收捡现场,重要的是他们的包囊,从康兵的眼神就能看出收获非浅。沙洲上容易埋人,康兵用双股叉挖坑,流了一身汗,气喘吁吁地将四具尸体掩埋妥当。 这是江湖好勇斗狠的人,无言的结局,最后的归宿。沟死沟埋,路死插牌,不需要墓碑,也不需要凭吊,也许茶余饭后,把酒言欢之时有人会想起依稀的名字,模糊的那段时光。 他们俩到了另一座渔村,饱餐一顿开始觅踪追击。 江星和康兵不需向村民打听,算定针魔决不敢露面与村民打交道,丧失了面对战场勇气的人就如老朽的虎豹,没有了利牙。 再次回到现场,顺着针魔逃走的踪迹追踪。他和康兵都是追溯踪影的高手,在这种荒僻的沙洲上,不难分辨不久前遗留下来的人踪兽迹,在江星和康兵的眼里如同白纸上的墨迹,鲜明醒目。 一个时辰后,他俩看到里外的天空中,水禽一群群向四面八方惊飞。而在他脚下,有火鸡和野鸭的残骸羽绒,且过细心的掩埋,仍难逃过他俩的神目。 “你吃饱了……”江星向水禽惊飞的方向 喃喃自语,嘴角噙着令人心悸的冷笑:“嘿嘿……你一个大姑娘,大白天岂敢在水里跳?……那我就认了……可惜……你太聪明了,聪明过度常会犯下错误做蠢事,你该尽早抢一艘船远走高飞的。 也许,你以为我被化血吹针击中要掉老命,不需急急离开吧!” 晚霞满天,暮色四起,天色开始黯淡。 沙洲上水禽的数量大得惊人,似乎漫天皆飞翔着各色各样的水鸟、大如鸿雁,小如水凫,皆成群结队在天空下翱翔,觅食,也在寻觅可栖身的临时窝巢。 在沙洲西端的一处凸起的小河滩上,岸上搁了两艘竹筏,那是捕鸟者或是捕鱼人运送猎物的输送工具,一旁还搁着五六只方形的大鸟笼,柳枝编制,相当扎实,分为两处堆放,笼内没有鸟。 针魔像幽灵般从芦苇深处钻出,飞快的踏上河滩,奔向两具竹筏。 刚拖起竹筏,正想拖至二十步外的水里,只要推入水中,就不怕有人追来了。 岸后堆放鸟笼的地方,突然现出江星的削瘦身影。 “美女,你才来呀?”江星满脸含笑,一步一歪,流里流气的接近河滩:“想往对面的广兴州走?不错,广兴州靠山弯水很偏僻,的确容易避人耳目,很宜于藏匿。 但北面水道比南面水道凶险得多,你一个纤纤美女操纵得了这艘竹筏吗?要不要在下助一臂之力?我很喜欢助人为乐的,尤其是美女哈哈!” 针魔脸色大变,那娇艳动人的面庞突然失血,变得苍白青灰。那一身男装沾满草屑沙土,憔悴窘迫,真像个穷苦的猎鸟人,如不是佩了剑,真不像个武林高手。 “你……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她吃惊地问道,心底一片冰凉。 已经没有退路,她必须用筏子来逃命。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二十余步距离有如万里之遥,她决难快得过同样是暗器道高手的自在公子。 “是呀!怕你被水猴子捉去做母猴子,这里有这个传说哦!”江星笑吟吟地站在两丈外说道,春风和熙。 针魔一颗心猛然向下沉,江星那种邪笑本来很轻佻,下作,虽则令人感到几分莫测高深。 但在她眼中看来,这种笑毫无轻松舒适感,相反地可怕极了,那是猫儿对放在爪前的老鼠的笑,豺狼对爪牙前小羔羊的笑,残酷阴森。 “铮”一声剑鸣,针魔咬牙切齿,拔剑出鞘,摆出了暴虎凭河姿态,她确是凭河,身后就是大江浊流滚滚的乌江河道。 “你一定还有不少子午阴阳针,只要一根刺入心房。”江星的神色似乎更友善了:“也许你仍有杀死我的希望。我想,你不会把杀死我的理由和盘托出,是不是?” 针魔的剑向前一引,剑尖升至攻击部位,脸色肃然凝重,左手五指半屈半伸,轻轻的舒合,呈现反射性的颤动。 “嗯,你不说话,但你会说的。”江星的 手掌在身侧自然地下垂,无意拔剑:“你并没有与在下拼剑的打算,因为你的剑术造诣不登大雅之堂。 你主要的杀人手段是用子午阴阳针出其不意的行刺,或是布下诡局进行阴险的谋杀,你干的是江湖中最卑鄙最下贱最可憎的行业。所以,我也要用暗器来对付你。” 针魔没有回答,她双目紧紧盯着江星的眼神,一动不动。 “我所站的地方,是你的子午阴阳针最具威力的有效射程。” 江星仍然微笑:“不要紧张……机会不可错过了。” 两丈,固然是子午阴阳针针最具威力的有效射程,更是丧魂引的致命距离。丧魂引比针稍稍要重,劲道更凶猛。因此,双方皆怀有浓浓的戒心。 双方的煞气神意,已在作震慑对方心神的凶险纠缠。 双方的劲气和杀意,皆达到水盈欲泄的爆发边缘,任何极微的变化,皆可能诱发突然的、可怕的、无以伦比的狂野袭击,不发则已,发则惊天骇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别的可能。 “我已获得不少重要线索。”江星不急不徐,继续发话,不在乎因为说话而分神:“已经不需要太多的口供,留不留活口已经无关紧要,百变神梭曹英和飞魂箫潘东已经说得太多。 他们不说不行,因为比死更凄惨更煎熬的遭遇,令他们心神意志完全崩溃了。你呢?你对自己的遭遇曾经估计过吗?” 针魔面无表情,眼神一动。剑慢慢发出龙吟。 “你的内力修为火候很纯。”江星徐徐向左移动半步:“不然决难用细小的针杀人于三丈内。这五六年来,你从未失败过,死在你冷血谋杀下的人太多太多了。我想,如果我要是选个良辰佳日把你放到燕淮河公开拍卖的话?你猜,有多少人会来竞买?价钱高到何种程度?如果将你……好!利害。” 就在江星说话分神的瞬间,一枚子午阴阳针已一闪即至,他恰好斜移一步,针擦右肩而过,险之又险。 “从暗器一道来说,你真的很不错,深得暗器三昧。”江星神色依然保持轻松:“有些暗器高手十分自负,自命不凡,指名攻穴或专射致命要害,认为这是了不起的绝技。可是,这种人失手的时候也多,甚至因此而送了自己的老命。 你与我真是臭味相投,棋逢对手半斤八两。暗器发出,只要能击中,不管是不是要害,中了就成功了一半。只要能射入人体,射中何处并不重要。所以这些年来,你我都活得风调雨顺,悠哉游哉。但今天,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从江湖除名,或者是从阳世间消失。” 针魔开始移位了,小心翼翼的,因江星的移位而不得不移动采取有利位置应付逆势。 “你最好把剑丢掉,身法定可灵活些。”江星徐徐移动发话:“妄想用剑挡击暗器的人,定是天下间最可笑最可怜自作聪明的蠢牛笨猪,这道理你应该懂。我给你收剑的机会,保证不会乘机给你一击,哦,我的人品还是很高尚可靠的。” 针魔引诱江星拼剑的计谋落空,只好乖乖地收剑入鞘,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掌心沁出汗水,这是不吉之兆。 证明她心中已有激动,手有汗,一定会影响发射飞针的力道与技巧。 当然她志不在与江星拼剑,只想借交手而造成发射飞针的机会。 江星绰号称自在公子,剑法与天下间名门大派的正宗剑术有异,几年来江湖中还没听说过有击败他的名人高士,与这种人拼剑,简直在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不要逼我。”针魔收剑入鞘,干脆将剑解下丢掉,已经没有用剑的任何机会了:“放过我,从今以后,决不会有人暗杀你,除非你自己结下的死仇大敌不放过你。” 她哀婉的请求着,双眼盈盈欲滴。 “是你在逼我。”江星不为所动,冰冷的'说道:“易地而处,你会不会追根究底?咱们都是玩命的人,不弄清楚怎能安心?天天担心有人暗杀,尤其是要面对一个精通布局的暗器高手,不发疯才是怪事。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呔!”没有了缓解的余地。针魔清叱一声,双手连挥,用的是满天花雨手法,针雨控制了两丈余正面空间,势如狂风暴雨。 人影冉冉而退,在针雨到达之前飘退,沉重的人体,却轻如落花飞絮,退势似乎并不快,但其实比针的速度要快些。